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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再哭兩聲!你再哭兩聲!” 九百九十九級天階上擠滿了眾仙家, 攢密的人頭一起往上抬, 有仙家撩起袍子遮住了雨, 口中含混地喊道:“那位燭龍家的小后裔——” “我呸!”小將軍被眾仙家連削帶打,又加之中了毒,臉色黑黢黢的, 暴龍脾氣終于上來了。他伸出兩條覆蓋龍鱗的胳膊, 大力推開包圍圈,一口氣龍卷風長吸?!肮菲ǖ臓T龍家小后裔!本將軍吾乃堂堂正正的一條龍!你們誰愛去誰去, 你,還有你你你!你行, 你上!” 小將軍動了真龍怒,趁亂竄上云頭,抱著黑黢黢的胳膊和半邊臉,火速逃回自家仙府中療傷去了。 臨走前順便一爪子按上去兩個倒霉催的白衣仙君。 那倆仙君跌跌撞撞奔上白玉臺階,其中一個沖勢太猛,居然哐當一聲撞開了白玉宮的宮門。宮門內百余丈的穹頂幽幽地在頭頂閃爍著星辰光輝,殿內明滅一條條河流般的云氣,肅穆莊重的可怕。 “……帝,帝尊!” 那位最可憐的白衣仙君腿軟了,當下撲棱翅膀化作了原型,卻原來是一只生了雙翅的黃毛狐貍,耳朵尖尖,爪子提起又放下??蓱z兮兮地后退著,前蹄如人抱拳一般提到胸前,后蹄站立,踮著腳兒往大門口處一寸寸地挪。 “唔,何事?”殿內極深極遠處,卻遙遙傳來一聲清凌凌的語聲。 其聲如山泉,又如同一大面冰湖傾盆倒下,潑的白衣哦不,潑的這頭黃毛狐貍毛皮抖了一下,聲音也越發地打著顫兒?!啊蚜??” 帝尊的聲音遙遙傳來?!按髩羧?,吾也是時候該醒了?!?/br> 黃毛狐貍抖了抖,恰好此時腳下挪到了門檻,不慎絆倒,一屁股磕在白玉冰涼的門檻上,凍的屁/股花兒都開了。 “怎樣了?” “吾等好似聽見了帝尊的聲音?” 外頭探來一堆奇形怪狀的腦袋。卻原來在小燭龍暴怒的長吸中有些根腳不怎地的仙君有些現了原形,更有頂著荷葉避雨的,湊過來時傾倒了一地的雨水。 “怎地又不像帝尊?”那頂著荷葉的搖了搖四耳,嘎嘣著大板牙搖頭晃腦道:“帝尊從不多話,今兒個這聲音卻怎地似乎有些感慨?” 四耳仙君說完話,就發現沒人搭理他了。 再抬頭,白玉宮中星辰流轉,有一道道云氣幻化成人形。那位至高無上的帝尊的面孔漸漸顯露于眾仙家眼前,薄唇輕輕啟合,字如清泉?!氨娗浼以醯佚R聚于吾白玉宮?這三十三天,又出了何等樣的禍事?” 四耳倉惶環顧,發現所有仙君都已恭恭敬敬地低下頭,雙手抱在胸前,齊整地立在門檻外、玉階前。 一瞬間就恢復了端肅模樣。 幾乎各個兒都使上了瞬移功夫。 四耳回過神,才發現唯有他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屁股蹲坐在門上,一腳跨前,另一只腳還騎在門檻。正極其膽大妄為地、無比勇猛地……對視上了帝尊的雙眸! 那一雙海水凝聚的眸子,深沉不可測,廣袤如同群星誕生之鄉,卻又如此地淡漠無情。仿佛下一瞬,就能將他凍死在深海底。 四耳瞬間醒悟過來那頭燭龍為何逃的如此快,方才那只狐貍又怎地一聲不吭就竄到了玉階最下面一層……然而一切卻悔之已晚! 四耳哭喪著尖尖的小臉兒,聲若蚊蚋地哼哼了兩聲?!暗圩鹚∽?,并……并無禍事!” 帝尊笑了笑。薄唇微翹,眼眸深處卻一絲波瀾都無。 “咳咳,”玉階外傳來一陣尷尬的咳嗽聲。 隨即此起彼伏,白玉宮外都是一片咳聲。仿佛下界最不堪的時疫流傳到了天界,將一眾法力無邊的仙君們都給感染了。 帝尊笑容微涼,語聲越發地淡淡?!盃柕燃热粺o事,便散了吧?!?/br> “咳咳咳,咳咳!” 門外可憐的仙君們集體咳啞了喉嚨。 只是卻無一個敢上前,對那位帝尊說,你的死對頭、萬年前長居于鳳宮中的那位又要殺回來了!說不定這次還是帶著他那位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小朱雀! 只是,實在沒誰知曉那頭鳳凰兒當年和帝尊到底是何等樣的恩怨。要說是恨吧,當年鳳凰兒落難,叫帝尊親手擒獲,以萬千條鎖鏈穿心而過,就在眾仙家翹首以盼掰著手指兒計算何時去那誅仙臺送鳳帝最后一程時,帝尊卻突然放過了這位手下敗將,只令燭龍一族將鳳帝押送至黑海中煉獄。 可要說是眷顧數十萬年的那一點子舊情吧?先不提帝尊當年親手執萬千條鎖鏈去捉拿鳳帝的時候,下手那叫一個快狠準!硬生生將鳳帝的先天神體打破,痛的鳳帝在云端中跌落,傾倒了萬千明火,一并流入下界。 那一戰,鳳帝跌落塵埃時的慘呼聲,震徹三界,長達萬余年間都無人敢忘記。 天界流淌的都是赤金色神血。 接連三千年,都無一人敢去黑海邊。只因怕見到那一頭昔年風流無雙的絕色鳳凰兒,獨自孤凄凄鎖在礁石中,海水埋身,七彩羽翼盡皆破損。 就連當年曾被他調戲灌醉過的小仙人們,都不忍去看。 可帝尊卻常常去看他。 眾仙家都不止一次撞見過天界中這位至高無上的存在,白衣飄然若流云,負手立于黑海邊界便是幾個時辰,不言不語。也不動。 天界的時間并無特別意義。只要不是急著修煉成仙帝或者神君上將等高階尊位的,時間于眾仙而言不過是沙漏中傾覆而下的一縷細沙。因此多有閑散仙人到處走動,這些雙眼睛,都曾真切地瞧見過帝尊站在黑海邊,不動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