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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朱雀不過一縷殘魂飄蕩于凡塵,吾費盡千辛萬苦,自天界追下來,為還那人至情,爾等又豈能、又豈敢,當著吾的面,嘲笑那人癡心?! 葉慕辰,葉慕辰呵…… 他的朱雀仙君,他鳳帝麾下第一戰將,威風凜凜,玄衣鐵甲,明火執仗而立?;突腿华q若天邊流火,傾瀉而下。 萬年前,洪荒道爭,鳳宮千萬眾子民悉數奔赴戰場。朱雀位列第一,廣袖下怒云翻卷,口噴烈焰,刀鋒所過之處,三十三天外流云盡皆染成猩紅。 鳳帝于這萬萬年漫長的無涯之生,曾有過無上的榮華,曾見過無數的風景、經過無數的生靈,卻從未有此一人,立流焰中,遭天火焚身,卻仍昂首沖他悲呼——帝君,臣永生永世,永為帝君麾下忠魂! 天上地下,冥冥數十萬年,他鳳凰兒眼中也不過只闖入了此一人而已。 萬年前,那人曾拼盡了畢生所有護他。 如今,萬年后,便換作他來護著那人。不計后果,不問來路。 此生此世,永生永世。 無論是誰,無論身處何時何地,任何人若提起那人的一丁點不是,他鳳凰兒都不能忍! 南廣和暴怒之下,暗自動用了神鳳之魂,以無上法力抽取那一絲一縷殘留于下界北海侯陳家體內的神鴉族戰魂。他以心召喚鳳璽上陳家第一代祖先,也就是當日一同被驅逐下界流放的神鴉一族戰將殘魂,令其速速取回通過凡間血脈茍且殘存于世的力量。 茫然跪地的陳穆尚且不知曉發生了何事,便突然渾身篩糠似的顫抖個不停,雙膝跪地,這次連爬都爬不起來了。 鳳凰兒,于此方天地間獨一無二,生的絕色無雙,性情暴戾。昔年鳳帝掌管三十三天中的鳳宮,率千萬眾子民修極情道,麾下人人皆嗜戰好殺,卻終于萬年前敗于無情道諸位帝君之手。 其后,無數鳥族將軍戰魂隕落,飄飄蕩蕩遺失于地府三途河畔。萬千忠魂怒吼哀鳴,地府一時間亦為之震動長達綿延數千年。 數千年間,不斷有昔日鳳宮中戰魂失去了殘存的力量,就此永久消逝于天地之間?;魑灮鸩菽?,甚或三途河中一朵朵激蕩而起的血花。 三途河之上,冥河瀑布洶涌傾瀉而下,沖刷一道道不甘逝去的死魂靈。血水翻卷起纏綿不休的愛與恨,浩浩蕩蕩地一路往西。 千百年間,終有亡魂爬上岸邊,茍延殘喘地用缺失了完整靈氣的殘破碎片,隨風卷入輪回井中。投身為下界數不清的螻蟻一般的凡人,朝生暮死,蠅營狗茍于溫飽衣食之中,渾然不記前身事。 數百萬眾鳥族戰將忠魂,顛沛流離近萬年。只可惜,于此生此世,終于還是有人背棄了盟約! 南廣和眼眸低垂,云霧繚繞后的面容窺不見七情六欲,惟有心口那枚鳳璽印記仍聚集著當日的天宮無上榮華。 于那延綿一眼見不到盡頭的三十三天外,白云深處裊裊一聲鳳啼——吾鳳宮忠魂,吾麾下戰將,吾必親自一一尋回。終有一日,吾將親自帶領爾等歸仙鄉! 鳳凰兒,從來不是那可笑的天宮守門者,不是那困鎖于礁石畔千百斤鎖鏈穿心而過的狼狽仙人——他是天地間獨一無二的鳳帝,是那遼闊仙宮中一方小世界內最大的王。 鳳帝,至尊至貴,舉世無雙。 鳳帝一怒,燦然金色天火轟然流瀉于廣袤山川大地,將數千萬眾仇敵盡皆焚燒成灰燼。其華麗羽翼緩慢舒展開的一剎那,身影遮天蔽日,漫天流云彩霞紛紛然退避,唯恐觸及其鋒芒。 ——神鴉,爾竟敢! 南廣和為了那受盡屈辱而死的朱雀神君陵光、此生的凡間大元朝帝君葉慕辰,沖冠一怒。 鳳帝一怒,其怒火便猶若實質般,刺穿晦暗蒼穹,倏然于陳穆體內乍然現出一大團流火?;鹧姹┝?,激的陳穆雙目赤紅,他捂住雙目,翻滾在地,一身黑衣染了白雪落花。 “帝君,帝君我等知錯了……”陳穆也不知為何,口中竟然發出了另一人的呼喊。其聲粗嘎如帶著毛刺的刀片剮過眾人耳膜,荒坡上除了薛小四茫然地昏厥過去外,其余來自北海的諸將皆紛紛手捂雙耳,鮮血如激箭般自耳內噴涌而出,蜿蜒沿著掌心留下一道道血跡。 “帝君!”陳穆兀自捂住雙目在地上翻滾,聲音愈發悲愴?!笆俏岬仍诜矇m歷練太久,竟忘了初心!” 陳穆膝行至雕花門前,下半身蜷曲,昂然抬首,以手扣在門上,悲呼道:“臣愿自毀雙目,割舌剜膝,但求此生若尚有一息在,還能為帝君再戰一場!” 旋即胼指作劍,自插雙目。一雙黃濁色的眼珠拽出斑斕血絲,滾入雪地中。 “侯爺……” “老爺,老爺??!” 九嶷山,鳳帝磅礴暴怒之下,北海諸將目不能視耳不能聞,以凡人之軀苦苦支撐。直待此刻北海侯爺陳穆滿面鮮血地臥于花廳雕花木門前,數十位陳家家將才紛紛手腳并用地爬過來,跌跌撞撞,如喪考妣。 “侯爺,您怎么啦……!”其中領頭的陳家家將,先前在薛家鎮上背負長弩而來的黑衣斗篷人,爬到陳穆身邊,試圖抓住陳穆的手。 乍然一道金光就于此際沖天亮起。隨即血光滔天。天邊暗沉沉的烏云中夾雜一縷縷妖異的紅,渾似有鮮血自天空一滴滴落入地面。 北海侯陳穆全身如同沐浴在一大團金色的流火中,隨即又叫一股不知自哪里來的妖風攝走,面目籠罩于那大團帶血烏云下,發絲獵獵燃燒,黑衣系數化作黑羽,羽翼長長覆垂至地面。失去了眼珠的空洞洞的眼眶內赫然生出了一對金眸,眸光灼熱,仿佛兩粒金茶色的彈丸,又似浸泡在血水中的金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