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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慕辰原本打算提壺的手莫名抖了一下。他抬起一張殺伐果決的臉,面無表情地看著南廣和。 “國師大人,你好像很怕朕不喝?!彼?,一個字一個字拖著尾音,繼續面無表情地看著南廣和。 南廣和瀟灑地撣了下拂塵?!叭~將軍多慮了?!?/br> 為了驗證此言不虛,他隨意啜了口杯中碧綠的留仙醉。 有一句他的確沒騙葉慕辰。這酒乃是崖涘所在的九嶷山特產。但他沒告訴葉慕辰,同樣的,這酒如今除了下界修習九嶷山秘術的人以外,旁人飲了留仙醉,往往會大夢一場。施術者只需要一牽引,飲了此酒的人就會有問必答,沒有任何秘密可以藏得住。 留仙醉,原本就是源自昔年天宮的秘術引子。昔年,他們這些天界帝君們偶爾無聊,自某洞府掘出一壇留仙醉,游戲人間時若遇見了一兩個有趣的靈魂,便誘他們嘗上一兩口。后來他們才發現,凡人但凡染上一滴酒香,便昏沉沉,不受控地在仙人詢問下,有問有答,無意間展露鐫刻于神魂深處最深的私隱。 留仙醉呵,當年他袍袖漫卷,醉臥花叢中時曾無數次躺在這醇厚的酒香中,挑眉見他的朱雀將軍,一身玄衣獵獵,獨立于娑婆沙華枝頭,替他守護了萬年安寧。 ……這么些年,縱神魂遭天火吞噬,對過往不復記憶,他的朱雀,倒還記得站在那娑婆花枝上,遙遙地將他望著。 南廣和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隨即放下杯盞。白色素凈的道袍上,便連一些兒點綴的葉草也無。他如今素凈的,不像是只鳳凰兒,倒像只落了架的白毛小雞仔。 嗤!南廣和再次搖頭輕笑出聲。 葉慕辰的目光投過來,一雙被濾凈了所有喜樂的眼睛晃了晃,終于有了些許的疑惑。就像一個卸下了皇帝戲袍的少年,只余下視人命如草芥的漠然,以及對眼前這人露骨的打量?!皣鴰熡惺裁椿ㄕ?,藏在此酒中?” “……?”南廣和一臉問號,云山霧罩的臉孔看不見表情,他只能竭力睜大眼睛,想通過一點眸光穿越遮面法術,好對葉慕辰顯示出他的無辜來。 “想將朕灌醉?”葉慕辰自覺一眼看穿了他的意圖,冷笑一聲,嘲諷道:“這么多年了,國師還是如此鬼鬼祟祟,果然不愧是仙閣派在世間的行走!” 南廣和:……?。?! 南廣和還是第一次得知原來葉慕辰對崖涘的世間行走身份如此抵觸。葉慕辰兩道飛揚跋扈的眉擰的像刀鋒迎面劈下來一般,這樣深刻的記恨,好似仙閣或崖涘奪走了他心愛之人似的?!膬簛淼某?,哪兒來的怨? 南廣和心思微動,感覺有一些什么東西很快地從眼前劃過,只來得及抓到一點光亮的小尾巴。 這感覺撓的他巴心巴肺,又隱隱有種窒息般的恐懼。 為了掩飾心中那抹異樣,南廣和不答反笑,刻意將胳膊擱在椅背,上半身前傾,望著葉慕辰清凌凌地笑道,“葉將軍醉了,會如何?……本山主的確好奇的很?!?/br> 葉慕辰沒料到這廝臉皮厚成這樣,居然順勢調戲自己!居然敢順勢調戲這大元朝的第一人,腥風血雨里殺出來的帝君!……他一時腦袋里轟隆隆,天雷翻滾,愕然挑眉注視這人,只覺得這廝雪白的衣袍襯在高冠下著實是,衣冠禽獸! 南廣和也沒料到這招居然奏效!可見葉慕辰自小不茍言笑,二十一歲就手掌生殺大權,成了凡間新朝帝君后,恐怕那人身側更沒一個敢跟他開玩笑的親近人。一時雀躍之下,居然按捺不住內心有些小激蕩。 他索性慢條斯理站起來,搖搖擺擺,走路也不肯擰正了身子,越發顯得白袍下那腰細的不像話,比柳枝兒還要柔韌,比水蛇還要靈活。 他擰著腰湊到葉慕辰跟前兒,沖那人面上吹了口氣,不懷好意道:“又或者,酒不醉人人自醉,……只因身在此山中??!葉將軍,你說呢?” 那一口氣吹拂在葉慕辰的臉上,飽含留仙醉殘存的馥郁酒香。如一只多情手,在空氣中劃開了一圈又一圈rou眼看不見的漣漪,顫巍巍蕩漾開去。一圈,又一圈,無聲無息,誘人心脾。 沉思諦觀,剎那剎那。 一圈,又一圈。一個接一個的剎那,生生不息,念念相隨。剎那生滅相續【注】。 在那恍惚似優曇花開的香氣里,葉慕辰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一年的年少時,前方宮墻上有一個穿著鮮艷的仿若紫色娑婆沙華的身影,顫巍巍地走在宮墻的瓦當上,兩只手臂撐開成一字形,邊走邊哼著輕快的歌兒。 日頭煌煌地照耀在那個纖細的身影上。 小少年走在兩丈高的宮墻上,葉慕辰就跟著了魔一樣躡手躡腳地悄悄掩藏身形,跟在那個纖細的人兒后面,擔憂又癡迷地,看了那個小少年整整一個下午。 韶華宮外的娑婆沙華密密地開了一樹又一樹,或淺紫,或艷紅,卻都不及那個小小的人兒。那小少年一身紫色紗衣,在黃昏夕陽拖長的影子下縱身輕輕一躍,就踏在他的心尖尖上。 作者有話要說: 【注】沉思諦觀,剎那剎那。一圈,又一圈。一個接一個的剎那,生生不息,念念相隨。剎那生滅相續?;浴独銍澜洝ぞ矶?/br> 第70章 余溫 “……放肆!” 不知過了多久, 葉慕辰才自剛才那一陣晃神中驚喜,大怒之下拍了案首。瞬間,咔擦一聲, 整齊的紫楠木桌面被掌風削下一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