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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廣和氣噎,索性撩起眼皮冷笑一聲?!叭~將軍如今榮登大寶,宮內嬪妃如云,就不怕本山主去了,擾亂了后宮?” 這話實在不倫不類,說出口南廣和就后悔了。 但他實在是氣得狠了,心緒大亂,一時竟口不擇言了。 葉慕辰也是一愣,隨即笑得更加愉快了?!皣鴰煷笕嗽鯐绱讼??朕自即位以來,后位空懸,更無一個貼身之人,怎會怕了國師大人擾人春宵?” 他笑得放肆而大聲。朗笑聲回蕩于云霧繚繞的九嶷山,白云深處仿佛都在隨之發出一陣陣對于南廣和的嘲笑聲。 竹林搖曳。 云山霧罩。 南廣和卻覺得自己那一刻心跳愈發失律。 他怔怔地望著那人,望著他飛揚的眉眼與雪白的鬢發,只覺得口中澀的厲害。像是口銜一段千年黃連根,其中滋味,只有自己知。 他不能掉身走,也不知道如何回應。憋了一會兒,下意識喃喃道:“難不成如今宮中只有你一個孤家寡人不成?那你要我去做什么,看著你?若你再派人來,炸了我這座九嶷山可如何是好?” 葉慕辰雖然知道這位國師大人的存在已有二十五年,其實打交道的次數少的可憐,從前在大隋朝會時遇見,對方若不是不屑一顧地從他身邊飄然而過,便是一臉迂尊降貴地矜持地沖他點點頭。兩人相遇接觸最多的那次,便是大隋煬帝宣旨將長公主韶華下降給他的那段時日…… 如今想來,與這人竟從不曾仔細交談過。 想不到,如此天真而……有趣。 葉慕辰挑起左邊一條眉毛,眼神暗沉,聲音里還帶著一絲殘存的笑意?!翱磥韲鴰煷笕撕苁顷P心朕的后宮之事?!?/br> “啐!”南廣和悻悻地啐了一口,鄙夷道,“誰有那興致關心你那些破事?!你這樣氣勢洶洶而來,說到現在,本山主連那枚璽印都不曾見過,更不曾派人游說那三十六路諸侯,如何便一口咬定了這場是非與我九嶷有關?” 這也是如今他最關切的一件事。 國破之前,他就將那枚能調令諸侯的玉璽藏在一個極為隱秘的地方。天下之大,如今除了真正的國師崖涘與他本人,再無第三個人能找到那枚璽印??墒钦嬲膰鴰煷笕搜聸逡粔羧?,至今仍在閉關中,他本人也汲汲營營于織夢之術,從不曾踏入紅塵一步?!敲?,到底是何人,假借了他的名義,派出了一枚假調令? 那三十六路諸侯,九年前既然能眼睜睜看著他父王燒死于宮中,如今又為何突然間蠢蠢欲動? 南廣和心中一動,忽然間有了個極其大膽的主意。 “這個好說,”葉慕辰收住了笑意,不緊不慢道,“如今不論那枚璽印是真是假,既然三十六路諸侯,除了朕以外,余下諸府都接下了,那便是真的?!?/br> “世人皆知,這枚璽印最后隨韶華殿下,”葉慕辰頓了頓,似乎“韶華”這兩個字令他覺得有些不適,沉默了片刻,才繼續說道,“隨殿下一道消失。如今璽印再次出現,自然是出自殿下,或者殿下所隱居的九嶷山?!?/br> ——其實他說的,南廣和都明白,甚至比他說出口的更清晰明徹。 無論這些諸侯們接到的璽印是真是假,是否掛著羊頭賣狗rou,這身腥臊都得沾到他和崖涘的身上。 南廣和深深嘆了口氣,攏起袖子,定定看著對面那人?!叭绱?,恭敬不如從命!” 他微微低下頭,向那人行了個禮。藍白交織的飄帶被山風吹的招搖,忽而往左,忽而后掀,舉棋不定。一如他此刻的心。 后頸處露出一大段柔美的白。 他練習法術多年,早已習慣假借國師崖涘的身份,四處走動。今兒卻因剛才織夢網中醒來,化身的匆忙,形態到底泄露了一兩分破綻。 葉慕辰盯著那一大截柔美的白,如同眼前再次出現那個飄搖于草木蔥蘢的韶華宮的一角素衣,每次回眸一笑,便是如此優柔而奢華的美。 如同一只垂死的鶴。 或少年錦時,心底最深處的一角剪影。 葉慕辰的眸子徹底暗沉下去。 第65章 蘇家 又一陣山風過。 南廣和抬起頭來立定。匆忙間幻化出來的長袍畢竟不耐寒, 站在云霧繚繞的九嶷山巔,叫山里的云霧與雪水打濕了大半。隔著絲絲拉拉棉絮一般的云霧望過去,相隔五六步之遙的葉慕辰五官都有些模糊。 青山逶迤, 隱于天際。綠水如帶, 迢遞不斷。 兩人立在此處, 倒恰似映襯了那句景,高處不勝寒。 九嶷山氣候寒冷, 云霧深處積雪常年不化。也就只有他所蝸居的那一室花廳與明月小樓,一年四季溫暖如春。也不知道當年崖涘如何施的法,小樓內外遍地盛開著娑婆沙華。一簇簇的, 或艷紅, 或雪白,或深深淺淺的紫,美不勝收。 南廣和借勢邀了葉慕辰一道返回花廳議事。待走下這座孤伶伶的亭子, 四下里拱衛的護衛們便漸漸圍攏過來, 距離兩人十步以外,不遠不近地, 隱隱然將葉慕辰拱立在中間, 眾星拱月一般。卻又忌憚著這兩人有秘事說, 并不再拉近距離。 什么人帶什么兵。 葉慕辰如今的話語也像是他麾下的兵——不動聲色,張弛有度。 葉慕辰比南廣和微微領先半個身子,卻不說話。行走間只能聽聞兩人身上繁復衣袍細小的摩擦聲。葉慕辰長年習武, 若不是刻意, 便連腳步聲都悄不可聞。黑錦織金的靴子踩在山路上,連雪地枯葉都不曾踏破半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