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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間事,恰如韶華宮外遍植的娑婆沙華,枝葉繁茂。除去主干,尚有許多細枝末節在同時悄悄地各自發生。 昭陽六年,遠征拓爾國的葉慕辰獨自一人率領六萬大軍,大勝而歸。葉家軍聲望一時無兩。 戰報傳回京中,滿朝文武皆驚。 隋帝秘召葉慕辰之父,葉老將軍入御書房密談良久。 隨后,葉老將軍等不及兒子凱旋班師回朝,便匆匆帶著一支心腹軍隊往西南腹地赴任去了。順便去西南王府吊唁。 準駙馬王青霄乃西南王府世子,又是自幼作為王府接班人培養的長子,乃這一輩西南侯王家子弟中第一人。 此次折損于西京,雖然早在王家意料之內,卻仍忍不住悲痛。 聽聞西南一帶,百姓家家掛起了白幡,替世子千里送魂歸。 葉老將軍一眾浩浩蕩蕩,護送王青霄的棺柩回歸故里。 葉慕辰凱旋歸京那一天,西京從城樓直至朱雀大街,十里長街上人聲鼎沸萬人空巷。百姓們自發地爭先恐后擠出家門,占據了酒樓城頭等各個觀望的好場所,迎接一身玄衣鐵甲的葉家軍回朝。 葉慕辰一身鐵甲,頂上紅纓隨風飄揚,跨坐在一匹通體如墨的高頭大馬上。望向前方,冷峻的眉眼俊俏無比,攝人心魄。 姑娘閨秀婦人們尖叫著,紛紛向他當場拋擲花果、繡花帕子、紅葉簽。 擲果盈車。 清一色玄衣鐵甲的葉家軍在他身后,呈雁形陣,兩翼緩緩踏馬前行。六萬大軍,先行者不過千余人。 馬蹄聲整齊,猶如擂鼓。 從高處往下看,這支千余人的隊伍如眾星拱月般護衛在葉慕辰身后。葉慕辰偶爾掃射人群,目光冷厲如電。他只身領先而行,如整支南遷大雁隊伍中的那只領頭雁。 身處于陣眼,氣勢迫人。 恰似葉家軍的神魂所在。 十六歲的葉慕辰,已然成長為一位真正的大殺四方的將軍,乃大隋朝之利器。 少年成名。 黑色陌刀下,亡魂無數。 敵軍聞其名,聞風而逃者不計其數。人贈綽號,玉面羅剎。 南廣和高高立在城頭,一身朱紅色長衣,廣袖如流云般鄭重垂落至腳踝。他垂眸,靜靜立在父皇身后,自華蓋下目送葉慕辰一人單騎,踏入西京城門。 文武百官在城樓下擺了長長的流水宴席,替葉家軍接風。 葉慕辰下馬,利落地單腿著地,目不直視,向隋帝與小殿下所在之處行了個軍禮。右手按在心臟處,道:“臣,葉侯府副將葉慕辰,叩見帝君及長公主!” 聲音洪亮,語音低沉。 不復當年變聲期,那可笑的粗噶的公鴨嗓。 南廣和垂眸。十一歲的南廣和,如今已多了許多不該有的心事。也有了許多不足以為外人道的隱秘。 他一眼看穿,葉慕辰乃人中龍鳳。大隋朝的命脈興或衰,已離不開開國三十六諸侯之首,西京葉侯府。 隋帝手執一只翠玉杯,親自將那杯盞遞到托著雪色絲帕的托盤上,淡然笑著對身邊的內侍說道:“將這杯酒,送與葉侯府那小子!” 帝君面含微笑,神態和煦。春陽照的這條通往朱雀大街的路上熠熠生輝。道旁兩側鮮花鋪地,百官言笑宴宴,人人皆手執酒盞,紛紛遞與隨葉慕辰一道進京的葉家軍眾家將。 一時間,葉家軍人人下馬。千余人,動作整齊劃一。靴上的馬刺發出整齊的叮叮聲。 語聲不聞。 整肅的恰如一人動作。 葉家軍遠征拓爾國,凱旋回京之日,帝君親迎,長公主隨行。一時轟動市井街坊。很快便傳的天下人皆知。 那是一個西京滿城花朵都爭相競放的春日下午,陽光晴好,南廣和殿下與日后的鎮國將軍葉慕辰,時隔四年,再次重逢。 匆匆一瞥,驚鴻掠影了無痕。 * 那日犒賞葉家軍后,隋帝便帶著南廣和,從御道返回宮中。葉慕辰則終于拿到了一個長長的假期,得以留在西京料理府中事務。隔日入宮覲見隋帝,報告軍中詳情。 隋帝便簡略夸獎了幾句,賞賜銀帛無數。 隔了幾日,宮中設下宴席,替遠征歸來的葉慕辰及葉家軍眾將領慶功。南廣和那夜亦在座,親眼見席間小葉將軍一個眼風,就令無數名門閨秀尖叫著暈過去。 堪稱大隋朝第一利器,可殺人于無形。 南廣和孤零零坐在女眷席上首,身畔無人敢與之并肩。樂得清閑。他以袖遮口,吐掉一口辛辣的百花釀,折扇輕搖,瞧戲瞧的津津有味。 不料一抬頭,恰好迎面撞見葉慕辰掃視過來的眼神。葉慕辰目光捕捉到南廣和眉宇間那一抹來不及收回的笑意,不由得微微一怔。 大隋朝民風開放,宴請時男賓席與女賓席對面而設,并不設帷幕或簾障。一時間四目相對,南廣和有些懊惱,抿嘴收回笑容,孤傲絕麗的眉眼間瞬間清冷下來,又恢復了平素的高冷人設。 葉慕辰一愣,立刻也有些懊惱了。他方才不知不覺,竟然叫對面那人眉宇間的笑意吸引,仿若見到了一屋暗室內升起了明月光華一般,目光被吸引?!谷槐荒侨吮梢牧?! 簡直是鬼迷心竅! 葉慕辰心下不屑,移開目光,郁悶地悶頭灌了一大口百花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