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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盡了,七月里的光景極熱。南廣和赤腳躺在韶華宮的涼榻上哼哼,小三兒賣力搖著扇子,他提了一小串葡萄扔進嘴里。無聊道:“小三兒,你說崖涘什么時候回來?” “道長走的時候不是說了嘛!”小三兒臉上汗濕了,額頭貼在清秀的小臉上,頗有些苦夏?!爸髯?,你也不能老是纏著道長一個人玩。他們修仙的人,動不動就是活個三五百年,個個跟老妖怪似的,哪兒有咱們凡人這些苦惱?” “那你說說,這日子怎么打發?”南廣和沒好氣地一腳蹬在小三兒身上,赤著的小腳白玉似的,圓潤可愛。指甲微微泛著粉光。 小三兒湊過來,傻兮兮笑道:“主子,你這病了之后,連折子都不用看了!還不可勁兒地出宮去轉個夠?” “嘖,”南廣和懶洋洋又躺回涼榻,有一搭沒一搭地道,“可是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渾身提不起勁,好像身體里有團雪在燒?!?/br> “主子您又忘了,”小三兒嚇得臉色煞白,趕緊丟下扇子,捂住自家主子的嘴?!澳枪?,得自稱本宮?!?/br> “嘖……”南廣和沒精打采地嗤笑一聲,閉上眼睛。 腦袋里有許多畫面沖上來。有時是崖涘顫抖雙手抱著他,有時是崖涘坐在廊下陪他看星星,有時是崖涘一個人孤單離去的踉蹌身影……許多個畫面交織在一起,令他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世人都道他病了,或傻了。只有南廣和自己明白,他不是病,也不是癡傻,而是被迫封閉了修仙之路。 是了,那夜的事情,他其實記得異常鮮明。 一覺醒來,他發現自己并沒有變笨之后,便刻意瞞過了所有人。連父皇母妃也不知曉。母妃哭的梨花帶雨,幾次昏厥過去。他都沒說。 七歲的南廣和已經明白了,這天下沒人能護的住自己。站在他對面的是弟子遍天下金丹多如狗的仙閣。 要想活下去,不禍及家人,他只能如崖涘所言的那樣,繼續癡傻下去。 做個癡兒好??!比如他可以扯著崖涘的衣領可憐兮兮地哭泣,然后看他格外糾結格外小心地一去三回頭。 南廣和心里有種痛快的恨意。 他冷眼看著那個柔弱的自己,被崖涘抱在懷里,笑得一臉天真無邪。 而真正的他,躲在一大片茫茫的云海深處,抬頭看不見天,低頭踩不到地。每日只有一兩個時辰能溜達出來,掌管這具身子。 那個柔弱的自己做的事情,他都看的清楚明白,只是不能阻止。 為了以示區分,他將那個嬌弱的自己,喚作韶華?!獘傻蔚蔚?,正好襯這個女子的封號。 而此刻出來掌管身體的這個真正的自己,則叫做南廣和。是南廣和殿下。 無數鳴蟬躲在神樹娑婆沙華枝椏里,叫的聲嘶力竭。葉子在盛夏陽光下綠到透明,每一片皆翠的剔透,如一塊塊晶瑩美玉。 南廣和一個人,苦苦地熬。 熬過了夏末,八月將盡的時候,西京下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暴雨沖刷朱雀大街大大小小的泄洪溝,水流了一地。街上行人頂著斗笠蓑衣匆忙趕路。一隊快馬奔入官道,帶來了南廣和的第二任駙馬。 “愛卿所言當真?”隋帝坐在朝堂上,臉色不甚好看。 自打那個暴雪夜大隋朝唯一的長公主殿下大病之后,隋帝的臉上就沒露過笑容。他此刻冷冷地瞅著下方一個身穿甲胄昂藏七尺的青年,語氣有些不耐煩。 “你可想清楚了!朕的公主今年才七歲,愛卿已經十六了,這門親事……愛卿求的太突然了!” 那青年微微一笑,抬頭望著隋帝不閃不避,從容撣了下袖口?!氨菹?,臣乃三十六諸侯西南王府世子,論身份,臣自問不至辱沒了公主。論年貌,臣雖然年長了些,卻至今尚未娶妻,家中也無妾室。再說此次上京求娶公主,乃是……” 青年抬起一根手指,悄然往上空指了指,道:“乃是為陛下共同對抗那邊?!?/br> “王青霄,你!”隋帝聞言大怒,劈手扔下一串正在把玩的朝珠。 西南王世子王青霄不閃不避,穩穩地迎頭承接了砸過來的朝珠。那一串朝珠每顆皆有拇指粗細,砸在他臉上,立刻落下了幾點紅印子。 隋帝怒而起身,居高臨下惡狠狠瞪著王青霄。 “陛下,”王青霄仍微微笑著,自信道:“大隋如今皇室子嗣單薄,公主就算再強,將來監國時也需要有兵力支撐。況那邊一直虎視眈眈我大隋!西南王家雖然只忝居三十六諸侯第二位,臣與王家將士們卻是上下一心,鐵桶一般,甘愿為陛下與公主殿下赴湯蹈火,成為皇家手中最利的一把刀!” 隋帝久久不能言。良久,長嘆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某日,南廣和殿下的三位前駙馬齊聚于地府幽冥。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烏答兒:咄!孤乃是小殿下第一任。所謂初戀情人最難忘,孤才是殿下心頭的那一顆朱砂痣、那一抹白月光!爾等憑什么和孤比! 王青霄:就憑我活得比你長!第5章出場,第6章就領了盒飯的人,叫什么叫!你都活不過兩章就涼了! 烏答兒:(怒)孤乃堂堂有羊國大皇子! 王青霄:就憑我活得比你長! 烏答兒:(怒極,擼袖子預備摔跤)你一個小小諸侯之子,竟敢對孤出言不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