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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絲朱衣,熠熠生輝。 那人只要是一出現,這天地間所有的光芒,便都叫他一人吸了去。世人眼中再看不見其他。 尚喜聽見門環響動,愈發不敢抬頭了。只跪在第一重門外玉階前顫巍巍地不住磕頭。雙手仍高高地將錦盒托至頭頂。 “……難為你了!”長公主將門縫推開了些,終于還是緩步走了出來。 三寸高的烏木門檻,一只五彩繡線織鳳的軟靴輕輕跨過。 朱衣撩動,隱約露出其內的雪色紗衣。 大隋朝的公主制服一向奢華,長公主尤甚之。薄如蟬翼的雪色紗衣層疊覆了足有三層,鮫綃柔軟剔透,用金銀雙色繡線勾勒出一束束雪白的娑婆沙華。 伴隨長公主腳步輕移,那襲朱衣終于雍容地緩緩露出全貌。長長地拖過三寸高的門檻,迤邐鋪地宛若一朵丈余長的花。 長公主懶懶地將手攏在金銀雙線織邊的寬闊袖口,迤邐跨過重門,穿越無數法術禁制,輕松行至第一重玉階前。然后,垂眸凝視那個盛著賜婚詔令的錦盒,嗤地笑了一聲。只不肯伸手接旨。 “公主……”尚喜聲音越發抖的厲害。帽檐兩只翠色翅角顫巍巍撲簌不休。 小三兒亦丟下竹笤帚,額前黑發汗津津地貼了一小縷,匆忙跑過來?!爸髯?,莫要接……千萬莫要接!哎喲!”跑的太急,小三兒叫沒人膝蓋的荒草絆了一跤,一屁股坐在草叢中,急的險些要哭出來。 “放肆!” 入耳一個低沉悅耳的男音,喝斷了小三兒未盡話語。那聲斷喝,澎湃如擂鼓聲炸在眾人耳際。 小三兒悚然一驚,停下揉膝蓋的動作,抬目望去。見來人一身玄衣,左肩立著一只朱雀兒,顫巍巍迎風而立。一眼瞧過去便令人心中一驚。那廝實在生的一幅好相貌!劍眉厲目,身量高挑,玄色披風下著一襲箭袖金蟒紋貼身勁裝,頭束玉簪,黑發半束半披散。行動間矯若游龍,又似一陣狂風暴卷,著實氣勢驚人! 另有六名一色兒黑衣的帶刀家將隨之而至,沉默立在第一重宮門外。草叢深處,六人恭謹地呈扇形排開?!谴笏搴蘸胀娜~侯府私兵。 一馬當先帶兵闖入韶華宮的葉侯目不斜視,快步迎向立在玉階前的長公主。腰畔那把黑色陌刀發出哐哐輕響。 葉侯,名喚葉慕辰。年方二十一,人稱玉面羅剎。為大隋開國三十六諸侯之首,異姓王侯,手握重兵。 大隋十成兵力,有七成以上皆聽命于葉侯。 朝會時,葉侯不至,百官無人敢入金殿。葉侯不至,如今便連隋帝亦只得在玉墀下靜靜地候著。 聲勢煊赫,說一不二。 葉慕辰匆匆行至玉階前,一把拽住長公主垂落至膝的寬大袖邊?!吧厝A,你聽我說……” 那只手,骨節粗大,有常年手握刀劍留下的薄繭。 刺的南廣和目光微痛。 “說什么?”南廣和丹鳳眼兒微挑。日暉落在他長長的鴉羽般的睫毛上,金芒閃爍。似仙子臨塵,是神子降世。周身光芒籠罩。 哪怕身處廢宮,依然光華奪目。 “……”葉慕辰手握著這人衣袖,立在日暉中怔怔出神。他突然間意識到,他留不住這人了。哪怕用盡他所能想到的一切手段,卻依然留不下這人片刻眷顧。 “韶華,我來與你商量婚期?!比~慕辰不自覺放軟了聲調,一向冷硬的眉眼中情意繚繞,仿若看待平生最珍視的一件寶物。 生平不展眉,只因未見到他的韶華罷了! 南廣和垂眸,嗤地笑了一聲?!澳俏辉柟媚铩?/br> “與她有甚關系!”葉慕辰蹙眉,截然道:“葉某此生,只娶一次妻,也只瞧上了一個人?!彼挥X加重了語氣?!吧厝A!你該明白我的心意!” 葉慕辰字字沉重,重如泰山。孤絕不肯回頭。 南廣和面上仍是那漫不經心的笑。抽出手,搖頭淡然道:“父皇賜婚諭令已頒。葉侯若仍有別的吩咐,告知父皇即可?!?/br> “韶華……”葉慕辰猶自不甘,正待再說些什么,卻聽見耳邊忽然飄來一句柔弱帶哭泣尾音的女子話音。 “公主,您就行行好,放過葉侯爺吧……” 眾人齊齊抬目望去,卻見殿娑婆花樹下拔足奔來一個穿素白衣衫的垂髫少女,直奔第一重門而來。那少女頭也不抬,哭的凄凄慘慘好不可憐,口中仍不忘尖銳喊道:“就您這殺夫的命格,葉侯爺哪兒受的住……” 少女話音戛然而止,猛然停下腳步,像是終于意識到韶華宮不同往日。 第一重宮門外,荒草萋萋中立著六名帶刀的葉家私兵。內侍小三兒摔倒在地。朱紅色殿門半啟,雪白簾帷隨風輕卷,如同一場盛大而華美的夢境。高高的白玉階上遙遙立著一玄一朱兩個人兒。那兩人腳下,還跪著一個著翠色服飾的大太監。 “詵姑娘!止步!”立在扇形中央的葉家私將皺眉,抬起手中刀鞘,攔住了這位禮部尚書之女。 詵姑娘怯怯地抬起臉,精心修飾過的面容十分秀麗,淚珠兒掛在兩頰,如同一朵沾了露珠的白蓮花。此刻被人喝止,一臉驚惶。 南廣和嗤了一聲,抬眼斜睨葉慕辰,像是在說,瞧瞧,這就是你那位前未婚妻詵姑娘。你說咱倆定親這事兒與她無關,人家眼下可是找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