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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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鳳嗣 化雪的日子比下雪的日子要冷, 春天要來了, 冬季遺留的森寒倒灌般的鉆進行人衣服里。 建業上下縞素白幡, 全城大喪。不單主公與夫人離世,那些戰死將士的家中同樣喪事連連,走到哪里都仿佛能聽到墻里墻外的戚戚幽咽, 走在路上的行人也裹得嚴嚴實實,沒什么生機。 袁婕悄然出宮, 在建業街道上走過。 因是大喪, 她也換上素服。一身雪白顯得她格外俏麗, 只是眼角用胭脂畫的夾竹桃依舊萬分靡麗,顯得與衣衫不搭。 當走到幽僻無人之處, 一個穿著黃衣的男人從暗處冒出。 男人手里持著一根雀翎。 他攔在袁婕面前,說了句:“鹓雛發于南海,而飛于北海?!?/br> 袁婕回了句:“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 非醴泉不飲?!?/br> 男人面露笑意, 雙手持雀翎豎于身前, 躬身行了個禮, “彤鶴大人?!?/br> 袁婕翹了下嘴角,眼睛里卻毫無笑意, 皮笑rou不笑的。 她往旁邊一堵殘垣上一靠, 百無聊賴的玩著十指上藕荷色蔻丹,問道:“怎么你親自來了?” “上次派了你部一人來建業向大人你傳話,哪知有去無回, 想必是被蕭鈺的暗哨發現給殺了,所以鳳主要我來?!蹦腥苏f著話鋒一轉,“哦,現在該叫‘越王’了。我剛剛過來時還瞧見天子御奉官一行嚇得宛如過街老鼠,著急忙慌要渡江回洛陽?!?/br> 袁婕沒搭腔,問道:“鳳主派你來聯絡我,想來是有重要的事吧?!?/br> “彤鶴大人說的是?!?/br> “什么事,說吧?!?/br> “是?!蹦腥诵Φ?,“鳳主聽說彤鶴大人在徐州戰場上,幫助越軍撤退,表示非常滿意。鳳主要彤鶴大人繼續盯著越王與朝熹亭主,千萬別讓他們隕落了去?!?/br> “知道了?!痹紤醒笱笾逼鹕碜?,一撩頭發,“放心,別的不說,我還等著越王兌現承諾,把袁繇交到我手里呢,可不能讓他和亭主在這之前就折了?!?/br> 男人微笑:“鳳主說了,不干涉彤鶴大人報私仇,不過切記要以我們的大事為重?!?/br> 袁婕心不在焉答了個“哦”。 兩人均沉默了會兒,袁婕忽的問:“我一直好奇,你部在雀翎上涂抹的毒.藥,究竟是什么奇毒?!?/br> 男人說:“是相思黃泉啊,彤鶴大人這是失憶了?” 袁婕白了他一眼,“名字我當然知道,我是好奇高陽氏究竟如何配出這種奇毒,要是我也能學得配方就好了?!?/br> 男人客氣的笑道:“這自然是不能的?!?/br> 袁婕輕哧一聲:“好了知道了,沒什么事就這樣吧?!彼蚰腥藬[擺手,“你也早點離開建業,免得被暗哨發現,一輩子埋在這里?!?/br> 男人再度躬身行禮,“是,我這就回去回稟鳳主?!?/br> 話落下,那人便以極快的身法自袁婕眼前消失。 一陣風刮過,卷起幾張紙錢飛到袁婕的裙上。袁婕如若不覺,還立在原地,直到那人已離開許久,才驀地哧了一聲。 “什么鳳主,讓我聽令我就要聽令么?不伺候了!” 明玉殿。 蕭鈺和蕭妙磬說了幾句對章詔的猜測,沒再說了,兩人繼續陪蕭織玩耍。 這時殿外響起暗哨的聲音:“主公?!?/br> 蕭鈺道:“進?!?/br> 那暗哨進來了,蕭妙磬并沒見過此人,蕭鈺解釋說,此人就是他早先安排去盯著袁婕的那位。 暗哨走到近前,俯身將跟蹤袁婕的收獲告知蕭鈺和蕭妙磬。 當聽到袁婕與手持雀翎的黃衣人見面,蕭妙磬輕輕倒吸一口氣。 他們果然是一伙的! “好,辛苦了,你下去吧,繼續盯著?!?/br> 蕭鈺揮退了暗哨后,對蕭妙磬說:“我知道他們是何方神圣了,這些年我派出的人有打聽過一個神秘組織,只是我不能確定他們是否是當年襲擊我們的,現在可以確定了?!?/br> “鳳嗣?!?/br> 這兩個字,就是那個神秘組織的名稱。 蕭鈺解釋起來:“傳聞鳳育九雛,此組織的領頭人自稱‘鳳主’,黃衣之人是它的親信。除此之外組織下設九部,九部首領以鳳凰九子之名為稱號,彤鶴便是其一?!?/br> 因傳聞中彤鶴屬火鳥,其色緋紅,所以作為首領的袁婕和她的手下們,皆是一襲紅衣。 照此推斷,游俠們所說的藍衣人、紫衣人、白衣人,對應的就是鳳凰九子中的藍鳧、紫燕、雪鸮。除此之外,還有招風、百鳴等五部。 很顯然,組織的領頭人覺得自己是鳳凰,便自稱“鳳主”,并把手下人都比作自己的子孫,故而組織名為“鳳嗣”。 蕭妙磬淡淡的口吻里含著一縷嘲諷:“這人口氣倒是很大?!?/br> 除了天子,誰敢妄稱龍鳳?它倒是稱得快活。 其實自從得知袁婕和那伙黃衣人有關系時,蕭妙磬和蕭鈺就有討論過,要不要從袁婕入手,獲取相思黃泉的解藥。 但因這樣風險過大,容易弄巧成拙,兩人都暫時按捺下來,改為去巴蜀尋找高陽氏女。 今日聽暗哨的復述,不想袁婕也在詢問黃衣人相思黃泉的配方。 看來相思黃泉只有作為鳳主親信的黃衣人們才使用,唯有組織中的高陽氏女掌握毒.藥的配方,袁婕也是接觸不到的。 至于黃衣人傳達給袁婕的消息,也讓蕭妙磬十分在意。 黃衣人說,鳳主要袁婕務必保護好她和鈺哥哥,盡己所能向他們提供幫助。 這鳳主到底是想做什么? 蕭妙磬很懷疑,自己和蕭鈺乃至整個蕭家在鳳主眼里,是否是一枚棋子,或是一把刀。 不過袁婕的態度挺耐人尋味。 袁婕打探相思黃泉的事,也許是一時興起,亦說不準是為了幫蕭鈺套解藥。 蕭妙磬想起在交州海灘上,她和袁婕一起看海的情形。那時袁婕鄭重的向她行大禮,告訴她永遠不會做傷害她的事。 直覺告訴蕭妙磬,袁婕可信。 但她自不會放棄對袁婕的觀察和防備。 …… 自蕭繹與甘夫人出殯下葬后,蕭鈺正式接替蕭繹,每日召文臣武將上殿集體議事。 因受封越王,全體臣屬及滿宮上下統一改了稱呼,稱蕭鈺為“王上”。 有一次蕭妙磬路過寧生殿,從后門悄悄探入半個腦袋,看了眼。 蕭鈺端坐于王座上,身著諸侯冕服,上玄下赤,頭戴遠游冠。 通身的貴氣、溫朗,又不怒自威。 蕭妙磬聽著他鐘磬般好聽的嗓音響起于寧生殿,就事論事時平和泰然,有一說一。他身有文士的優柔風雅,卻無文士的柔軟脆弱,而是控場的上位者。 蕭麒和蕭麟也被他帶到寧生殿,接觸江東各項事務。 一切都步入正軌,江東也開始隨著春季的到來,漸漸復蘇。 蕭妙磬對蕭鈺、對江東的子民是有信心的。 但一想到章詔,她就不免惶惶不安。 聽江東安插在洛陽的探子回報,章詔對于自己派去的御奉官一行沒能羞辱成蕭家反被蕭鈺嚇走,十分震怒。他一氣之下放蛇,把這批人全咬死在宮殿里,據說天子當時就在皇座上看著。 章詔冷酷殘忍,名副其實。 蕭妙磬想到那位毫無尊嚴,不得不任人擺布的天子,也為其感到可悲心酸。 那到底是她親哥哥啊。 這廂心里憂慮章詔,很快,蕭妙磬的擔憂成真了。 那是春日盎然的一天,覆舟山化作翠綠的顏色,秣陵湖畔的柳樹已經抽芽,建業宮里栽種的桃樹也開了花。 就是這么一天,蕭妙磬在明玉殿里和蕭鈺一起逗蕭織的時候,姜敘急急匆匆沖過來,整個人都是六神無主的。 “王上!不好!不好了!” 姜敘一開口,腔調都是顫抖變形的。蕭妙磬為此一驚,下意識把蕭織抱緊搖晃著,怕她被姜敘嚇到。 姜敘看到蕭妙磬的動作,這才意識到自己嚇到三小姐了,連忙平息了一下,跪在蕭鈺面前,雙手遞上一封卷軸。 蕭鈺眼神微沉,接過卷軸打開一看—— 戰書。 章詔向江東下的戰書! 最壞的可能性出現了,章詔以“越王對大鄴不忠”為由,揚言要揮師八十萬,蕩平江東。 不管章詔手里到底有沒有這么多兵卒,可但凡他傾全部之力和江東決一死戰,以現下江東的實力,即便有長江天險也招架不??! 后方的嶺南交州還不太穩固,前方又因蕭繹在徐州吃的敗仗,損兵折將。 姜敘越想越膽寒,焦急問道:“王上,該怎么辦?” 蕭妙磬也在看那戰書,戰書上字體囂張狂放,如一頭興風作浪的惡蛟,八成是章詔親筆所寫。 戰書內容極盡挑釁之能事,揚言讓蕭鈺認清時務,盡早投降。 蕭妙磬再往下看,被一句“欲攬亭主在懷,朝夕與共”惡心到了。 章詔這是看上她這張臉,想收服江東后將她納為私有物? 蕭鈺眼中噴薄出怒色,道:“想踏平我江東,也要看他是不是真有這個本事。述寧,通知下去,備戰!” 姜敘愁容滿面,憂心忡忡道:“可是我們眼下這般……臣真怕抵擋不住,徒然勞民傷財?!?/br> 這話說的很直了,若非蕭鈺賢明,肯聽取下屬意見,姜敘是不敢說這話的。 蕭鈺何嘗不知以如今的江東對上章詔的鐵騎是弱對強?然不能降,先不說這是他和父親一手打下的基業,就單說若是降了,以章詔的殘忍冷酷,怎能好好對待江東百姓? 何況,他若被逼到無路可走,頂多一劍自刎了事。音音呢?難道也要帶著她一起死嗎?而她若不死,落在章詔手里又是什么下場? 還有令致、銀瓶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