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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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婕扯了下嘴角,發出自嘲的低笑:“妾說過的,這十多年來被轉手了好幾家諸侯,其中有一家想將妾培養成刺客,功夫就是在那兒學的?!?/br> 她說到這里,沉吟了下,旋即說了很多。 “亭主可還記得,妾和母親被袁繇拋棄后,落在了袁繇的對家手里?!?/br> “我記得?!?/br> “那對家不是什么好東西,治下殘暴,貪歡好色,還有些不良癖好?!?/br> 蕭妙磬心里一緊。 “那會兒妾不足五歲,母親還風華正茂。那對家讓妾的母親做家妓,伺候在戰場上立了功的武將,一晚上最多要伺候七八人。她就是那么死的,本來一年下來,人都要麻木了,卻還是沒逃過被折磨死的命運?!?/br> “至于妾呢,那對家戀童,就喜歡還沒換牙的小兒,男女不忌。妾做了他幾年的孌童,終于他被人打敗吞并了,妾有了新的主人。新主人倒是還好,想訓練妾做刺客。雖然非常辛苦,甚至要和別的刺客生死角逐,但比做孌童好多了??上Ш镁安婚L啊,當妾剛學好了本事,主人也戰死了,妾又換了第三個主人?!?/br> “第三個主人有意思,喜歡看女子跳舞,越軟若無骨的他越喜歡。他的人為了訓練舞者,將妾和一干女子泡進藥缸里。那藥缸里的藥是能軟化骨頭的,把骨頭全部軟化了再重組,如此跳舞時就能軟的和柳條一樣。那藥水泡著,不是一般的疼,像是把骨頭一寸寸敲碎了。好些人都沒撐過去,疼死的、咬舌自盡的,比比皆是?!?/br> “后來妾又換了兩家主人,多多少少有些不正常,反倒是最后的廬陵郡侯稍微好一些?!?/br> “這么算起來,待妾最好的就是主公和長公子了,至少真是只讓妾彈彈琵琶。有對比,方知從前的日子是何種人間煉獄啊?!?/br> 蕭妙磬聽得心整個揪起。 縱然她知道,袁婕話里摻了假,她的武功怕不是被諸侯訓練的,而是從神秘組織那里學的,但袁婕這么多年陰暗窒息的過去,無法不讓人難受。 “那些事雖然已經發生,但你如今也有了新生活?!笔捗铐鄬捨?,“別的我不敢說,但蕭家對待戰敗諸侯的家眷奴仆,都是善待的。且你現在是朝熹殿的人,只要我活著一天,就不會讓你再經歷那樣的痛苦?!?/br> 她看向袁婕,語調真誠:“不知道是不是我們有親緣關系,我總是覺得,看見你就有種說不出的親切,真的?!?/br> 袁婕眼波顫動,不知怎的,蕭妙磬簡單幾句話卻令她覺得心口又熱又酸,像是有熱流要脹破溢出。 她忙偏過頭,感受到眼角竟沾了淚珠,忙抬袖擦掉。 呵,她又不是天真的小姑娘,怎么還感動起來了。 袁婕自嘲低笑。 她不慎擦花了眼角用胭脂畫的夾竹桃,胭脂散開如紅色的墨染,更顯靡麗。蕭妙磬看在眼里,眼神有些虛茫,過了會兒才定定道:“的確,我們長得相似?!?/br> 袁婕一哧:“不過三四分像罷了?!?/br> 說罷卻正了身子,向蕭妙磬行了個禮,“亭主給了妾保證,那么妾也向亭主保證,無論世事變遷,妾都不會做傷害亭主的事?!?/br> 袁婕的語調是認真的,她雙手平舉過眉,行的是大禮。 蕭妙磬說:“以后別再自稱‘妾’了?!?/br> 袁婕說:“好?!彼锌骸巴ぶ髡媸莻€真誠又溫暖的人啊?!?/br> 蕭妙磬不語,縱然她對袁婕飽含疑心,卻是能與她共情的。 蕭妙磬又想到小曄。 小曄持著紫竹簫,向她描畫弄玉公主與蕭史的美好故事時,她何嘗不是觸動的、共鳴的。 但轉眼,她便能挾持了小曄做人質,毫不心軟。 擺在第一位的永遠是立場,她就是這樣的人啊。 …… 黃昏時分,蕭妙磬回到了住地。 沐浴更衣罷,這時有士卒匆匆找到她,說道:“亭主,您要找的人找到了?!?/br> 蕭妙磬雙目一亮,“快帶路?!?/br> 在越軍拿下交州后,蕭妙磬便利用這段時間,四處打聽當地有名的醫者,特別是擅長解毒的。 聽說附近有個被稱為“神醫”之人,有點神出鬼沒,蕭妙磬派了好些人去找他,今天終于把人找來了。 這醫者是個五十歲上下的人,精神矍鑠,一雙眸子纖塵不染。蕭妙磬見了他后,簡單說了下蕭鈺的情況,便帶他去見蕭鈺。 蕭妙磬告訴醫者:“他中的毒極其罕見,因毒.藥被封在他雙腿的經脈里,需要放血才能辨毒。所以這些年我找來的醫者,若是自覺對毒物沒那么了解,我便讓他們回去了?!?/br> 否則若來一名醫者,蕭鈺便要放一碗血,怎生了得? 這位醫者聽了只說:“老夫不敢保證一定識得奇毒,但總要看看,萬一就認識呢?” 既然他這么說,蕭妙磬和蕭鈺都無異議。 蕭鈺用刀割破皮膚,取了半碗血。因著劇毒,那血幾乎完全是黑色,只帶了一絲的紅,看著是那樣令人窒息。 醫者先給蕭鈺號脈,然后端起半碗血,送到鼻尖,眉頭一皺。 蕭鈺沒抱什么希望的,卻聽醫者忽的說:“相思黃泉?!?/br> “……相思黃泉?”蕭妙磬跟著念,一怔,“您是說,此毒名為‘相思黃泉’?” “是?!贬t者放下碗。 這么多年,頭一次知道這是什么毒,蕭妙磬不能不激動。 她追問:“您能解毒嗎?” 醫者卻是搖頭,“慚愧,亭主有所不知,這毒有個別稱,叫‘神農扼腕,扁鵲低頭’,便是說連神農和扁鵲那樣的神醫都對之束手無策?!?/br> 蕭妙磬心一沉。 醫者話鋒又一轉:“但老夫知道這毒的由來,出自三百年前以旁門左道見長的醫家高陽氏。高陽氏醫術傳男,毒術傳女,相思黃泉就是其中一個女子弄出來的。既然如今相思黃泉仍在,就說明世間仍有高陽氏女。如果長公子和亭主能找到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便有很大希望解了相思黃泉?!?/br> 這些話對蕭妙磬來說,就像是在漫天陰霾中終于抓住一闋天光,豁然有了些信心。 她鄭重行了謝禮,卻是好奇,“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高陽氏’,您為何這么了解?莫非您是高陽氏后人?!?/br> 醫者笑了笑:“倒教亭主說中了,慚愧。只可惜老夫孤家寡人,找不來高陽氏女?!?/br> 蕭妙磬略有遺憾。 給了醫者一筆豐厚的酬金,蕭妙磬親自送他出去,并囑咐他不要把蕭鈺的病情外傳。 醫者自是曉得分寸。 望著他的背影融入市井喧囂中,蕭妙磬定了定神,望向遠方落滿紅葉的山巒。 不日就要返回建業了,不知不覺已是秋末初冬,他們這邊收獲頗豐,不知中原那邊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410 14:04:21~20200411 15:07: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傾城離夢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零喻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8章 換了天地 數日后, 蕭鈺留下駐守交州的將士們, 率軍班師。 他們在返程途中, 收到了海東青送來的塘報。 ——幽州牧章詔已攻陷洛陽。 ——厲太師倉皇出逃,被章詔的人馬萬箭穿心,曝尸鬧市, 點了天燈。 和蕭鈺之前所說的一樣,第一個攻進洛陽的, 只會是發起討逆的章詔本人。 此刻, 洛陽宮。 剛處死了厲太師的章詔并不高興, 一張臉猶如玄鐵,寒的嚇人。 若是蕭妙磬在這里, 便會看到,章詔不是別人,正是靈隱先生。 所謂的行云,是章詔帳下第一謀臣晏行云;小曄則是章詔一母同胞的meimei, 章曄。 發起討逆行動之人是章詔沒錯, 但率軍的人是他手下大將。他早就策反了從幽州到洛陽沿路的好些敵將為內應, 他的軍隊這方勢如破竹, 攻進洛陽。 本來章詔沒打算去交州,卻在聽聞蕭鈺利用諸侯們討逆的機會攻打交州時, 生了阻攔的念頭。 章詔素來高傲自負, 蕭鈺享負盛名本已令他心頭不悅,偏這次還被蕭鈺反過來利用。既然如此,章詔便想拖一拖蕭鈺攻打交州的進程, 給他制造些麻煩,最好讓他和交州劉暌兩敗俱傷。 哪想在蕭妙磬手里栽了個跟頭。 章詔趕回洛陽這一路,面如土色,周身氣場讓人喘不過氣。 他立在磅礴殿宇之下,看著戰戰兢兢的傀儡天子,冷哼了一聲。 天子不由打了個寒顫。 “臣幽州牧章詔,救駕來遲,讓陛下受驚了?,F厲太師那逆賊已經伏誅,陛下盡可高枕無憂?!闭略t擺出了表面的恭敬,向天子行禮。 天子再度打了個寒顫。 他知道,自己不過是從厲太師手中的傀儡變成了章詔手中的傀儡,沒有任何分別。甚至比之厲太師,章詔更加的殺伐果決、冷酷無情。 這是章詔第一次見天子,心中嘲諷果然是血統不正,登不得大雅之堂。 異常白皙的皮膚,銅綠色的眼眸,深眼窩高鼻梁,這哪里是漢人長相,分明是傳承他那鮮卑族生母的。 他生母是鮮卑族為求和送來的貢女,身份低下,他與先帝是靈帝僅存的兩個兒子。厲太師把持朝政后,殺了先帝和郭太后,便立了如今的天子作傀儡。 挾天子以令諸侯固然好,可這天子因為出身和血統飽受詬病,便顯得厲太師名不正言不順。 現在,名不正言不順的人輪到他章詔了。 章詔冷笑:“臣若是厲太師,寧可推個公主出來,也不會立陛下你?!?/br> 天子將頭低到塵埃,瑟縮著不敢說話。 “不過既然皇位已經教陛下坐了,也只能是陛下你的?!?/br> 聽了章詔這話,天子大松一口氣。 “幾個公主都帶來了嗎?”章詔轉頭問晏行云。 晏行云打了個抱拳,“回主公的話,東鄉公主和共邑公主帶到了,隆慮公主我們沒能捉到。她的駙馬一族比我們動作快,先將她救走了,屬下已安排了人去追?!?/br> “好?!闭略t冷酷一笑,“你給我們的人傳信,追到了隆慮公主,格殺勿論,連著駙馬家滿門,一個不留?!?/br> “是?!?/br> 天子哆嗦了下,額頭落下一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