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她一愣,還未反應過來,就聽謝珣道:“你先出去一下,讓我的小廝進來?!?/br> 久別重逢,他又受了傷,姜舒窈沒想到他醒來第一句話會是這個。 “你怎么了?” 謝珣把頭偏的更朝里了。 姜舒窈一頭霧水,雖然不解,還是依了謝珣。 謝珣躺了兩天,除了喝藥,什么也沒吃過,姜舒窈出門吩咐完以后,便到了廚房為他熬白粥。 白粥熬好后,再回房時,發現謝珣已經半坐了起來,神清氣爽,墨發半束,連衣領也是整齊的,一看就是剛剛梳洗打扮過的樣子。 姜舒窈疑惑地走過去,將碗放下。 謝珣搶先一步開口:“好久不見?!?/br> “你叫小廝進來……是讓他們伺候你梳洗?” 謝珣的笑僵在臉上,耳朵根漸漸轉紅,想到自己那副狼狽的模樣被她看了去,就恨不得提劍回去屠了那幫刺客。 “瞎折騰什么,你忘了自己受了傷了?” 謝珣見她生氣了,忙道:“只是小傷?!币患?,牽扯到了傷口,臉霎時就白了。 見她這樣,姜舒窈火也發不出來了,端著碗在他床邊坐下:“你兩日未用食了,喝些素粥墊墊肚子?!?/br> 她不說還好,一說謝珣就忽然覺得腹中空空。 在外面湊合吃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回家了,終于可以吃到美食了,結果卻受了傷,只能喝些素粥。 謝珣看著那碗寡淡無味的白粥,覺得有些委屈。 姜舒窈不知他所想,舀了粥吹了吹,將勺遞到他嘴前。 謝珣乖乖地張口,白粥帶著純凈的米香味,軟糯至極,從喉間滑下,暖意十足。 “沒味?!彼г沟?。 姜舒窈抬眸看了他一眼,謝珣心中一個激靈,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不少。 他暗罵自己怎么起了孩童性子,說些胡話,實在是丟人。 正欲開口解釋時,姜舒窈忽然湊了過來,看著她的容顏在眼前放大,他腦子再次陷入混沌,只感覺落在唇上的溫軟一觸即離。 姜舒窈重新坐回原處,仿佛什么也沒發生似的,再次舀了勺粥,遞到他嘴邊。 謝珣木木地張口喝下。 “現在呢?” 謝珣微愣,品了一下:“甜的?!?/br> “還要喝嗎?” “要?!敝x珣毫不猶豫地答道。 第90章 連六和兄弟們氣勢洶洶地站在小吃街街頭, 如臨大敵。 他手臂受了傷, 脖頸上掛著白布條,和他那副英氣蓬勃的模樣一點也不搭, 往這兒嚴肅地一杵, 顯得有些滑稽。 “就是這兒?”副將懷疑地看了一眼。 連六點頭,心中雖有不解, 但極力表現出不屑的模樣:“姓藺的說的就是這里,呵, 我還以為是什么不得了的酒樓呢?”他目光掃過看不見尾的街道, 又掃了掃街道兩旁看上去十分樸素的市肆, “咱們那酒樓比這兒的闊氣多了?!?/br> “就是?!?/br> 連六傷的不算重, 但皇帝特意叮囑讓他在京城養好傷再回去。連家在京中有宅子,按理說連六應該窩在那兒養傷嗎,但他并不想在宅子里憋著,又被嘴欠的藺成激了一回,便跑來小吃街看看藺成究竟在得意個什么勁兒。 小吃街來來往往的都是百姓,大家都很放松, 只有他們幾個腰板挺得鐵直,一幅緊張的模樣。 他們膚色是常年日曬后的小麥色, 面容冷峻, 一看就不是尋常人, 食客們下意識給他們讓出一條道。 跟在連六身后的兵士們看百姓們都在瞧他們, 有些擔憂:“將軍, 他們為什么這么看我們?” 連六也漸漸僵硬了起來:“不會進來要先交錢吧?”他聞著空氣中未曾聞過的美食香氣, 愈發心虛,“不、不會訛人吧?我就說姓藺的不安好心,一定是想著法子坑我呢?!?/br> 他這話入了旁邊食客的耳,那人奇奇怪怪瞅他一眼,瞧著是個體面人,怎么說話這么難聽呢? “這位公子此言差矣,這條小吃街您往京城一打聽,是出了名的物美價廉?!?/br> 連六努力讓自己顯得不像個鄉巴佬,故作淡定地點點頭:“咳,我就是隨口說說?!?/br> 他領著副將們飛快往小吃街走,甩開剛才那人后才松了口氣。 到了小吃街里面,食客更多了,食物的香氣也愈發豐富濃郁,幾人不約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他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還是連六做了決定,抬手往面前的店子一指:“就這家吧?!?/br> 此時店內客人還不多,尚有空桌。連六一行人選了張桌子坐下來,剛剛坐下,小二就拿著炭筆和紙過來了。 “幾位客官要點兒什么?” 連六學著以前京城來的公子哥的模樣,假裝用很熟練的口氣道:“有什么招牌菜都招呼上來?!?/br> 小二微楞:“客官,咱們這兒是賣麻辣拌的,招牌菜的話看您加什么?!彼麑⒉藛芜f給連六,“可以加丸子、蟹棒等葷腥,還可以加面或者是粉?!?/br> 連六對著菜單,他從小不愛讀書,不怎么認字,好不容易菜單上的字都認識,組合在一起卻不知道是什么。 “麻辣拌是何物?”他小聲嘀咕道。 “不知道啊?!?/br> 因為怕露怯,連六只得指著菜單隨便點了幾個,道:“唔,就這些吧?!?/br> 小二記下,問:“來四碗?” “對?!?/br> “什么口味的,您看這邊有微辣、麻辣、酸辣、甜辣、酸甜辣……” 連六不認識“辣”字,再次隨便指了一個。 小二點頭,退下傳菜去了。 不一會兒,四碗熱氣騰騰的麻辣拌就擺到了桌前。 這下幾人的表情比剛才看不懂菜單時還要僵硬:“這是什么?” 麻辣拌有點類似于麻辣燙,都包含了豐富的食材,只不過麻辣拌無湯,且調口味時會以麻醬為主味,根據食客的選擇,可以從甜、酸、辣中自由搭配選擇。麻辣拌有rou有菜有面,食材豐富,顏色繽紛,香醇濃厚的芝麻醬均勻地裹在食材上,紅油鮮亮,比起帶湯的麻辣燙來說口味更厚重一些。 這么一大碗大雜燴,瞧著新奇,聞著也新奇,連六幾人不由得有些擔心價錢會不會太高。 待小二離開以后,他們才猶豫著動筷。 攪一攪麻辣拌,濃稠的芝麻醬帶起一陣鮮香麻辣的香氣,夾著酸甜的味道撲面而來,實在是叫人食指大動。 要不怎么許多菜都要勾芡呢?一是能讓食材掛汁,口味更濃;二是為了增加一層亮膜,讓賣相更好看。比如現在,挑起一塊深綠的海帶片,瑩亮的芝麻醬裹在其表面,點綴著芝麻醬,紅油微閃,看著就十分誘人。 連六從小長在北地,不怎么吃過海產,更沒吃過海帶。海帶表皮微脆,滑溜溜的,咬下去的口感又很實,仿佛吸收萃取了大海的味道,但那層微微怪異的腥被麻辣酸甜的味道壓下,只余下濃厚的鮮味。 再挑起一根青菜,青菜比起海帶來說更能裹湯,菜葉被浸泡入味,挑起來沉甸甸的,一入口,全是麻醬的味道,嚼著咔嚓脆香,麻醬味綿長細膩卻霸道,醇香味溢滿了唇頰四處。舌尖感覺到了微麻微辣,但卻因為那曾提鮮增味的酸甜,讓人不自覺忽視了辣味帶來的刺激,只剩過癮,直到最后,才能在回味里品出青菜的清新味。 連六徹底愣住了,這……剛才進來時有食客說這里“物美價廉”,一定是伙同姓藺的訛人的吧,如此美味的吃食怎么可能價廉呢? 不過他立刻就拋開了這個想法,品嘗美味最重要。 魚丸彈牙,鮮味十足;rou腸皮脆,內里軟糯,十足的淀粉是靈魂,一定要細膩的口感配上rou香味才算是正宗;寬粉嚼勁十足,嫩嫩滑滑的,裹滿了醬汁,吸溜入住,在舌尖跳動彈牙,嚼起來很容易讓人上癮。 菜品豐富,慢慢一大碗,沒怎么品嘗就消下去一大半,碗底剩下的芝麻醬和面條裹在一起,更顯濃稠。 此刻面條已經被泡軟了,吸飽了醬汁,有點融,筷子攪拌起來會發出黏糊糊的聲響,一挑就是一大筷子,將殘留在碗底的芝麻醬全數裹挾,濃稠至極。 這個時候得把嘴張的很大,塞入口中,鼓著包子臉慢慢的咀嚼。這是麻醬味最濃的時刻,仿佛嚼的不是面,而是純粹的醬汁,每一口都能感受到醇香在口里回蕩,融軟的面條嚼起來不費力,但也不會軟爛過頭,與芝麻醬混雜在一起,有一種讓人無比滿足的幸福感。 連六一行人吸嚕吸嚕地把碗底的面條吃干凈,最后一口還得用筷子在碗底轉一圈,保證把麻醬全部帶走。 他們吃完了,無比滿足地抬頭,就見到一位娘子站在面前古怪地看著他們。 她眉眼藏著英氣,打扮利落,身姿挺拔,明艷似火,一點兒也不像京城里嬌滴滴的大家閨秀。 連六吃過癮了,一直擔憂的心還未放下,生怕這位是此店掌柜來訛錢的。 他咽了咽口水,努力表現得不像個鄉巴佬進城:“咳,掌柜的結賬吧?!?/br> 那娘子聽他開口,眉頭微蹙:“聽你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br> 連六頓時不開心了,他的口音有那么重嗎? “怎么?我、我們那里也有很多美味的吃食的,比如說,比如,呃……那個什么,羊rou湯,可美味了,還有炙野豬……” 那娘子打斷他:“你是北地來的?” 他有點驚訝:“你還能聽出來?” 那娘子笑笑:“是啊,因為我也是北地人?!闭f到這兒,她微微垂眸,神情半是懷念,半是落寞,“羊rou湯和炙野豬哪算的上是什么美味啊?!?/br> 連六不愛聽了,但是麻辣拌放在自己面前,他還真不敢大言不慚胡亂吹牛。 周氏抬頭,看他們一個個膚色微黑,眼神明亮的模樣,更生起對漠北的懷念:“上過戰場?” 連六覺得眼前的人氣勢十足,不自覺地就答道:“是?!?/br> 周氏臉上露出親切的笑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向他們的眼神帶著一絲欣慰:“小二,再給這幾位小哥來幾碗麻辣拌,還有隔壁的腸粉、手抓餅什么的,都來一份,掛我賬上?!?/br> 連六稀里糊涂地沒鬧明白是怎么回事,那邊周氏已準備走了,走到一半,又回頭指指連六:“他受傷了,不能食辣?!?/br> 等小二應下下樓以后,連六才反應過來,忙叫住周氏:“誒,這位夫人,什么叫掛你賬上?” 周氏回頭,無所謂地笑笑:“難得見到北地來的后生,請你們吃一頓吧?!彼a充道,“回北地可就吃不到了?!币怀隹?,自己也愣了一下。 不顧背后連六的喊聲,她利落地下了樓。 出了市肆,周氏安靜地站在街邊,看小吃街人來人往。食客們個個面露笑容、歡欣滿足,有忙碌了一天來這里用美食犒勞自己的商人,有專門來解饞的老饕,還有帶著一家子來游玩解饞的丈夫……他們的身影逐漸和記憶里已經模糊了的漠北百姓的身影重合起來。 她心里一顫,內心深處有一股陌生的喧囂的情緒在鼓噪。她將目光望向北方,輕聲呢喃道:“回北地……” 謝珣雖然退了熱,但胸前的刀傷未愈,一劑湯藥下去,又沉沉地睡了過去,這樣反反復復的,傷勢逐漸好轉。 姜舒窈把生意的事全部托付給了周氏,也不琢磨吃食了,每天就在守著謝珣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