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野菜嫩生生的,又粘著清冽甘甜的泉水,往瓦罐里一放,頓時逼出清香的水汽來。熏rou的肥油被煎化了,在瓦罐底部留了厚厚一層,油熱以后,與野菜碰撞,頓時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野菜被油煎軟了,溢出的汁水與熏rou的油水混合在一起,散發著無比誘人的香氣。野菜熟了之后將瓦罐拿下來,可見里面泛著一層透亮的油水,野菜的湯汁與熏rou本身的油混合在一起,完美融合了清香甘甜與咸鮮醇厚。 挑出一根野菜,綠油油的野菜裹著透亮油潤的色澤,放入口中,清脆爽口,油香四溢。熏rou的味道如此霸道,將本身濃郁的熏香味與咸味滲透到了野菜里,不需任何調味品就能讓野菜可口誘人。 眾人一哄而上搶完野菜后,瓦罐底部還留有湯汁。 他們對視一眼,有人將干饃掰開,放進去泡一泡。野菜放的多,多余的油分早已吸進了野菜里,留下的湯汁更多是野菜的清新蔬菜汁,熏rou也被這湯汁煮嫩煮軟,放入干饃后,干饃吸飽汁水變軟變漲,既有熏rou的醇厚鮮香,又有野菜的甘甜清爽,還有干饃泡軟變暖后的淡淡面香味。 眾人來不及細品就狼吞虎咽著將饃吞下,到口里沒嚼了的時候,才反應過來沒有細嚼慢咽享受美味。 只能咂摸著嘴巴,回味剛才的滋味。 就在這時,他們避之如蛇蝎的嬌滴滴大小姐走了過來,她眨著水汪汪的大眼,嬌聲嬌氣問:“那個,請問各位大人,你們吃的是……”她無比自信,覺得他們一定會憐香惜玉。 話還沒說完,就感覺這群風姿綽約的少年郎們齊刷刷轉頭,如狼崽護食一般看著她,仿佛她不是女人,而是要與他們廝殺奪食的惡狼。 她懵了,直接被嚇得倒退幾步,一時沒弄清楚狀況,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馬車上。 第88章 午食過后, 大家繼續趕路。 夜里到達驛站,眾人停下稍作整歇。 謝珣喜潔,到了驛站第一時間便讓人抬些熱水來沐浴,剛剛邁入浴桶準備好生沐浴一番,忽然察覺不對勁兒,他怎么隱隱約約感覺屋外有人在晃動。 此時不比尋常,出門在外有小廝守著門, 如今無人守門, 誰都可以進來。 雖然這種想法很詭異,但謝珣還是覺得要小心一點,莫要讓姜舒窈以外的女人看了他的身子。 他定下心神,仔細地聽著門外的動靜。 “咚?!蓖饷娴娜酥皇禽p輕敲了一下門便頓住了動作, 應該是聽到了屋內輕微的嘩啦水聲。 就此一個動作, 就能判斷出屋外是何人。 謝珣站起身來, 伸手勾衣服,就在此時,屋外傳出動靜。 “??!”一聲凄厲的女子的尖叫聲劃破長空。 屋外的小姐轉身, 差一點就撞上在她背后默不作聲的藺成。 驛站的燭火本就黯淡,藺成半張臉隱匿在搖晃的陰影中, 實在是可怖。 小姐捂住心口,嚇得花容失色:“這位大人, 你有何事?” 藺成性子好, 但也不是無條件的好性子。 他皺眉看著在此處的小姐, 神情不大好:“你在這兒站著做甚?” 他看看謝珣的門, 又看看她,似乎猜出了她的意圖,臉上露出嫌棄的神色:“這位小姐,請你自重?!?/br> 小姐曾不小心聽到過京里的長輩談及謝珣的婚事,約摸著知道姜舒窈與謝珣成婚背后的故事。在她看來,謝珣就是個脾氣好家世好而且很好賴上的玉面郎君,前途無量,是京城最優秀的兒郎,只要豁出去臉面,誰知道能不能博到樁好婚事。 她冷下臉來,厚著臉道:“公子請慎言,平白無故污人名聲實非君子所為?!?/br> 她理直氣壯說完,覺得謝珣再次成不了事,便轉身準備回房,誰知一轉身,背后不知何時站了一大群人。 他們同樣黑著臉,齊齊地把她看著。 “??!”她再次尖叫一聲,勉強認出來這些人是白日見到的大人們。 可為什么,他們的眼神如此可怕,仿佛是民間傳說里深夜出來覓食的惡狼,眼睛冒著幽幽綠光。 她被嚇得倒退幾步,差點撞上藺成。 她定定心神,剛才的底氣全無,不敢從這群人面前走,便準備從藺成那條道繞路折返回房。 “??!”一回頭,本來只站了藺成一人的走廊上不知何時又多了幾人,一群人眨眼間就將她包圍了。 白日一個個都俊朗無雙、貴氣翩然的公子們,現在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看她的眼神都變了。 她咽咽口水,小聲道:“請問……可以給我讓讓路嗎?” 關映瞥她一眼,大家都是從小被灌輸君子之風長大的公子哥,哪怕是自己被莫名其妙的女子歪纏時,也不會說重話。 可此時他卻開口了。 反正夜深人靜的,此處只有他們,誰管什么君子不君子的。更何況白日他們已經醒悟了,此時不管,如何對得起姜大小姐。 “謝大人已有妻室,你深夜來此是為何事?” “我們讓你同行是行善,隨時都能把你丟下?!?/br> “行了,謝大人不是你能肖想的,你想要糾纏他,先得過了我們這關?!?/br> 小姐被他們刺得滿臉通紅,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們?”過他們那關是怎么一回事???莫非他們還是婆母不成? 藺成不耐煩地讓路:“快走吧?!?/br> 小姐又羞又氣,想要反駁卻又畏懼這行人,畢竟人家之前客氣是處于君子作風,現在他們撕破臉面了,她就沒有依仗了。 她“哇——”地一聲哭出來,跌跌撞撞地跑走。 東宮這群人看她回房后,一顆心勉強落地。 他們你看我我看你,默契地打招呼:“睡不著?” “是呀,出來轉轉?!?/br> “今夜月色甚好?!?/br> “巧了巧了?!?/br> 實際為何來此,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們在謝珣門口站了一會兒,謝珣房門終于打開了。 他鬢角微濕,一看就是剛沐浴完。 眾人頓時警覺,幸好今晚出來覓食了,否則謝伯淵清白不保,他們如何向姜舒窈交代呢? 謝珣一看他們躲閃的眼神就知道他們為何來此,但今日他們有功,謝珣也不想和他們計較,便道:“進來吧,我取些熏rou,咱們去把熏rou熱一熱?!?/br> 謝珣和他們入了廚房,廚房正巧有米,謝珣想著姜舒窈信里提到的熏rou做法,便道:“宵夜吃些養胃的吧,熬些rou粥可好?” 驛丞怎么可能讓他們親自動手,聽到動靜后便披上衣裳來了廚房,聽到謝珣的話,連忙搶下做飯的活計。 謝珣并未推脫,將姜舒窈說的做飯法子說與他聽。 驛丞點點頭,雖然覺得這樣做飯似乎太過簡單,但還是照做。 大米清洗后入鍋內熬煮,待到清甜純凈的大米香味溢出以后,放入切成丁的熏rou繼續熬煮。熏rou的咸鮮味漸漸與醇厚的米香融合,肥油滲透入大米中,白粥表面浮起微微的油光,瘦rou被煮爛,隱匿于白皙稠爛的米粥之中。 驛站不大,房間都留給了貴人住,兵士們就在大堂隨便擠著。夜晚的風祥和溫柔,裹著鮮香味漸漸飄入大堂內,剛剛鋪好褥子的兵丁們聞見這香味,頓時停住動作,不斷吸著香氣,腹鳴如鼓。 連六住的房間離那位小姐近,她一進屋就開始哭嚎,硬生生將他的瞌睡蟲嚎走了。 他起身穿衣,準備出門晃悠一圈避避瘟神,一推開門,一股鮮香綿柔的香氣瞬間鉆入了鼻內。 “咕嚕咕嚕?!彼亲咏辛藥茁?,嗅著香氣尋到了廚房。 因為大堂是兵丁睡覺的地方,他們去大堂吃宵夜實在是不厚道,所以大家就打算在廚房湊合著吃,反正也都不是瞎講究的人。 驛丞熬完粥后就回房歇息了,謝珣便主動承擔了分粥的任務。 雖然沒有小火慢熬,但大米依舊被煮得軟融,或許是肥rou的膠質融入到了粥里面,讓粥似勾了芡似的,黏糊糊的,米湯裹著深粉色的rou丁和油汁,泛著淡淡的柔和光澤。 翠綠的蔥花點綴其間,給白皙濃稠的米粥增添上一抹清新的亮色,看著像是一碗簡單素粥,實則大家聞著味兒都知道該有多么美味了。 連六摸到廚房,一看廚房里擠的這么多人,想起今日晌午謝珣煎的rou,頓時明白了這香味兒從何而來。 他正欲轉身離開,卻見到太子打著呵欠從遠處走過來。 太子似乎還沒睡醒,只是本能地聞著味兒行走,到了連六跟前,連六正要行禮,他卻跟沒見到這個人似的,仰著下巴聞著味兒,直接和他擦肩而過。 夜里寂靜,連六似乎還聽到太子吸鼻子時的“簌簌”聲。 今晚東宮并非全員到場,來的人都心照不宣地沒去叫其他人,畢竟人越少,他們分的越多。 謝珣將粥分好,正欲把鍋底那層最為濃郁的粥刮一刮放自己碗里,太子就來了。 太子迷茫地看著大家,愣了愣,來到桌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蒸騰的熱氣裹著鮮香的味道鉆入鼻內,太子終于從懵懵的睡意中清醒。 “這是宵夜?” 謝珣無奈,不用太子說,另取了一個碗,給他倒上:“是?!?/br> 太子雙手捧著碗,暖意傳到手掌,他說話比平時慢了不少:“真好。伯淵,真好?!?/br> 謝珣默默地遠離沒睡醒的太子,往一旁喝粥去了。 大家唏哩呼嚕地喝著粥,太子忽然想起:“咦,我剛才進來好像見門口站了個人似的?!?/br> 眾人一愣,靠門近的那人出門看了眼,眾人便聽到他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連將軍?!?/br> 客套了幾句,連六跟在他后面進來了。 見到大家目光投來,他摳摳臉,有些難為情。 藺成捧著碗,見他來了,隨口提起:“對了,那位小姐明日咱們不要和她同行了,這幾日在路上耽擱太久,接下來的時日需要加緊行路才是?!?/br> 連六想著剛剛聽到的哭聲,似乎明白了點什么:“藺大人,就算她冒犯了你,她也是弱女子,不至于吧?!边B六倒不是假好心,只是在軍營里呆慣了,沒見過人心險惡。 藺成瞥他一眼,不說話,慢條斯理地抿著粥,用舌頭輕碾,讓飽滿的大米在嘴里融化,鮮香的rou味的醇厚清甜的米香在舌尖縈繞,暖意流入胃里,渾身舒服極了。 “啊?!彼麌@一句,“真香?!?/br> 連六喉結滑動一下,再次摳摳臉。 在場眾人沒一個理他,連六尷尬地站不下去了,正準備離開,謝珣把他叫住了:“連將軍,這里還能湊夠半碗,你要嗎?” 連六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了手,接過了粥碗。 接過碗的那一刻,他忽然想到了前幾日好像那位小姐一直糾纏的人是謝珣,想著剛才自己說的話,他有些面紅耳赤,道謝后捧著碗灰溜溜地往屋內走,不好意思在廚房多待。 謝大人如此溫和有禮,想必一定是被冒犯到了極點,才會想著趕人走吧。 粥的香氣不斷鉆入鼻腔,他沒忍住,站在拐角處先喝了一口。 一連吃了好幾日的干饃,如今喝上一口鮮香綿密的rou粥,他頓時渾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