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媽更希望我能考F大……”李蕓蕓的聲音已帶上了哭腔, 聽得站在她旁邊的胡雨佳也感覺有幾分心酸, 只能沉默地捏了捏她的手腕以示鼓勵。

    季連霆對于嚴開越這邊的這場小風波并不知情, 他面對手里的推薦表正在出神——如果放在一年前，能夠拿到這張推薦表，他絕對是十分開心的，畢竟F大作為本市985在全國也是數一數二的高校，能夠有機會提前進入這樣的學校，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但一年后的現在, 他有了自己的奮斗目標，有了想要一起奮斗的男朋友，F大并不是他的夢想，所以這張推薦表還不如趁早還給嚴開越再做安排。

    嚴開越把要交代的事情都說完了，撂下一句“表格三天后填完上交”便宣布散會，先一步離開了會議室。學生們吵吵嚷嚷地一起填了一會兒表格后，發現許多內容還得回去查閱從前的資料，便又歡歡喜喜地呼朋引伴走出了會議室。

    “還有人嗎？”最后一個走出會議室的胡雨佳象征性地往里面看了一眼，發現所有座位上的人都走空了，便放心地關上了會議室的大門，追著洛南歌的步伐回教室去。

    會議室的角落里，李蕓蕓一個人安靜地縮在凳子旁，雙目無神地看著自己手上的推薦表。

    她不敢想象回家之后母親那失望的眼神以及她在看到自己手中這張推薦表后所能說出的尖酸刻薄的話語，只能徒勞地把自己縮成一團，借此似乎能躲避掉所有不如意。

    早在高一甫入學時，母親何芳便時常對李蕓蕓耳提面命“考上F大家里才能臉上有光”“高中三年你所有的付出都是為了最后能夠考上F大”“和考F大無關的都是無意義的事情”。李蕓蕓自知不是個聰明的人，但她也信何芳所謂的“勤能補拙”，這兩年多來便一直過著苦行僧般的生活，不看電視，不玩手機，同學說的所有娛樂話題一概不參與，甚至連集體活動也鮮少參加，有的只是無休止的作業、練習和沖刺，無數個伴隨著咖啡的漫漫長夜。

    明明自己每天晚上都那么努力地去學習了，明明上一次期末考試也證明了自己了，可為什么，可為什么還是因為一分之差落敗給了那個好似永遠不在做正經事的季連霆？！

    思及此，李蕓蕓眼神一暗，感覺心中的郁結之氣更甚，像是要逼得她叫喊出來。

    她在會議室里坐了半個小時，才慢騰騰地起身回到了教室里。

    回到教室里，整個B班都低著頭做著試卷，對于李蕓蕓遲來了半個小時竟然無人發現。

    少女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小角落里坐下，下課鈴聲正好響了起來。

    教室里再一次開始活躍，大部分人長吁一口氣，從壓抑的氣氛里解放自我，站起身來活動活動身子，和周圍的同學聊聊天或是討論幾道剛才課上沒有解出來的題，到處都熱鬧得很，只有李蕓蕓身旁仿若進入了真空地帶，所有人到了這里幾乎都繞路走。

    原本以為已經習慣了的這一切還是會讓人感到不愉快啊。

    少女眼神暗了暗，手伸進衣兜里，默默地攥緊了那張S大的推薦表。

    晚上吃飯的時候，季連霆隨口把拿到F大推薦表的事告訴了父母，莫麗華在欣喜了沒多久后便謹慎道：“你自己怎么想？是要去F大還是繼續考Q大？”

    “當然是考Q大啊，”季連霆不假思索道，“阿是都說好要陪我去參加?？剂?，我不能留他一個人在B市?！?/br>
    莫麗華雖然心中有點可惜，但還是選擇尊重兒子的意見：“那成，你這表格明天還是還給你們主任去吧，也能讓其他小囡多一個機會?！?/br>
    “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我下午回教室之前又把推薦表送到教導處去了?！奔具B霆笑瞇瞇地點點頭，夾了一大塊糖醋排骨塞入嘴里。

    季云生給兒子夾了一筷青菜：“雖然放棄了推薦表，但你不能滿足于現狀，要知道這一年里努力的人更多，你必須要更加努力才能夠保證自己不掉隊啊?！?/br>
    “可以了，雞湯省省吧，”莫麗華給丈夫塞了一碗排骨湯，“明天一早就要飛去巴黎領獎了，東西準備好沒有？獲獎感言背熟了沒有？”

    城西某弄堂里，何芳正給女兒布菜，一面關切她的學習：“你們學校的推薦表都發下來了沒有？隔壁阿英他們學校昨天老早發了，阿英這個老老考不到前十名的也混了張師范大學的推薦表，阿英媽早上問我，我可是和她說了你拿F大的，應該沒問題的哦？”

    想到自己書包里那張來自S大的推薦表，李蕓蕓手抖了抖，幾乎拿不穩筷子。

    見女兒沒有當面回答自己的問題，反而臉色蒼白地低下頭去，何芳停下動作，抬手試了試女兒額頭的溫度：“沒有熱度呀？這是怎么了？越是高三你自己身體越是要注意啊，等到真的難受住院了要落下好幾天功課了……”絮絮叨叨地又繞回了考試和學習上。

    李蕓蕓聽得有些心煩，卻不敢反駁何芳，只能蒼白著臉聽她老生常談地講“你本來就不聰明再不努力怎么考上F大讓mama享福哦”。

    “mama，”李蕓蕓腦海中劃過無數個念頭，最終想起了書包角落里偷偷藏起來的卡片機，聲音顫抖地說道，“你放心，F大的推薦表我一定能拿到?！?/br>
    一句話成功地讓何芳的臉色轉憂為喜，她給女兒又盛了一碗湯，笑瞇瞇地看著她喝了下去：“好囡囡，再辛苦兩百多天，高考結束了mama帶你去W市看爸爸?！?/br>
    “好?！崩钍|蕓斂起眸子，聲若蚊吶。

    第二天一早，李蕓蕓六點半便走進了學校，趁著住宿生還沒到教室里，走進A班的教室，依著記憶找到了季連霆的課桌，掏出在路上打印出來的照片與一早寫好的小紙條，偷偷塞進了他的課桌里。做完這一切回到B班教室里之后，她仍然感覺心臟抑制不住地狂跳。

    過了十五分鐘左右，教室里漸漸有住宿生吃完早餐來自習了，見李蕓蕓一個人早早地坐在座位上對著手頭的試卷發呆，那人還好心地搭了一句：“李蕓蕓，你今天這么早??？”

    李蕓蕓心中裝著事，被那人的招呼嚇了一跳，一時沒控制住，拍著桌子站起身來。站起來后，她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反應過激了，紅著臉支支吾吾地應了一聲，又垂下頭坐了下去。

    “真是個怪人?！焙眯牡耐瑢W嘀咕了一句，等同宿舍的人也進了教室，便坐到一起討論起了昨晚還沒有解決掉的半張物理試卷來。

    季連霆在早讀鈴聲響過第三遍后才匆匆忙忙趕到教室里。莫麗華六點不到便送季云生出門去機場了，昨晚季連霆又恰好忘記設置鬧鐘，結果一直等七點陽光照進臥室的時候，他才慢悠悠地醒轉過來。醒過來再一看手機上的時間——壞了，再過幾分鐘便要遲到了。

    于是他花了三分鐘洗漱完，隨便扒拉了兩下頭發就套上校服出門向學校跑去。

    好在今天早上董過居然難得沒有來巡視早讀，教室里同學們各干各的事情倒也自得其樂，季連霆放下書包，還沒來得及把氣喘勻，后排的喬冠宇便戳了戳他的肩膀，問他討昨天的物理試卷來對答案。

    物理試卷季連霆昨天早上就做完了，做完之后便隨手塞進了課桌里，他一邊吐槽著喬冠宇“這么簡單的卷子居然能做一天”，一邊還是大發慈悲地伸手往課桌里掏試卷。

    這一掏，季連霆摸到了課桌里似乎多了一張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他伸出手來，低頭看去，竟然從課桌里掏出了一張彩打五寸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