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
慕煙華袍袖一揮,無形的氣席卷而起,抽擊在來人身上,將他狠狠地打了出去。 不惹事,不代表她怕事。 慕煙華停下腳步,終于看向了一而再、再而三欺上門的人。 動手的那人仰面躺倒在地上,因著疼痛一時無法站起,一招落敗的難堪令他眼露兇光,整張臉漲成醬紫色。 看上去二十出頭年紀,生得倒是十分俊朗,若非神色難看形容狼狽,還能稱一聲一表人才。 這眉這眼,總覺得有些眼熟,好似在哪兒見過。 慕煙華輕蹙了蹙眉,不覺多看了一眼,隨后轉向剩下的兩人。 打頭的一人瞧著約摸三十五六歲,白凈的臉龐rou感十足,圓滾滾的極為富態喜感,此時正一臉陰沉地看著慕煙華。身后一人跟方才那年輕人差不多歲數,對上慕煙華看過去的淡薄視線,匆匆扭過頭奔向倒地不起的同伴。 原來是他們。 動手的那人慕煙華不甚熟悉,余下的兩人她卻是見過許多次。 當然,那是上輩子的事了。 白胖的中年人叫于單,跟著慕煙華上輩子的授業恩師司若白一般,都是太元宗的內門長老,且兩人關系尚算不錯,慕煙華自然有不少機會見到,甚至得到他的一些指點。 兩名年輕人一個姓苗一個姓趙,皆為于單的記名弟子。 ☆、第263章 前塵 苗皖這人慕煙華僅僅見過一兩次,說過的話十個指頭能數過來,這會兒見到竟是一時沒有認出來。至于另一名年輕人趙匡,慕煙華跟他的過節便不是一言兩語可以講明白了。 上輩子發生之事一一浮現,因著這輩子命運軌跡早早不同,慕煙華原是不再想細究各中細節,現下忽然遇上于單、趙匡兩人,倒是愈發覺得疑竇叢生。 慕家遭到滅門之禍時,慕煙華已是拜師太元宗十幾年,居然才剛剛邁入先天境第九重天,連著筑基境都未曾突破,實在是太不正常了。這樣的修煉速度放在其他二三流的宗派,稱一聲天才自然不為過,但在六大頂級宗派之一的太元宗,幾乎可說是最墊底的存在了。 一個人的天資是注定的,縱然付出極大的代價提升資質,亦是不可能逆天而行,讓廢材變成絕世天才。慕清晨的資質極差,后來確實是變好了許多,但也勉強可算上佳罷了,遠遠說不上頂級,又怎可能后來居上,修為境界超過了她? 這顯然是極不正常的。 跟著她同時期加入宗門的弟子,除了中途隕落那些,每一個的實力都比她強。 上輩子的她,眼界閱歷完全無法同如今相比,哪怕隱約覺得修為晉升的速度越來越慢得可怕,仍是在司若白、于單他們的勸慰下沒有深究,只道是自個兒不夠努力,遇到了修煉中的瓶頸。 實際上,她并不是一開始就修煉艱難的。 是從什么時候發生變化的呢? 當初以十三之齡、煉氣境第七重天修為加入太元宗,因著年齡上的優勢直接跳過外門成了內門弟子,得到太元宗比之慕家更豐富珍貴資源的幫助,第一年便連升三個小境界,自煉氣境第七重天突破至煉氣境大圓滿,隨時準備晉升先天境第一重天。 這樣的表現是比較搶眼的,宗門內隱有傳言出來,言道她受到了不止一位長輩的關注,不日就會拜得宗門大能為師。 緊接著趙匡出現了,以切磋較技為名向她挑戰。 趙匡剛剛晉升先天境第一重天不久,慕煙華本是心高氣傲之人,哪里會有不答應的? 那一戰并未引得多少人關注,最后以慕煙華重傷落敗告終。 煉氣境大圓滿對陣先天境第一重天,趙匡根本就沒有絲毫留情,雖是不敢取了慕煙華性命,卻仍是令她受損頗重?;杳哉雮€月之后,單是修復經脈上的傷勢便用去了將近一個月,慕清晨在她昏迷期間進了太元宗,慕煙華醒過來見著來看她的慕清晨,才從慕清晨口中得到這個消息。 根本不是太元宗開山收徒之期,慕清晨就這般輕松成了她的同門師妹。 往日里撞上資質上佳的好苗子時候,破例收入門墻的情況不是沒有,那會兒慕煙華只為慕清晨高興,全副心神全部在養好傷勢之上,想要全力沖擊先天境第一重天,再尋趙匡報了一箭之仇,根本就沒有多想。 在此之后,慕煙華看著慕清晨一個小境界一個小境界提升,自身修為卻是紋絲不動,牢牢地卡在了煉氣境大圓滿上。期間司若白招了她過去,親自收為記名弟子,待她晉升筑基境之日,便是正式收為親傳弟子之時。 一直到慕清晨加入太元宗后兩年,慕煙華才堪堪突破至先天境第一重天。 晉升先天境之后,第一年慕煙華突破了三個小境界,至先天境第四重天,將慕清晨遠遠拋在腦后,第二年晉升先天境第七重天,再往后竟像是遇到了極大的阻礙,仿佛整個人被套上了厚重的束縛,越是接近筑基境修為提升就越慢,慢慢地居然讓慕清晨后來居上。 至慕臨淵百歲壽辰那一年,慕煙華已有三年修為不得寸進。 多么古怪! 現在細細想來,司若白輕描淡寫的態度,次次以瓶頸、心境為理由相勸,卻又從來沒有認真地出言提點,處處透著一股子別扭的不尋?!路鹪缭缰獣运龝菢右话?。 另一方面,一個先天境的記名弟子,還是一個遲遲無法突破的記名弟子,司若白對她未免太過和顏悅色,幾乎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事兒。時至今日,慕煙華可不會再天真地認為是師徒情誼使然。 倘若這其中真個隱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關鍵點十有八|九就在跟著趙匡那一戰。那一次重傷昏迷,正是做手腳的最好機會。 慕煙華思緒翻騰,面上表情卻是半點沒有變化。 前塵往事已矣,無數隱秘隨著她的重生埋葬,慕煙華無心去查找真相。只要這些人不犯到她手里,她不會主動惹事找茬。 那早已沒有意義。 “大膽丫頭,只是好生尋你談個買賣,何必要出手傷人!”趙匡將苗皖饞了起來,偷眼看了面色陰沉的于單一眼,聲色俱厲地喝道,“你可知我師尊是何人?小小年紀便出手狠辣,莫非你家長輩沒告訴你,出門在外當小心行事?” 這些年來,慕煙華修為境界提升極快,外表瞧著幾乎沒有絲毫改變,仍是十五六歲的少女一般,又加上她刻意收斂了身上氣息,大大地減少了自身的存在感,僅憑趙匡筑基境后期的修為自然看不出半點端倪。 于單是化神境中期的大能,慕煙華三番兩次下了他的臉面,趙匡即便對慕煙華有些犯怵,言辭間也是有恃無恐。 “我家長輩只告訴我,如若被人欺負了,當十倍百倍欺負回去?!蹦綗熑A淡淡地掃了趙匡一眼,轉向于單,“你們需要船票,我也同樣需要,別說雙倍價格,就是十倍都沒可能轉讓。我瞧著方才那位道友,竟似想要強搶?我雖實力不濟,卻不是那么好欺負的,小小懲戒已是手下留情,如若還有不服只管來尋我?!?/br> 慕煙華這輩子還未跟他們照過面,看他們的樣子也不像是認識她?,F今順利去往中央域要緊,如若能夠就此罷手,不再格外生事也是好的。 但凡她剛剛有一點殺心,苗皖絕對不可能留得命在。 “小丫頭倒是好本事?!庇趩慰戳四綗熑A半晌,終是斂起眸底的狠色,“方才確實是我這弟子莽撞了。你走吧?!?/br> 慕煙華淡淡一笑,看向一直等在一旁的少年:“有勞帶路?!?/br> 那少年面上堆著微笑,似是更加殷勤了:“貴客這邊請。甲字六號屬于獨立的小院,住著倒是十分清靜,貴客如若有什么吩咐,可直接搖響房中的銀鈴,自有人為貴客服務?!?/br> 慕煙華輕輕頷首,道了一聲謝。 大堂內眾人見沒什么熱鬧可看了,不約而同地移開視線,不再理會于單三人。 “師尊,就這么放過那丫頭?”苗皖按著痛意未消的胸口,狠狠抹去嘴角滲出的一絲血色,不甘地看著于單,“弟子活了二十幾年,從未像今日這般丟臉過,望師尊為弟子做主?!?/br> 于單凝視著慕煙華遠去的背影,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正事要緊,此時不宜節外生枝。至于那小丫頭,總有治她的時候?!?/br> 趙匡勉強壓下心頭的驚異,小心翼翼地問道:“師尊,您看那丫頭是何修為境界,弟子竟是瞧不出分毫?!?/br> 于單并不是一個善心大度的人,慕煙華不止拒絕讓出船票,甚至當著他的面打了苗皖,要是換了其他時候,慕煙華能不能有命在都要兩說。今日他居然生生忍下了這口氣,放了慕煙華平安離去,不是慕煙華深藏不露讓他忌憚,便是此次出行所圖甚大。 “小小年紀能多厲害?總不過仗著長輩余蔭,身上帶著斂息的物件罷了?!庇趩纹沉粟w匡一眼,略略皺了皺眉,“元嬰境大圓滿,又敢一個人前往中央域,確實有那么幾分本事,多半來頭甚大。畢竟尚在東南域境內,此次出行更需保密,絕對不能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鳖D了頓,語聲陡然低了下去,“待得離了濱海城……” “一艘海輪統共一百張船票,除了我們手里兩張,那小丫頭的一張,另外還有九十七張。離著初一之日尚有十來天,你二人負責再去尋一張票,多出點靈石無所謂,想來總有人愿意讓出。倘若到最后仍是無所獲,趙匡隨我一道去,苗皖便自行回歸宗門吧?!?/br> 兩個筑基境后期的弟子,帶著只是用來端茶倒水跑跑腿,多一個少一個無傷大雅。 “是,師尊?!壁w匡面上閃過一絲喜色,“弟子定當竭盡全力?!?/br> 苗皖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卻又不敢違背于單的意思,唯有隨著趙匡一道應下。 他跟著趙匡兩人本是年紀相當、修為境界亦是一般無二,此次隨行在于單身邊,正是討得他歡心的大好機會,日后被他看重收為親傳的幾率大增。 ☆、第264章 天機門 掌柜的沒有說假話,酒樓的住宿環境確實極好,慕煙華很滿意。 獨門獨戶的小院子,干凈整潔,又沒有人打擾,保密性算得上不錯,慕煙華暫居其中,除了偶爾出去外面逛逛,增加了不少無盡之海出產的特色物品,便一直呆在屋內,沒有跟著任何人結識交流,自然也再沒有見過于單、趙匡、苗皖師徒。 不時逗逗大角、二角,煉上幾爐丹藥練練手,感悟一下混元經與涅槃九變,十幾日的時光很快過去,到了初一這一日。 天氣一如既往得晴好,慕煙華離了甲字六號房,在柜臺結清了房款,便一身輕松地趕往碼頭。 足有百丈長、十余丈高的海輪猶如一頭龐大的海獸,早已靜靜地??吭诖a頭邊,青黑色的船身光澤內斂,高高豎起的桅桿直沖天際,散發著深沉迫人的氣息。 猙獰堅固的撞角,船身兩側收回的利刃,無一不在說明眼前這艘海輪的攻擊力。 緩步走上前,慕煙華隨著人流,向站在登船口的兩人展示了船票,順利地登上了海輪,并由專人領著抵達九十八號艙室。慕煙華的船票正是第九十八張,自然分配到了九十八號艙室——一萬極品靈石一張船票,獨立的單人艙室,瞧著極為整潔舒適,雖是面積不很大,卻也五臟俱全,算是對得起那個價格了。 巨大的海輪緩緩駛離碼頭,慕煙華置身其中,幾乎感覺不到海輪的晃動,竟是如履平地般穩當。 繁華的濱海城漸漸看不見了,放眼望去一片碧藍,隨著越來越深入無盡之海,風浪也愈發大了起來。翻卷的浪頭擊打著船身,卻絲毫不影響海輪平穩向前。 一層淡淡的半透明白光升了起來,明亮的日光下幾乎看不見,包裹住了整艘海輪,將風浪全部阻擋在外面。 海輪像一條入水的大魚,朝著目的地極快地前進。 第一次進入無盡之海,慕煙華自然要上了甲板仔細一看,反正有玲瓏閣作保,海輪中禁止發生爭斗,便是再遇上于單師徒也不怕他們動手。 寬闊平坦的甲板上只寥寥七八人,慕煙華的出現并未引起任何關注。 慕煙華一眼掃過,尋了一個無人的角落站定,透過半透明的光幕往外看去。數丈高的海浪沖天而起,卻被海輪輕松地分開兩邊,席卷的浪頭幾乎遮蔽了整個天空,哪里還有方才藍天白云的美景,仿佛整艘船是在海底航行的一般。 半透明的光幕擋住了海浪,卻擋不住浪花席卷翻騰的“轟隆”聲,不時有大大小小的魚蝦被浪頭帶起,撞擊在光幕之上,又掉回海水中。 慕煙華靜靜地看著外面景象,再看了一眼護住海輪的光幕,心下不由地暗自嘀咕。 倘若看得不錯,整艘海輪就是一件品質上佳的極品法器,甚至比之六大宗派用于趕路的樓船都要好上不少,在無盡之海這樣的環境中航行,每一時每一刻消耗的靈石不是少數。 一艘海輪一百張船票,一張船票一萬極品靈石,加起來不過一百萬極品靈石,聽著似乎數目挺大,但比起消耗來卻是不夠看。倘若加上海輪的維修、專門護衛海輪出行的修士以及這一路上不可知的風險,慕煙華大膽猜測,玲瓏閣的這一項生意,能夠拿回本錢來已是極為不錯了。 莫說一萬極品靈石,便是十萬二十萬也是應該的。 “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慵懶的語聲自身后傳來,聽著竟是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聽過。 “玲瓏閣可不會做虧本生意,這般行事不過是予人方便,收買人心,賺取人情罷了?!?/br> 慕煙華微微側身,循聲看去。 玉色袍子的年輕男子迎面而來,疏朗的眉目間帶著閑適的笑意,淡色的薄唇略略彎起,一雙仿佛能夠洞徹所有的黑眸好似望著慕煙華,又好似世間萬物皆不曾比他看在眼中。 “……裴疏月?” 雖是只因著韓烈的緣故見過一次,但此人予她的印象極深,想讓人忘記都難。 “煙華還記得我,真是我的榮幸?!迸崾柙旅嫔闲σ馍盍艘环?,在慕煙華身側駐足,“當初春滿樓一別,一晃竟是十多年了,恨不能再于那日一般,同煙華把酒言歡,暢所欲言?!?/br> 這態度……未免太熟絡了一點。 慕煙華皺了皺眉,想到此人跟著韓烈關系挺好,倒是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