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節
分離出純靈體,真身頓時萎靡了百倍不止。手指捏訣,仙域為其護法,撐開天地之光煉制蒲團,法則勾勒禁制法陣,真身盤腿而坐,緩緩閉上了眼。 見狀便有魔族上前想要攔住他。 “殺陣又如何,本尊想走,有誰敢阻!” 淵落話音剛落,擋住他的熟人rou身自爆成虛無。 無垢靈體在殺陣中暢通無阻,能虛化能變成實形,殺伐穿體而過,傷不了分毫。 “全部退下?!毕蓧m喝退了眾魔族,眸光冰冷,帶著些報復的玩味。 “那人咎由自取,還犯了大錯,把你留下就這么放過他,也太便宜他了。反正那些人穿過殺陣還要廢些時日,尊上快去快回,否則本皇一不小心把那些迫不及待趕來,誓死效忠于仙尊的愚忠們弄死了,該如何是好?!?/br> 威脅的話用這種口氣說出來,沒人敢懷疑真假。這具仙人皮里面裝著的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連魂魄也并不完整,沒有他不敢做的事。 淵落離開后,仙塵盯著盤腿而坐的仙尊發呆了一會,而后彎起唇角,抬手拂過一面水鏡。 畫面清晰,上面映著一人。正是齊木。 衣衫襤褸,沾滿鮮血,仙血混著他的血凝固在血衣上,手臂無力地垂下漆黑如焦炭,血rou模糊,慘不忍睹。他正失神地走著,留下一淺一深的腳印。 圣山附近,四周草木皆兵,他在殺陣開啟前離開,倒還沒被圣山圣主們圍殺,逃竄至今甚至還沒來得及喘口氣。 仙塵忍不住笑出聲,他很高興,齊木越凄慘他越歡喜。 雖然從未把這人放在眼里,但偏偏淵落在乎,由不得他不在意。 很快了,見到淵落會是什么表情呢,當年他對仙族出手,懲罰是被一劍洞穿胸膛,如果不是太震驚輕晃了下,尊上那一劍本來是穿心的,當時萬念俱灰,后來怎么死的他卻記不清了。 齊木,你很快就明白了。無論怎么解釋也無濟于事,淵落從不信任何人。 ☆、299·一錘定音 圣山間,此地蹲踞的龐大勢力似乎與魔族有深仇,且人數眾多,修為強大至極,先前追殺他的魔族不敢深入,倒是冒險把骨中蠱的解藥送到了他的手里,那時齊木呆若木雞久久無法回神,險些被圍殺。 而那些先前在亂地為所欲為的黑袍魔族,卻是寡不敵眾,來不及逃竄,反遭屠戮。 齊木血刃妖獸,一路圍追堵截險中求存。這地方究竟是哪里根本無關緊要,說他在被追殺,倒不如說是在反殺別人,雖偶爾命懸一線,但死在他手中的圣山長老護法卻是不少。 荒林間廝殺,巧妙避開圍堵,反而分開重眾,阻隔擊破,簡直無師自通。 齊木拿著裝解藥的玉瓶,并未服下。背脊疼得痙攣,有種自殘般的快感,圍追之人見他真容,都把他當骯臟穢物一樣要除之后快,魔族就是如此令人厭惡。 無時無刻不等著最終決判,他怎么就沒想到呢,無論如何抉擇,圣姚死了也好不死也罷,淵落都沒有和他在一起的可能。 只是沒想過,結果會是這樣的—— 連解藥也是命人送來,他被徹底扔了。從今往后,兩人再無瓜葛。 當初兩人能夠朝夕相處的時候,他拼了命離開魔域也沒用,如今他終于認命了回來,愿意和尊上在一起,卻再也沒有機會了。 一條手臂焦黑無力垂下,這是和圣姚一戰后留下的創傷,渾身沾滿了受她詛咒的仙血,一連幾天來沒有治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是他親手把尊上推給了另外的人。 齊木越絕望就越冷靜,一人如出入無人之境,所過之處留下一地尸骸血骨,短短幾日內闖出了赫赫兇名。圣山圣主帶著一眾仙脈長老隨同仙祖,一同前往仙域,經魔族一參合,這片中央區域更是危險之極。 殺出一條血路,沖出荒林的剎那,猛地停在一片空地,齊木臉色變了。四面八方都傳來御風飛行呼嘯聲,衣料摩擦聲,可見殺來的人不少。 “不好!” 敵眾我寡,一旦被圍住必死無疑。 齊木額上冷汗直冒,他后退半步,迅速轉身想要原路返回,轉過身,身體卻在一瞬間僵硬。 一股刺骨寒氣從腳底升起瞬間傳遍全身上下,繃緊的腦弦嘭地一聲,斷了。然后他張張嘴,艱難地出聲。 “……尊上?!?/br> 眼前的人熟悉無比,超然于世的無上仙姿,仙風道骨,卻有種睥睨九霄的威勢,浩瀚無邊,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從骨子里都是冷的。 “你可知罪?” 眾修從各個方向趕來的紛亂聲音漸漸沉寂,再沒一人冒出頭來,偌大的空地,寒風刺骨,無比壓抑。 齊木嗓音干澀,垂下頭:“我知罪?!?/br> “自廢修為,滾出魔域,三百年不準踏足五域一步,本尊留你一條活路?!睖Y落冷聲道。 換做是另外的人說這話,哪怕爭一口氣自爆兩敗俱傷,齊木也絕不會聽從。丹田破碎一路挺過來,這身修為來得有多不易,沒了又多可惜他都無暇細想,幾次助他破關的都是尊上,還給他又何妨。 捏訣,手顫抖得厲害,想自斷筋脈速度不夠快,碎裂的靈璧又迅速愈合,怎么也下不去手。 齊木鼻尖酸澀,驀然抬起頭,靜靜地看著他:“秦休他……就算我無恥地裝傻充愣,明知道我沒良心,還是對我很好。淵落你就沒有心啊,就因為我是魔族,你就不在乎了嗎?” “看來你根本不清楚自己錯在哪。你罪孽滔天,大道不容,竟還執迷不悟!” 隱于袖中的手指微曲了下,淵落面不改色,周身氣勢冰寒刺骨。壓得齊木頭痛欲裂。 “你殺了圣姚,罪大惡極?!?/br> 齊木驀然一怔,一股難言的情緒侵占整片識海,他屏住呼吸,喃喃道:“……我沒有?!?/br> “還敢說謊!”聲如震雷,伴著閃電劈下,卻偏了三寸,沒落到齊木身上。 轟隆一聲,地面開裂。 齊木徹底白了臉色,呼吸不穩,面容幾乎扭曲。 “我說我沒有!” 齊木渾身染遍圣姚的仙血,哪怕過了多日,一絲絲仙道氣息并未完全褪去,這說法似乎沒幾分說服力。 可圣姚沒死??!最后改變主意抬臂替她擋住了致命一擊,還遭了反噬,手臂廢了到現在還沒愈合,根本是自找的! 明知道圣姚活著就會和尊上成親,明明下定決心要不留活口,但那番話令他動搖了,無論是真是假,殺了她也許會傷到淵落,不殺卻像是親手把淵落給了另外的人,他為此痛不欲生至今,難道只是白費力氣,圣姚最后還是死了? “我一開始是想殺她,是沒想讓她活著回去,但最后還是留了她一口氣,她想策反我與你為敵,要我轉回去為她療傷,這不可能!”齊木雙目血紅,眉心魔紋鮮亮。 “她死了,臨死前僅與你一戰?!睖Y落冷聲道,“就算仙族有罪,也輪不到魔族來殺!” 齊木嘴唇顫抖,眼睛微微睜大,毫無神采:“你不信我?!?/br> 神輝如虹,拂過他的身體,周身仙血氣息更濃,下方綠草搖曳生長。 淵落道:“沒有什么事魔族做不出來,莫非你也想像你的娘親那樣,取走她的血,假裝仙族,便以為能瞞天過海,糊弄本尊?” 齊木渾身僵硬,他直接扯開外袍將之粉碎成灰,只穿著里衣走了過去:“哈……原來你不只是不信我,你是這樣想我的?我的娘親,你知道她是怎么對我的么,在你眼里我跟那些瘋子魔族沒什么兩樣,是不是我做任何天理不容的事就是理所當然!” 淵落微微皺眉,知道他硬撐著穩步走到面前停下,沒有說話。 “是啊,就是我殺的!我居心不良,圣姚仙子一點錯都沒有,全是我在抹黑她,全都只是為了要殺她而找的借口而已!”齊木面容扭曲,眼里血淚滾動,一把抓住淵落的衣襟,狠狠扯?。骸拔冶氨蔁o恥什么都做得出來,魔族就是這樣陰險狡詐,我就是魔族!你殺了我!” “你殺了我??!” 淵落眉頭緊皺,扣住他的手腕:“你瘋了!別瞎鬧?!?/br> “是!我是瘋了!我瘋了才會對你認真,你什么都是對的,我做什么都錯!你根本吃透了我,我在你手里根本沒有翻身的余地?!?/br> 齊木哆嗦著松開手,看著被扯皺的衣襟,自嘲道,“要懲罰我其實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煩,你一句話‘從來只把我當棋子,一切情義都只是我一廂情愿’,我立刻自行了斷,尊上甚至不必親自前來,讓魔族臟了你的衣袍?!?/br> 淵落把他手腕握得很緊,齊木根本掙不開,很快紫紅一片。 “你說??!放手!” 見他無動于衷,齊木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好,我知道了,我都明白了。仙尊是水中月,無論怎么追逐,總是離我很遙遠,修為越高,越是感觸深刻。其實當棋子也不差,否則換成別人連見你一面的資格都沒有,我太貪得無厭了,憧憬仙尊的人千千萬,我何德何能連死心還需要尊上親自開口?!?/br> 話音剛落,握住他手腕的手微松,齊木頓時像失去了渾身氣力,強撐著面不改色要把手拿出,誰知稍一動卻又被牢牢握住,齊木不解,剛一抬頭便看到—— 淵落握著他的手腕伸到唇邊,吻住紫紅處不動,又輕舔了一下。 有點癢,齊木渾身發毛。 “本尊從不說謊話?!?/br> 淵落沿著手腕被捏傷的每一寸仔細吻過,猛地一拽,把齊木整個攬入懷中,緊緊抱住,幾乎把全身重量都壓在他身上。 齊木方才怒極攻心本就強弩之末,這點重量觸不及防,差點沒站穩。大腦轟鳴完全沒反應過來,這些是什么意思。氣還沒來得及消,拳打腳踢拼命掙扎,壓在身上抱著自己的人卻半點動靜也沒有,齊木大驚,還以為他是受了傷,驀然停住,趕忙道: “你沒事吧,受傷了嗎?若是遭了反噬得好好休養,對不起,我不知道……還是先送你回魔域,或者我找個人……” “別動?!饼R木不動了。 淵落緊抱住不放開,重重嘆氣:“本尊要拿你怎么辦才好?!?/br> 仙域,至尊殿堂外。 長約三丈的水鏡,里面畫面清晰,兩人緊緊抱在一起。仙尊道衣素白,任由骯臟的魔血、焦黑的rou骨染身,像是要把人揉進骨子里,面上些許無奈深深刺痛了鏡外人的眼! “混賬!淵落你——這怎么可能!” 仙塵拍案而起,面上陰沉到極致,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這一幕。凜然威壓不受控制,肆掠周身土地,如雷霆落地將平整的地面炸出大大小小的坑洞。波及部眾,無人敢動分毫。 “主上息怒,身體為重!”一群人中也只有宮漠敢站出來。 仙塵對他沒有半點好臉色,狠狠一掌甩在他腦上,頓時鮮血直流。 “沒用的東西!是他殺的,當真沒弄錯? “千真萬確!為了萬無一失,屬下派人送去神蠱解藥有去查看,在他走后不久,那仙族的的確確已經死了?!彼赖貌荒茉偎?,死相慘不忍睹。那女人野心不小不可能自殺,手中丹藥仙珍不少,只要有一口氣,絕對死不了。也就是說,齊木在說謊! 宮漠掃了眼水鏡中那魔族青年,眸光陰鷙,憎惡不假掩飾。 仙塵本就沒打算把圣姚留下,若齊木不殺,派去的人便會直接斬草除根嫁禍到齊木身上,雖然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以防萬一。不排除淵落會看出倪端,不會下重手也是情有可原。 這一次,見齊木之前,尊上事先去探查了圣姚的尸身,若不是齊木殺的憑仙尊手段定能看出來,一去就指責明顯是認定了齊木所為。 明明知道是齊木殺的,淵落卻原諒他了,甚至僅憑一面之詞就信了! 天差地別的待遇宛如晴天霹靂,仙塵抑制不住暴怒,甚至五臟俱損??植勒嬖谅佣?,遷怒他人。宮漠任打任罵,毫不吭聲。其余所有魔族戰兢不已。 圣山腹地。 齊木呆呆的無法動彈,那幾句話反復地在腦海中翻來覆去地念,還有些不敢相信。尊上不說謊話,所以只要是說出來的話全都能信。 “你不殺我嗎?” “你讓本尊怎么下得了手?!睖Y落按著他的后腦放在自己肩上,還是那句話,語氣卻輕了許多,“本尊要拿你怎么辦才好?!?/br> 不是自己一廂情愿么,尊上是身不由己么,所以一心軟便不知道拿他怎么辦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