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
暮鈺輕嘆,這才就著倚靠的姿勢,微微仰頭看著齊木,道:“你猜得沒錯,我也沒想過瞞你,毀了師父的西苑,害他重傷垂危,我罪孽深重一直不敢現身,終于堅持不下去了。師父終年閉關不出,若能讓他現身,除非西苑有大變故?!?/br> 說到此處,暮鈺直視齊木的雙眼,沒再說下去。 齊木道:“所以你看中了我?” 暮鈺輕笑:“真不謙虛,我不是說過看上你了么?!?/br> “眼光真好?!?/br> “你沒別的要說?沒想殺人,沒想打我一頓出氣?”暮鈺收回視線,嗓音冷了許多:“像我這般忘恩負義,被師父逐出西苑,害無數師兄弟慘死還跟殺人兇手糾纏不休,罪孽滔天之輩,還是離我越遠越好,我能見師父平生無憾,若你能在此次大比中為西苑爭光,就當我欠了你一次,日后必萬死不辭,大比結束,我不會再來?!?/br> “四苑大比,大比前五名能入天外有望得到上古傳承,我既然參與,自當竭盡全力,與你無關?!?/br> 暮鈺喃喃道:“這是師父的心愿,我說欠你自是我說了算,和你無關?!?/br> 齊木眼皮一跳,猛地拉過他的胳膊,倒吸一口涼氣。 由于用力過度,手指甲斷裂血rou模糊,木楔尖刺刺入指甲中,看著讓人頭皮發麻。暮鈺整塊額頭都皺了起來,他向來怕疼,平時不小心傷到了都會大喊大叫,齊木從沒看到他這副模樣。 僅僅是看到師父,就如此難受么。 出手迅速,運轉真元替他拔出木刺,暮鈺疼得發抖。 齊木嘆了口氣:“你不是還叫他師父么?” 暮鈺渾身一震,臉色白了許多,道:“怎么,背地里我不能叫他師父嗎,我殘害師兄弟害了師父,早已被逐出師門,我連叫他師父的資格都沒有!你別說了,我知道的,我都知道?!?/br> 沒聽過以這種方式低吼的聲音,不似嗚咽,勝似嗚咽。 僅僅是看到了師父,一直以來欲言又止想近不敢近,這人真的是暮鈺么。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冷靜點,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從沒發現你還這么想不開,” 齊木擦干凈他手中的血,拿出靈藥亂涂,道:“嘴長在你身上,喊他祖爺爺都可以,師父又怎么了。我的意思是說,而今你放不下,想必師父更是放不下,他既然出現了,又豈會猜不到你會來看他。當年殺人的又不是你,能讓你如此掛心,想必苑主也不是黑白不分之人,豈會全賴在你身上?!?/br> 當年殺人的不是他,殘害同門的不是他,一直以來無法釋懷的除了西苑苑主,原來暮鈺也一樣。 暮鈺眼眸中漸漸流露出神采,似乎在笑。 “人不是我殺的,不能全怨我,這話師父也說過。但他也說過,師徒日后永不相見?!?/br> 他抬頭:“我是幫兇?!?/br> 鳳顏殺人,是因為他。鳳顏血洗西苑,也是因為他。 “你想說,如果不是因為你,那些人也不會死,西苑不會落到這副田地,苑主更不會重傷至此?” 暮鈺愣住了,面露痛苦之色,沒有答話。 這若是換個話題,碰上這種尖銳的問題,暮鈺必然輕佻而又傲慢,說出去的話不用想也知道會是:…… “愚昧,這種自以為高尚的想法無非自命清高,這是正常人該說的話么!說句不好聽的,”齊木輕哼一聲:“人固有一死,技不如人,死有余辜?!?/br> 你是圣母么是圣母么是圣母么,整個一白蓮花的想法,腦袋被門夾了! “人總會在重視的事情上失了分寸,走近死局轉也轉不出來,想想也覺得挺對的,其實最根本就錯了?!?/br> 你殺了師兄弟么?沒有; 是你害的師父么?不是; 別人殺你同門的時候你有幫忙么?沒有; 所以,這不怪你。 這些年來,沒有人和他說這個。 有些事憋在心里太久,偶遇刺激,會忍不住想要發泄。 他沒想過這個人會是齊木,認識不到五年,比自己小太多經歷不夠……不,應該是夠了。他至少有一段美好的幼年,而這人從出生起便活在森羅煉獄。 從最初來到魔域人人唾棄,到了現如今連峰主都不得不正視,短短三年時間,四大勢力為之助力,地級洞天半壁疆域,天縱神姿世人為之側目,自然而然、引得寧南出關…… 正在他感慨之時,卻聽到少年說了一句,頓時一僵。 “自打知道這些秘辛,我就一直很欽佩你,你是好人,我看得出來?!?/br> 此處屬于拐角,極為偏僻,兩人站在此處數久,低聲說話,倒沒引人注意。 暮鈺抬手擋住眼,歸于平靜。 半晌笑出聲,甚至彎腰捂住肚子,停不下來。 “我雞皮疙瘩都出來了,你看看。木頭,你真不適合說煽情的話,方才那幾句還在嘲諷我呢,別以為我沒聽出來?!?/br> 齊木訕笑:“我自認很適合……” 話音未落,猛力拉近,暮鈺張開雙臂,狠狠熊抱了一把,大力拍拍后背,猝不及防齊木肩膀被狠撞了下,兩眼一黑,差點咳出聲。 不帶絲毫意味,很兄弟的抱法,一會便松開。 “木頭,我決定光明正大去見師父?!?/br> “哦,想通了,你敢么?” “有何不敢!方才逗你玩呢,真以為我是那種腦殘大善人,”暮鈺勾起嘴角,熟悉的微笑輕佻,卻胸有成竹:“本座可是堂堂峰主,谷流峰峰主親臨特來問候,西苑苑主怎會不給三分薄面?!?/br> 這人一揮衣袖,瀟灑至極,轉身便往樓閣之上走去。 齊木目送他離去,瞇著眼看了好半晌,也無法確定他是腿抖呢還是身體在抖。 長舒一口氣。 原因太多,不知如何理清,若說最初只是抱著努力一把的心態參戰,而今終于是熱血澎湃了。 他想勝,竭盡全力。 戰臺周圍人滿為患,術法漫天,閃耀奪目,恐怖波動引動九天之雷直劈而下,狂風席卷星河幻滅,九天十地蒙上厚厚的塵埃,可見戰斗之慘烈。 未嘗敗局的弟子已不足千名,萬法爭鳴,人潮涌動,呼聲甚高,比試更是精彩萬分。 除去虛川道妖這些耳熟能詳的強者,齊木還算低調,剩下的大多在年過半百。此次相較于新一輩,老弟子卻有些不夠看。 并非不強,而是沒那么備受矚目,新弟子奪了他們的風頭。 每逢此二人出場,必是人潮涌動呼聲震耳欲聾,遠超以往。 此刻也不例外,虛川不見蹤影。 道妖一身黑袍懸空立于戰臺之上,死氣森森,陰氣逼人如墮入黃泉一般,隔了數遠都能感受到針刺寒氣。 每次見他出戰,都讓人驚出一身冷汗,心生蒼然無力感,只得搖頭。 戰臺之上戰況慘烈,而這人卻在冷眼旁觀,他的元嬰巔峰傀儡在臺上與人對戰,而元嬰初期的他卻如王者懸空而立,俯瞰天下——從開戰到現在,他從未出手過,無人知曉他的真實實力,正如沒人知道他的傀儡有多少個一樣。 更讓人膽寒的是,道妖乃罕見的陰靈體。 眾所周知,這種極為可怕的先天體質除了cao控傀儡,還有其他恐怖的神通術法,均不在傀儡煉制之下。 一日兩戰。齊木早已結束戰斗,他等在此處也是為了觀戰。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半刻鐘,完勝?!?/br> 齊木眸光閃爍,其間道妖連動都沒動,傀儡完滅對手,那可是元嬰中期強者,傾盡全力卻只讓骷髏斷了兩根肋骨,一條左臂罷了。何等可怕! 那具傀儡堅不可摧,渾身漆黑散著森冷死氣,殺氣逼人,手持漆黑骨刃彎刀,能脫手回旋,軌跡難以預測。 大比規定。 人數減至千人,則戰場會變為一日一戰,戰后休整五日。百處戰臺,兩百人為一組,從每組中脫穎而出的,共五人,即為勝者。 自然,這五人會在最終戰場決戰,但進入魔域天外戰場已是板上定釘的事,輸贏已然無關緊要。 今日戰畢,千人分組名冊會在半月后揭曉。 西苑弟子還尚在其中的,包括田白在內,不過百人。 相比于其他苑差了太多,但比之以往卻多了三成,眾弟子對其中弟子頗有希冀,并未沮喪。 先前趾高氣昂詰問齊木遲到的那人也在內,圍轉著幾位同苑弟子,看著齊木一群的臉色依舊不怎么好。 眾弟子中,無災一身黑袍,頭被兜帽包裹的嚴嚴實實,隱隱看出森白的臉頰邊詭異妖冶的紋路,他未敗也在內。這人低調得幾乎沒有存在感,人也孤僻得很鮮少同人來往,若非齊木記得這人似乎和自己同歲,也不會特意關注他。 僅僅是望了一眼,很快轉向他處。 至于那位一直面露敵意的西苑弟子,齊木倒是直接無視了。 苑主從容依舊,不知是不是錯覺,從暮鈺神色匆匆離去后,這人臉上的笑意明顯了幾分。 所說的話,無非是鼓勵眾人,盡力一搏。 齊木一伙人中,包括書生瘦猴在內,倒是有近二十人在千名之列。 半月時間,稍作休整。 石人煉體之法無止境,越是苦修越能變強,齊木打算一心修煉,最后搏上一搏。 誰知剛出傳送法陣,熟悉的身影一晃而過,齊木下意識追了上去。 那人速度并不快,齊木趕上去一把搭在他的肩上,直至那人回頭驚訝出聲,才陡然驚醒。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宮漠,原來真是你,我還以為認錯人了?!?/br> 那人回過頭,眸中恰到好處的驚訝,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微微勾起嘴角,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齊木?!?/br> ☆、121·壓在身下 話音剛落,齊木驀然一頓,放在肩頭的手收緊猛地拉近,下一刻狠狠扣住那人的咽喉! 瞇起眼,面無表情的臉看著極為冰冷。 “別動,不然我擰斷你的脖子,說!你究竟有何企圖?” 這些時日以來此人似乎一直在齊木周圍轉悠,玄天殿根本沒有叫宮漠這號人,玄天殿不是沒有過外敵入侵的先例,此人憑空出現時常消失可見實力之強。然,是敵是友不得而知。 更何況,初見時這人沒來由一句‘好久不見’,說得倒是蹊蹺,齊木琢磨了數久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