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郭淮覺得有些難以接受，但也同樣明白了李書沛是真的已經怒火攻心，剛才離開的那年輕人顯然對于李書沛異常的重要。

    重要到……看起來李書沛甚至都不打算顧忌一些官場上本該有的默契和規則了……

    有了這樣的判斷，郭淮的心情不由得更加沉重，緩緩的彎腰撿起了甩在他臉上后掉在他身前的口供記錄，這么一張薄薄的紙，此時卻仿佛重若千斤。

    仔細的看了看口供記錄上的內容，郭淮就大致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對自己的兒子當然是非常了解的，一眼便能夠明白，這口供記錄上的內容和真實情況之間到底應該如何去對比。

    張了張嘴，郭淮想開口解釋，但看著李書沛那一臉仿佛要吃人一般的表情，他的解釋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你最好想清楚再考慮要怎么說，我不聽任何的理由和胡編亂造的東西！”李書沛盯著郭淮，一字一句的說道。

    “李局，這件事，讓我負責來查，我一直都想對局里一些不好的現象進行治理，但一直也沒什么證據，再加上人老了，就想著平穩點算了。卻沒想到姑息到了這個地步，反而讓他們越加的無法無天，說起來，我也是有責任的。就讓我站好最后一班崗，把局里的毒瘤，都給拔除?！?/br>
    站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賈龍生忽然開口說道。

    李書沛扭頭看了賈龍生一眼，這才點了點頭：“好，你負責來查，不管牽扯到誰，都給我一查到底！保護人民群眾財產和生命安全的公安部門，居然成了某些人私屬的武器！這真是荒天下之大謬！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本身又怎么可能干凈的了？我給你一星期的時間，給我狠狠的查！需要市局給什么樣的支持，盡管找我！如果有市里層面的壓力施加給你，也一律推到我身上！我就不信了！在這黨的天下，還不能有一片朗朗乾坤！”

    說完，李書沛扭頭再也不看郭淮和其他幾人，摔門直接出了審訊室。

    賈龍生趕忙跟了上去，不過在離開審訊室之前，仍然回頭看了郭淮一眼，冷哼了一聲，開口道：“郭淮，你自己先想想怎么交代問題，李局顯然不打算給你留任何退路了，咱們局里自查，有些東西還有回旋的余地，一旦把紀委也牽扯進來，你自己明白會有什么后果，好自為之?！?/br>
    “賈局！不至于那么嚴重？”郭淮一臉震驚的看著賈龍生，原本他以為這事情的影響，最多是讓他升職無望，可聽賈龍生話語里的意思，怎么連政治生涯……似乎都要直接結束了？這也太夸張了！

    “話止于此，信不信由你。郭淮啊，這些年里……你過的太順了?！辟Z龍生說完，搖了搖頭，也出了審訊室。

    隨著審訊室的大門再一次關上，整個房間內再次安靜了下來。

    郭啟良小心翼翼的湊上前去，看著他父親那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小心翼翼的叫到：“爸……咱們……怎么辦？”

    “怎么辦？”郭淮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兒子，愣了愣后忽然滿臉猙獰神色，然后一巴掌抽了過去！

    “啪！”

    郭啟良再次被扇倒在了地上，郭淮這一巴掌用力極猛，竟是將郭啟良的臉頰抽的瞬間腫了起來。

    “爸！你！你怎么也打我！”郭啟良先是一聲慘呼，隨后倒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著郭淮吼道。

    “你問我怎么辦！我tm那知道該怎么辦！”郭淮有些失控的咆哮道。

    賈龍生最后的那句話給他造成了太大的沖擊，讓郭淮一時間失去了理智。

    郭啟良則是滿心恐懼的看著郭淮那猙獰的表情，內心早已經被后悔的情緒所填滿，只是很多事情……當你開始后悔的時候，往往已經無法挽回。

    第八十三章交換

    李書沛出了審訊室后，就發現葉蘇正站在審訊室外的走廊，順著窗戶出神的望著外面的星空。

    趕忙快走了幾步，來到了葉蘇的身前，李書沛躬身說道：“師叔，已經安排完了，最多一星期的時間，我會將這件事情徹底的處理干凈?！?/br>
    “有外人在場的時候，就不用表現的這么恭敬了，你畢竟是市里的領導，總是對我這么個年輕人畢恭畢敬的，傳出去的話對你沒什么好處?！?/br>
    葉蘇開口說道。

    “那怎么行，長幼有序，這是必須遵從的。外人說什么與我何干？嘿嘿，師叔，您放心，上周您幫我破了那個案子，省里對我可是大加褒獎，鐘書記在省常委會上直接點名表揚了我，事后更是親自給我打電話，我聽那話里的意思，明年初換屆，可能鐘書記想力挺我進市常委，擔任已經空懸了一年的政法委書記?！?/br>
    李書沛笑呵呵的小聲同葉蘇說道。

    由于葉蘇專門的囑咐，所以之前那起連環殺人案的破獲過程被嚴格保密，所有關于葉蘇的消息都沒有從市局里傳出去，對外的統一口徑，便是李書沛帶領了清江一幫刑偵專家，連續奮戰一個月后將真兇捉拿歸案。

    至于破案的過程，在抓到真兇后，以李書沛和那群刑偵專家的水平，自然可以編造出一個天衣無縫的故事。

    “是嗎？要升官了啊，這是好事。不過書沛啊，官越做越大，就越容易出現心理上的迷失，你自己多加注意，不管任何事情，都必須要堅持底線，底線之上的妥協是必要的政治手段，但一旦牽扯到了底線的問題，那么任何的逾越都是決不允許的?！?/br>
    葉蘇看著李書沛開口說道。

    自從開學前在李書沛家里，從李書沛哪里知道了大量的關于這個時代的政治體制的信息之后，葉蘇也利用空閑的時間仔細的研究過當前這個時代的體制。

    最終葉蘇得出的結論是，其實當前的體制和所謂的政治同千年前的宋朝比起來，并沒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不斷發展進步的永遠是科技水平，而不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師叔，我曉得的?！崩顣纥c了點頭，開口說道。

    此時賈龍生也從審訊室里走了出來，剛好便看到葉蘇正在囑托李書沛的場面。

    盡管內心很是震驚，不過表面上卻并沒有表露出來，而是快步走上前來后，先是朝著葉蘇欠了欠身，隨后賈龍生這才開口道：“李局，我已經和郭淮說了，這件事我們分局一定給市局一個滿意的答復?！?/br>
    “你辦事，我還是放心的。老賈啊，你明年就要退休了?！崩顣媾ゎ^看著賈龍生，在賈龍生面前，一市局長的那種氣勢才重新展露了出來。

    “是，明年初我就退下去了，年齡大了，很多事都感覺力不從心，也是該讓年輕人上來磨練磨練了?！辟Z龍生笑呵呵的說道。

    “嗯，我也不瞞你，就直接跟你說了。原本市里有聲音，想讓郭淮替你的位置，周市長為此還跟我打過招呼。但今天這個事情你也看到了，郭淮顯然難辭其咎，而且我也聽到過不少風聲，郭淮有些個人作風和經濟上的問題。我不可能同意一個這樣的人占據如此重要的位置。所以啊，你回去想一個比較靠譜的接替人選，只要你認為沒問題，我可以給你們區里打幾個電話，在這件事情上，我們就不要聽周市長的了?！?/br>
    李書沛平靜的說道。

    賈龍生卻是聽的心跳一陣加速，李書沛說的非常直白，幾乎沒有進行任何掩飾！

    這是個對等的交換，他賈龍生需要付出的，是以他自己的名義，借著這件事情將郭淮徹底釘死，不給郭淮任何緩過來的機會。

    由于郭淮的背后是市委常務周市長，所以將郭淮釘死自然是個得罪人的事情，但他賈龍生反正也已經年紀到站了，明年初就要退下，無欲則剛的情況下根本不用在乎這個。

    同時李書沛給他的回報，則是讓城南分局局長的位置上，可以繼續由他帶起來的人去把持。至于城南區區委的意見，李書沛是有能力去影響的。

    這對于賈龍生來說，是不可能拒絕的條件！

    “李局放心，我會親自帶隊自查郭淮的問題，絕不會讓任何營私舞弊的現象發生?！辟Z龍生沉聲說道。

    李書沛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政治就是一個不斷妥協和交換的過程，如何在付出最小代價的情況下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結果，是每一個政治人物都必須學會的本事。

    “走，已經耽誤幾分鐘的時間了，我還有朋友被安排在別的審訊室里進行審訊，你們來了以后就直接朝我這邊過來的？恐怕那邊的審訊還沒有結束?！?/br>
    站在一旁的葉蘇等到兩人交流完后，這才開口說道。

    “您還有朋友在這？”賈龍生愣了愣，隨后臉色再次難看起來，沉聲說道：“這幫兔崽子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看來我這兩年來實在是脾氣太好了點，讓這幫兔崽子都忘了以前應該是什么樣的?！?/br>
    說完，賈龍生當先朝著其中一個審訊室走去。

    論起對城南分局的熟悉程度，自然是以賈龍生為首。

    葉蘇和李書沛則是跟在了賈龍生的身后。

    賈龍生盡管當先走在最前面，不過一路上卻不停的側身指引，所以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向導，沒有丁點僭越的地方。

    哪怕到了行將退休的年紀，在很多應該注意的細節上，賈龍生也仍然做的非常到位。

    尤其對于葉蘇的稱呼，更是直接用上了敬稱，絲毫沒有因為葉蘇年輕的外表而對葉蘇有丁點的輕視。

    對于賈龍生來說，葉蘇的重要程度完全體現在李書沛對他的態度上，任何一個能夠讓市局局長如此恭敬對待的人，哪怕只是一個白癡，也必須百分之二百的去尊重。

    在賈龍生的引領下，三人很快來了另外一間審訊室門外，賈龍生一把將審訊室的大門推開，然后便直接怔住。

    葉蘇順著門口的空隙看去，便發現一名男警察正死死的抓著吳家瑤的手，用盡了力氣的將吳家瑤的手印按在了桌面擺著的的一張紙上……

    第八十四章審訊室里的陰暗

    審訊室的門被忽然推開，顯然也大為出乎審訊室內那兩名警察的意料。

    隨著賈龍生和葉蘇以及李書沛的出現，那名正死死拽著吳家瑤的手，奮力的往桌面擺著的口供紙上按的警察立時渾身一僵的呆立在當場。

    吳家瑤卻并沒有注意到這些，她全部的力氣都用在了和那名男警察的對抗當中，奈何力量上的差距有些大，隨著男警察開始用強，她便基本上沒了反抗的能力。

    此時那名男警察忽然停下了動作，力量也隨之一弱，吳家瑤依舊還在奮力的掙扎，倒是剛好將手從那名男警察的控制中抽了回來。

    氣喘吁吁的直接后退了幾步，吳家瑤定了定神，然后這才看到審訊室門口竟是站著三個人。

    “導員？”

    吳家瑤一眼便看到了三人中的葉蘇，原本在這審訊室里被不停威逼下很是無助的情緒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依靠，整個人毫不猶豫的就快步朝著葉蘇跑去。

    葉蘇跨前了一步，走入了審訊室內，剛好吳家瑤也跑了過來，伸手抱住了葉蘇的腰，緊接著張嘴居然哇的一聲，直接哭了起來……

    “賈……賈局……您……您怎么來了……”那名之前拽著吳家瑤的手，想要強行讓吳家瑤按手印的男警察結結巴巴的說道。

    而另外一名女警察則站在審訊室靠墻的位置上，也是一臉緊張的神色。

    賈龍生的臉色非常難看，讓兩人的心情都無比的忐忑。

    “我難道不能來嗎？”賈龍生哼了一聲，讓過葉蘇后直接走入了審訊室。

    “不……不……我……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蹦贻p警察更加的結巴了。

    “你們很厲害??！不但私自進行這種不合法的審訊，而且還完全不顧當事人意愿，強迫當事人按壓手??！這里到底是公安局還是土匪窩！”

    賈龍生厲聲吼道，這一生怒吼讓年輕警察身子一晃，險些腿軟的跌倒在地上。

    一旁的女警則滿臉不知所措，盡管整個審訊的過程中她都沒有真的參與其中，但既然身處于這間審訊室里，顯然便有嘴也說不清了。

    賈龍生是真的被徹底點燃了火氣，哪怕是行將退休的人，但親眼看到自己主持的公安局里竟然如此的荒唐，而且還是當著李書沛的面，賈龍生只覺得自己這張老臉都沒有地方擱了。

    心里面更是早已經把郭淮罵了個半死，雖然一直知道郭淮行事作風比較霸道，但賈龍生還真是沒有想到，郭淮竟然能夠將自己的兒子縱容到這個程度。

    “好了，不哭了，沒事了，我這不是來了嗎?！比~蘇笑著安慰道，同時伸手將吳家瑤眼角的淚水擦拭了下。

    吳家瑤微微一怔，旋即反應了過來，趕忙離開了葉蘇的懷抱，小臉一時間布滿了紅暈。

    她方才完全是過于無助下突然看到葉蘇出現，從而心情太過激動的本能反應，此時總算是緩過勁來，自然感覺很是不好意思。

    “導員，他們給了我一份完全造假的口供，然后非要讓我按手印，還威脅我說，如果我不按手印，就把我在千山萬水陪唱的事情告訴學校。我一直不肯，后來那個男警察就想要硬來，直接用我的手去按手印?！?/br>
    吳家瑤抽噎了兩聲后，簡單的將自己遇到的事情說了一下。

    葉蘇伸手揉了揉吳家瑤的頭發，這才扭頭看著賈龍生，開口道：“這件事我需要一個交代，我相信絕大部分的警察都是好的、是忠于職守的。但不能否認，一小撮這種品質特別惡劣的，會給整個警察這個職業的對外形象都造成極大的影響。所以這件事情，必須有一個最嚴肅的處理結果?！?/br>
    盡管葉蘇的語氣頗不客氣，賈龍生卻不敢有絲毫的不滿，聽著葉蘇的要求，賈龍生毫不猶豫的便點頭答應了下來。

    至于桌上的那份口供，不用看都能猜到內容大致是怎樣的。

    “秋天呢？沒跟你在一個審訊室嗎？”葉蘇低頭看著吳家瑤問道。

    “沒有，老板和夢姐在另外一個審訊室?！眳羌椰帗u了搖頭。

    葉蘇再次看向了賈龍生，賈龍生一個激靈，趕忙朝著審訊室外走去：“還有一間審訊室，我這就帶你們過去?！?/br>
    這兩間審訊室相隔頗近，跟在賈龍生的身后只是走了幾十米的距離，賈龍生就再次推開了一扇房門，然后葉蘇的就看到，秋天的胸前被墊了一本寬厚的書籍，一名警察一邊按著秋天的肩膀，一邊拿著哪本書，同時另一名警察正拿著警棍朝著書籍猛烈的揮動著。

    ‘呯呯’的悶響聲布滿了整個審訊室，讓審訊室內的兩名警察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審訊室的大門已經被人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