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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看向鐵鏈,同一時間抬頭對視。鐘顏滿腹疑惑,難以置信寫在臉上,指了指鐵鏈,問道:“這?你?沈兄你為何?” 方才的驚喜瞬間破碎,只有不堪和羞恥在心頭回蕩,充斥著沈孟莊全身每一個毛孔。他暗淡地低下頭,不看看向眼前人,也不知要如何回答,只是徒勞地搖了搖頭。 氣氛驟然凝固,鐘顏不再糾結,開門見山道:“沈兄你的私事我不宜過問,今日來找你是為一件大事。你可知魔尊要以暗境三十萬活人之魂血祭?” 此話如一聲驚雷在沈孟莊腦中爆炸,所有的理智與神經瞬間潰散。沈孟莊腳下一軟,往后一個趔趄,所幸鐘顏扶著他的胳膊,但這一接觸,鐘顏發現他武脈皆斷,修為盡廢,詫然驚道:“沈兄你的修為!” 沈孟莊擺擺手,苦笑一聲,示意他不必在意。方才的話還在他耳邊回蕩,似一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泛起層層漣漪,許久都不曾消退。 三十萬,三十萬……大約是十幾座城鎮,他十年間拼死拼活的心血,就這么被人糟蹋?他豁命從異獸嘴里救下的一條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在那個人眼里,不過是他說要血祭便血祭的數字而已? 柔弱的婦女、嬌嫩的稚童、孱弱的老人、想大展身手光宗耀祖的年輕人,所有人、所有生命,都在盡力活著。在他眼里,都是同等的絢麗驚世,此刻就這般卑賤?卑賤到弱者就該死,就該永世為奴?他拼命救下的人,他不惜拋棄所愛要救下的蒼生,他曾言死而后己的天下人,如今,只是一個冰冷的數字?一個沒有任何溫度的工具? 他不甘,即便此刻他身若浮萍,已如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但他也要盡力一試。他不能坐在這里,眼睜睜看著三十萬人在一夕之間被抹去,他不能坐在這里,麻木地聽著遙遠的哭聲。這不是他,這不是那個說要“為天下人之安樂,死而后已”的沈孟莊。 但是該如何做?還有什么辦法能阻止? 沈孟莊頭暈目眩,腦袋嗡嗡響,渾身虛脫無力,扶著木桌緩緩坐下,嘴里低聲嘀咕著:“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腦中飛速回想有關的對策,沈孟莊雙手緊緊握拳,渾身不受控地戰栗。臉色愈發蒼白,仿佛渾身的血液全部涌上了頭頂。 眼前畫面飛馳,師尊站在他面前叮嚀教誨,說了些什么呢? 耳邊的話逐漸清晰,沈孟莊突然站起身,猛地沖向一旁的梳妝臺,拉出抽屜慌亂地翻找。腳腕的鐵鏈纏成一團,錚錚作響。抽屜里的東西全被他扔出來,鐘顏走過來欲幫他找。 嘴里念念有詞,不停地嘀咕,沈孟莊此刻全然不顧地上的狼藉,拉出所有抽屜倒在地上,胡亂摸索,終于在一堆雜物中摸到一面有銅錢打造的銅鏡。 沈孟莊拍拍上面的灰塵,遞給鐘顏說道:“當年也有魔物在暗境抓人開陣獻祭,我師尊派我下山,給了我這面銅鏡。只要你找到陣眼,伺機將銅鏡投入陣中,然后以內力打開銅鏡里的烈焰,便能破陣,同時重創開陣之人?!?/br> 接過眼前銅鏡,鐘顏仿佛接過大任一般,神情嚴肅,眼神堅定看著沈孟莊,說道:“沈兄,你還是鐘某心中的沈孟莊?!?/br> 沈孟莊只輕聲一笑,似苦澀似欣慰,卻有無法為外人道的辛酸,輕聲道:“但愿吧?!?/br> 兩人拱手一禮,在鐘顏轉身欲離開之際,沈孟莊突然叫住他,似將所有的希望壓在他肩上一般,鄭重其事道:“一定要成功?!?/br> 鐘顏同樣鄭重地朝他頷首應答,隨后消失在門口。 仿佛是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干了一般,沈孟莊踉踉蹌蹌地走回床邊,側身一倒,沉沉睡去。又是那個噩夢,少年在眼前嬉笑,轉眼便消失不見,身體忽而被大火吞噬,一眨眼又掉進無盡深淵,周遭沒有天光,沒有任何生的氣息,他的身子扔在下墜,不停地下墜。 三日后,石階城內,三十萬活人被黑霧圍困。魔界大軍整裝浩蕩,暗傀、三首岐嬰、長邪落在屋檐兩側。一聲駭人嘶叫,血蝙蝠從天際俯沖而下,黑霧在屋頂匯聚,陸清遠從霧中緩緩現身。 地上所有魔軍齊刷刷跪地高聲吶喊“暗夜無疆,長夜圣光”,地面上的百姓嚇得渾身發抖,嘴里不停地念叨“阿彌陀佛”。仍有幾個抱著僥幸心理的人望著屋頂上黑袍威嚴的陸清遠,大喊道:“魔尊大人,您不是救世主嗎?您曾經救過我的,現在求您大發慈悲吧!” “啊?!标懬暹h漫不經心地回應,黑袍在身后飛舞,華冠生輝,耀眼奪目,“是啊,本座來當救世主了,你們很快就能解脫了?!?/br> “真的嗎?魔尊大人是救世主,一定會放了我們的!” 仰頭睥睨腳下跪地求饒的眾人,陸清遠嗤之以鼻,信手一揮,只見黑霧緊緊交纏,眾人腳下懸空,浮在半空中。所有人凄聲哀嚎,響徹天際,萬人痛哭,當哭到長城,卻哭不動陸清遠的心。 鐘顏、孟青陽、冷山嵐等人藏身于竹林間,伺機而動。 突然天際黑霧驟然匯聚形成一道龐大漩渦,似無底黑洞,要將眾人吸進去。所有人仰頭看著這道漩渦,仿佛要被送進惡魔的血盆大口中,四肢掙扎著、尖聲驚叫著。 三十萬人距離漩渦愈來愈近,陸清遠抬起右手,死印紅光驟閃,印記沿著胳膊纏繞指尖,一道詭魅紅光從指尖穿透云層。突然驚雷轟隆,漩渦中電閃雷鳴,紅光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