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一直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對程小飛也加倍的耐心，卻始終對恢復上帝之手這件事異常焦急，他嘴上不催，卻通過各種各樣的行動讓程小飛自己著急起來，起先是說要復活母親，現在又是袁和，一個比一個更能戳痛程小飛。

    程小飛看著他的眼睛，那里面似乎真的充滿了父親的關心和慈愛，可也正是這種程小飛以前從未見過的東西，讓他徹底清醒過來。

    如果華昱真的急著想讓母親復活，他絕不會礙于面子拖這么久才和自己相認。而昏迷的袁和看似是被他救下的，但其實卻是一道砝碼，一面威脅程小飛，一面讓他冷靜的心徹底失衡。

    華昱太了解他了，很容易編織一個完美的謊言將他套住。

    所以他必須一再確認才行。

    程小飛手里捏著那瓶藥，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冷靜下來：“我想見宋婉?！?/br>
    華昱終于眉峰聚起：“見她干什么？”

    宋婉是袁和的母親，雖然她一直為ge效力，但程小飛能看出來，她真的非常在乎袁和。如果袁和受制于人，生命受到威脅，她絕不會坐視不理。即使她要面對的是她根本無法對抗的老大，為了自己的兒子，她也會再三斟酌的。

    程小飛看著華昱，將情緒帶動到對宋婉的埋怨中去：“我走的時候袁和跟她在一起，我要好好問問她，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沒有看住袁和？”

    華昱目不轉睛的盯著他：“你可以問我?！?/br>
    程小飛：“問你？你當時在場嗎？在場的話你為什么不救他？”

    華昱怔住，過了一會兒才站起身：“我叫她過來?！?/br>
    程小飛心臟狂跳。

    他緊握著袁和的手，將手心的汗濕和溫度都傳遞過去，袁和的手掌似乎也漸漸回溫。程小飛看著他沉靜虛弱的睡顏，緊張的情緒瞬間轉化成堅定的信念，目光灼灼：這次換我來救你了，袁和。

    過了大概一個多小時，華昱帶著宋婉過來了。

    先進門的是宋婉，她臉色有些憔悴，在看到床上的袁和之后，明顯流露出了悲痛的神色。但似乎礙于身后華昱，她并沒有上前查看袁和的狀況，只是站在一旁，低垂著眼。

    程小飛看了華昱一眼，華昱平靜道：“有什么話，你直接問她吧?！倍颐黠@擺出一副不走的架勢，在自家老大的監視下，想必宋婉也不會說出什么過分的話。

    “宋阿姨?！背绦★w站起來，緩緩走到宋婉身邊，低頭看她，“你告訴我，我走了之后到底發生了什么？袁和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宋婉依舊不看他，默默的說：“你走之后，袁和發了一通火就走了。然后他就去了申行那里，他以為是申行帶走了你，然后他們倆……就打起來了。最后袁和就負傷了，昏迷不醒……”

    宋婉說到最后，聲音都哽咽了。

    難道事情的真相真的是這樣？程小飛心中劃過一絲疑慮，宋婉看起來的確很傷心，可她的傷心到底是因為袁和負傷不醒……還是因為袁和與她自己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而無法逃脫？

    程小飛扶住宋婉的肩膀，一字一頓的問她：“你說的是真的嗎？”與此同時，他在心中大聲說道：“宋阿姨，就算是為了袁和，也請你一定要告訴我真相，現在只有我能救他！我知道你能聽到我心里的聲音，如果你剛剛說的話是假的，你是被迫這么做的，就摸一下自己的頭發，給我個訊息！”

    宋婉終于抬起頭，迎上程小飛期待的目光：“真的?！?/br>
    程小飛幾乎就要相信了，可她卻在轉身的瞬間，狀似不經意的攏了下耳邊的頭發。

    程小飛緊張的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表面上卻要表現出波瀾不驚的樣子。他看著依然站在門口的華昱，用近乎絕望的語氣道：“袁和他……會死嗎？”

    華昱走過來，愛憐的摸著他的頭發：“不會的。只要你不想他死，他就絕對不會死?！?/br>
    靠在華昱懷里，他隱約又回到了五歲前的時光。他多么希望華昱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多么希望他這份失而復得的親情是不摻任何雜質的，他多么希望這個屬于父親的懷抱，是真的這么溫暖。

    可似乎他并沒有資格享受親情。

    程小飛有些想流淚，他深吸一口氣，從華昱懷里離開。眼中帶著看破生死的決絕，他抬手撫向華昱眼角的皺紋，聲音有些哽咽：“我從來沒有恨過我的父親，可有時候我卻覺得，我們的關系就止于五歲那年，或許才是最好的歸宿?！?/br>
    華昱怔怔的看著他。良久，他終于松開抓著程小飛的手，轉身離開，背影有些落寞，聲音卻帶著無處宣泄的感情：“我活了快八百年，你是我唯一的親人?！?/br>
    華昱終于走了，再也沒踏進過這個房間，但是派人又搬了一張床過來，似乎是料到了程小飛會一直呆在這里照顧袁和。

    程小飛側躺在袁和身邊，抓著他的手，貪婪的呼吸著屬于袁和身上的味道，就好像曾經他們相伴的每個日夜一樣。

    困倦隱隱襲來，半夢半醒間，程小飛似乎聽到有人在夢中呼喚他。

    是袁和的聲音。

    第56章

    程小飛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又進入了夢里, 但這個夢卻看不見任何東西, 一片虛無黑暗。半夢半醒間, 他聽見袁和在說話。

    袁和的聲音很小, 斷斷續續，就像手機信號卡殼了一樣, 他越想努力聽清, 就越聽不清，只有緩緩放松意識, 任憑它沉到夢境的深淵中，袁和的聲音才清晰起來。

    程小飛終于意識到，原來這并不是夢，而是昏迷中的袁和在竭盡全力跟他對話。

    他說的很吃力, 每說一個字都帶著聲嘶力竭的感覺：“你不要上當，華昱騙你的！”

    程小飛覺得自己的身體肯定流淚了，他看不見袁和，連他的聲音都聽起來費力，真的有一種袁和就要漸漸離他遠去的感覺。此時似乎什么華昱，什么ge都不重要了，他朝著虛空中伸出手，想抱抱袁和：“對不起, 都怪我……”

    袁和似乎聽了好久才聽到他的聲音, 聲音聽著是在笑的，但語氣中卻帶著埋怨：“以后不許再丟下我了?！?/br>
    程小飛點頭：“以后不論怎樣，我都會和你在一起！”

    這次心里傳音明顯困難的多, 袁和直奔正題，簡明扼要的告訴程小飛事情的真相：“你走之后，我找到千里山，和華昱對峙。他屏蔽了我的異能，但可能因為我進化過，他的封印沒有完全起作用，我并沒有喪失所有能力，還能勉強在夢里與你對話。在他屏蔽我的前一瞬間，我的意識已經徹底搜刮了他的大腦，知道了所有真相?！?/br>
    “華昱這個人，活的太久了，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和理解，已經超出了我們常人的想象，他太極端了?！痹皖D了一下，繼續道，“你的確是他的兒子，他對你的在乎也是真的，但這些……并不能阻止他的野心?！?/br>
    “他創建了管理局之后，沒過多久就隱居了。但普通人類和異能者之間必將產生的戰爭始終是他心中難解的一個結，所以他才萌生了創建ge的想法。我本以為他活的時間夠長，已經看淡生死了，但答案卻是相反的?！?/br>
    “他度過了太多個春秋，反而變得怕死了。他比任何人都留戀人世，因為能夠長生不老的他，可以看盡世界的變遷，這對他而言是一件其樂無窮的事情?！?/br>
    “再到后來，他偶然間認識了你的母親，孟熒。其實在認識你母親之前，ge并沒有強大到如此可怕的地步，他本以為孟熒是個普通人類，可誰知道孟熒卻是推動他野心前進的槳。他發現孟熒也有異能，而且她的異能正是華昱求之不得的——控制異能者的能力?！?/br>
    聽到這里，程小飛心不由得懸起來，這是真相離他最近的一次，也是他最不想靠近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