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妖[重生] 完結+番外_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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嶙峋詭譎的礦山石壁空蕩蕩,唯獨嵌滿鋒利的鎏金色澤,數丈長的礦簇從峭壁上生長出來,南北三十九里的礦坑,淡金色照徹天際。 “那是什么?是人嗎?” 胥錦靈動的眼睛捕捉到萬丈山谷峭壁上,礦簇間緩緩挪動的小點,簡直螻蟻也不比。 “采礦人?!?/br> 裴珩靠在巖石上,姿態如靠在自家廊下。 無數那樣的人影,懸著一根繩索自崖頂而下,緩慢又渺小,萬丈高空中艱難地挪動。 山谷高空的風呼嘯而過,他們命懸一線地晃蕩。 “若是有靈力的妖,可以輕松地做這些?!瘪沐\蹙眉,低聲道。 裴珩笑笑:“開國時發現鎏金簇靈脈,曾動用方士捕妖、亦或利誘,讓他們采擷靈石,但靈石本身對于他們并沒有太大用,除非威逼,長久不了,動用武力驅使妖是違逆天道的,皇家不許,修士更不可能損壞清修修為入世來做此事,最終只有人來做?!?/br> 忽然,附近一陣窸窣細響,裴珩一把帶著胥錦隱蔽起來,他的手沉穩有力,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威壓。 “噓,別動?!?/br> 兩人貼得極近,裴珩的心跳清晰,一縷墨發垂到胥錦頸邊,他垂眼看著裴珩的唇和修長的脖頸,伸手把裴珩朝自己攬了攬,仔細呼吸著裴珩身上的氣息。 巖石外,一陣鞭打空抽的刺耳聲,男人怒罵聲:“快滾出來!別他媽想偷懶!” 裴珩忽然欠身,胥錦低頭一看,竟有個灰不溜秋的瘦小身影蜷在他們腳下,六七歲的小孩,滿身滿臉是灰塵泥污,只有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男女都分不清,襤褸衣衫勉強蔽體,竹竿一樣的胳膊腿幾乎一碰就斷。 裴珩彎腰拎起小孩,小孩不敢說話,發著抖看裴珩。 “小崽子,不出來就等著死吧!天亮就放狗追?!?/br> 是礦脈監工。 胥錦手上微不可查一動,崖壁上方一聲輕響,幾塊突出的石頭松動落下,外頭人發出一聲慘叫:“快走,這兒有落石!” 他們罵罵咧咧走遠。胥錦和裴珩走出巖石遮擋,看清小孩身上有許多鞭傷,手上盡是舊繭子和新傷。 裴珩看著他的眼睛,問:“你怎么逃出來的?” 胥錦在旁抱手臂看著裴珩。 小孩是礦脈采工在靈礦里生的,采工都是牢中罪犯,也有雇傭的百姓,小孩的父母是囚犯,早已經死了,是采工一人給勻一口吃的勉強活下來的。 這個年紀的孩童本不許被帶去采靈石,官府為省人力沒有人管。他出生在坑洼骯臟的礦山里,便是他的日后的命運昭示。 胥錦瞇起眼睛看向對面礦谷山壁的人影,這小不點也如此日復一日么? 都說這鎏金簇靈礦是天賜福柞,十六仙門、三十二世家盡數歸順,四海俯首,萬國來朝,每次東巡,江州軍戰艦押送的鎏金簇可有百萬斤,帝王恩澤,蒼生伏拜。 百萬斤、千萬斤鎏金簇,都是這樣一點一點采出來的嗎? 人何其渺小,遠看天地茫茫的盛世景象,近看就是這樣骨瘦襤褸,這就是人間的道? 小孩是個男孩兒,聲音軟糯糯的,低著頭,一滴淚也沒流。 礦脈周圍監管極嚴,裴珩來時尋了險路,若非良馬和精湛騎術根本過不來,也就沒人在那路上看守。 “先回去?!迸徵窨戳搜蹖γ娴那捅?,抱起小孩轉身。 裴珩和胥錦原路找到馬匹,裴珩帶著那小孩同乘一騎,縱馬穿過峰嶺險峻,天亮前回了府。 金鈺早就候在府外,裴珩翻身下馬,把小孩丟給金鈺:“帶他休息?!彪S后徑直進了門。 收拾一新的小不點竟眉清目秀,被侍女帶過來,朝裴珩和胥錦深深一揖,動作標致利落:“多謝恩公?!?/br> 胥錦頭一次覺得小孩子有意思,裴珩看那小孩子的舉止,若有所思,讓金鈺問他話。 “我爹娘是犯人……我爹當官犯了貪賄的罪,全家入獄。當犯人就要去礦脈,他們前年在靈礦病死了,就剩下我?!毙『⒛X子清晰,說話像是讀書人家的孩子,定是父母在礦脈時教導,“昨天晚上,小茂被打死了,阿叔他們看我可憐,把我藏在推車斗里送出來,我跑了一夜?!?/br> “你有名字么?” 小孩默了默,忽然眼睛紅了,似是所有委屈才涌上來:“柳易?!?/br> 金鈺看著他,心想,柳易,興許他爹娘從前希望他這一生不要太艱難,可滾滾洪流之中,哪個人能輕易就過了這一生呢? 裴珩問:“你爹娘什么名字?” “我爹叫柳章銘?!彼е齑讲涣鳒I。 裴珩和金鈺對視一眼。 府里一慈祥嬤嬤進來,把小孩帶下去。 屋內仆從撤下,金鈺眉眼發沉,對裴珩道:“柳老家中原本有個四公子,就叫柳章銘,因執意娶了一名歌伎而離家。這柳四公子早年金榜題名,自請調任萊州,與家里不再來往。柳老先生也是抱憾而去——應當就是此人?!?/br> 胥錦聞言抬眉:“你們認識他?” 裴珩點點頭:“小孩他外祖父是從前當朝元老,竟落得如此?!?/br> 裴珩一直很冷靜,只是臉上沒了平時的散漫,蒼白的面貌近乎威嚴而不近人情:“那柳章銘人品如何?他三個兄長倒都是清流砥柱,從商從官名望皆是不錯?!?/br> 金鈺頷首,神情有些肅穆:“柳家門風清正,四公子人品沒得說,除了執意娶一名歌伎,別無什么不是,但那歌伎也是落魄書香之后,只是身份不為人所容。柳章銘原任萊州刺史府主簿,以其品格,入獄多半是被栽贓?!?/br> 裴珩神情淡淡的,思忖片刻:“我記得柳二在徽州做生意,先聯絡他把孩子安頓了,早些回家里好?!?/br> 裴珩并沒有多去看那孩子,他自認不大會帶小孩兒,免得說話傷了人,金鈺倒是很喜歡柳易,那小孩子聰慧,金鈺有空便去給講講詩書經略。 胥錦自從去過一次靈脈附近,身體恢復速度快了許多,裴珩聽了只喝口茶,斂著眸子點點頭道“那不錯”,以至于胥錦想說聲謝又咽回去了。 他有時覺得裴珩是在教他領會人世的種種,而裴珩本人則遠遠站在外頭,不為任何悲歡喜怒而動容。 胥錦轉身出了門,旁邊的金鈺封裝了一份奏報,打上火漆印,頭也沒抬道:“花了五個晚上親自出城探路,兩匹昭武營最好的大宛戰馬,那匹照夜白陪著你上戰場、平時一根毛都不讓人碰,頭一次讓給別人當坐騎……公子,什么時候對我也好點兒?就這么光做不說也行,我肯定都記在心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