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實上的山?！?/br>
    徐有初第一印象還挺失望的。

    除了從人界前往山海的方式稍微奇幻了點，來來往往的游客長得風格各異了點，他們出來的地方跟普通的客運站幾乎沒有任何區別。腳下是光亮的大理石鋪地，墻面刷得雪白又貼著掛著各種標語——“講文明，樹新風”“建設文明山?！薄吧胶？瓦\總站十六項新規總覽”等等。

    出通道的時候還要檢票，檢票口外開著各種各樣的店鋪，賣吃的賣喝的賣衣服的賣當地特產旅游紀念品的，并且如星X克、肯X基等店鋪招牌真的眼熟到不行，手機一震還有連接客運站wifi的自動提醒，現代得讓徐有初腦內的美好幻想噼里啪啦碎了滿地。

    狻猊見徐有初一直盯著兩邊的店鋪發呆，問道：“要吃點東西嗎？”

    來的時候徐有初就沒吃早飯，山海到人界的通道因為發生了空間變動所以晃得非常厲害，一般第一次來都是建議少吃點東西，不然很容易暈通道嘔吐。

    “呃、可以啊?！毙煊谐跏帐笆帐白约浩扑榈南胂?，摸摸肚子道，“你一說還真有點餓了?！?/br>
    到了山海要是還吃一些人界就能吃得到的店就有點可惜了，徐有初視線在兩邊的店鋪掃過，最終定在了一家掛著“酒”字旗，看上去很有古裝電視劇里小酒館風格的店鋪。

    雖然對于仙氣縹緲的山海的幻想破滅了，他在細節上找點補償總歸可以吧。

    “你確定這家？”狻猊看了眼那家的招牌，“他們家的味道你可不一定吃得慣?！?/br>
    “嗯？”徐有初疑惑地看向狻猊。

    狻猊解釋道：“一般這種風格的店都是照顧那些個……不太適應現代口味客人的?！北热缒承┧涝趲装賻浊昵靶逓楦呱畹墓硇?，某些幾百年吃不了一次東西口味糾正不過來的修士，再比如跟他一樣一覺睡過去好幾個朝代關于飲食的記憶還沒來得及更新的妖怪等等。

    “就像他們家的招牌菜?！扁♀ソo徐有初舉了個例子，“是用糖腌成甜味的螃蟹?！?/br>
    糖蟹是一道在唐代非常流行的料理螃蟹的菜肴，但是放在現在還真沒什么人能吃的了那個味道。

    徐有初想象了一下甜口的螃蟹，投奔了隔壁肯X基的懷抱。

    客運站有WiFi，自然也支持微信支付寶付款。徐有初捧著餐盤落座，要不是左邊一桌的客人頂著個明顯的牛頭，右邊的客人臉色青灰不像活人，他半點都找不著什么自己身在山海的實感。

    不過徐有初的失落也就維持到走出客運站，甫一出門他就覺得身上一涼，從下而上吹來的風里夾雜著幾分清冽干凈的潮氣。

    徐有初站在山海燦爛到發白的陽光下，短暫的恍惚失神。

    他的眼前被陽光涂成一片白，或者應當說他眼前本就是一片白。他正站在不知多高的天際，眼前所見只有翻涌如波濤的云海，高到以至于他覺得自己幾乎無法呼吸，自下而上的風將所有的繁雜思緒帶到了九霄云外。

    “這邊?！扁♀プё⌒煊谐醯氖滞?，把他帶到一輛馬車前。

    “飛馬出租，竭誠為您服務！”駕車的年輕小伙子跳下來打開車門，對他們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微笑。

    拉車的是一匹肋生雙翼的白馬，車夫一個呼哨便邁動腳步小跑著，同時翼下扇起狂風，自高臺上一躍而下寬大有力的羽翼拍打，帶動著整輛馬車如履平地般翱翔于空中。

    “能開窗嗎？”徐有初對窗外的景象有些好奇。

    “開是能開，就是風可能會有點大?！扁♀A身把徐有初那邊的窗戶拉開個小縫，順勢摟住他的腰，“小心點，不然會被吹出去的?！?/br>
    徐有初已經充分感受到什么叫做“風有點大”。只是開了個小縫，灌進來的呼呼狂風就已經湮沒了其余的所有聲音，刮得他眼睛都睜不開。

    “要不要試試看刺激的？”狻猊摟著徐有初叫他不要被風給吹跑，貼在他耳邊問道。

    徐有初其實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只能感覺耳邊有聲音被風吹得一劃而過，留下一點點沾在耳邊的濕熱。

    他點了點頭。

    于是狻猊把窗戶全部打開，抱著徐有初探身出去，“睜開眼睛?！?/br>
    巨大的風讓徐有初根本無法思考，他勉強在這樣的風中眼睛睜開一條縫，就正好是從飛馬拉著車穿過云海的剎那。

    就像是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五彩繽紛從四四方方的空白里驟然噴涌而出。

    眼前的空白被涂上了水洇開般深濃淺綠的色彩，風的聲音漸漸變得遙遠而不可聽聞，更多的聲音一股腦地涌了進來——流水潺潺，鳥鳴獸吼，甚至于山川變動，草木初萌，嗡鳴浩大的聲音震顫著心弦，如同這個世界本就是某種無法觸及具體存在的活物，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近在咫尺，而又偉大到仿佛隔著整個世界。

    他看見了高山巍峨，看見了流水潺潺，茂林修竹掩映著亭臺樓閣，不知是用什么材質建造的宮殿在陽光下閃著溫潤而又明亮的光。他的眼中煙霞繚繞煥彩生輝，飄起的云霧籠著整個世界都暈開淺淡不定的顏色，像是潑墨的山水化為了現實，現實中又透著半透明般的虛幻。

    峻嶺崇山，白云如海。

    是為山海。

    比徐有初想象中的，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要恢弘壯闊無數倍的山海。

    不過冷也是真的冷。

    徐有初關上窗就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毫不猶豫地抓住狻猊的手取暖。他吃了那個桃子之后好像沒有之前那么怕冷了，但這種海拔下吹個幾分鐘風試試，誰都得冷得打哆嗦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