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放到石桌上響起“啪嚓”的清脆聲音。

    茶壺被人輕輕拿起，然后緩緩地向著對坐之人的杯子里倒去，裊裊熱氣從杯中升起，雪落無聲，嘩啦啦的水聲如同這天地之間唯一的聲響，敲擊在彼此雙方的心頭上，熨帖極了。

    “聞道友，如何？”

    “好茶?！甭勄嗄妨艘豢诓韬?，夸贊道，“道友的手藝當真一絕?！?/br>
    “聞道友謬贊了?！?/br>
    玄燭的臉上浮現一個笑花，仿若入了凡塵后染上了塵世之氣的謫仙，多了絲人氣，少了份與世間的疏離。

    賞一場雪景，煮一壺好茶，品一盞清歡。

    這是玄燭曾一個人做過的事，如今有了另一個人陪伴，相對而坐，兩人也不再言語，享受著當下靜謐的氣氛，讓他的心不自覺的柔軟了起來。

    等他們聽到黑仞傳遍山頭的吼叫聲，這是催著他們回去了，便一起站了起來。

    玄燭的手隔空撫過桌上的物件，全部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然而遺留下來的淡雅茶香又好似講述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聞青默問道：“師父，明天還來嗎？”

    玄燭反問道：“你可喜歡？”

    “喜歡?！?/br>
    “那便再來?！?/br>
    這一次，聞青默主動握住了玄燭的手：“明天帶黑仞一起來吧?！?/br>
    “那今天怎么不叫醒它？”

    聽聽那叫聲，真是委屈極了，可能等他們回去了，黑仞都要冒鼻涕泡蹭他們身上了。

    一時間，聞青默無語。

    等兩人走了一段路，看到黑仞，黑仞也看到他們朝著他們跑過來時，聞青默忽然開了口，似輕聲嘟囔：“師父讓我嘗嘗你的手藝，之前從沒有過……所以我想和師父兩個人一起，就我們兩個人?！?/br>
    黑仞已經跑到了他們面前，聞青默松開握著玄燭的手，彎下腰，嘴角噙著笑，摸著黑仞的腦袋。

    玄燭看著青年不加掩飾的慌張，波瀾不驚的心緒也跟著跳了一下。

    他又怎么可能不知。

    ……

    玄燭正在為黑仞的妖元治療，這次他刻意的想要看到了它那些片段式的記憶。

    如今他作為當初的掣雷黑獅，身上馱著魔君寧卿陌的rou身，眼前是魔君制造的虛空裂縫。

    漫天血色中，青年赤衣獵獵，正在空中與魔尊殷血獨戰斗，雙方各種魔器與招式互相激斗著，此時此刻，就算面對魔尊強大實力的各種攻勢，青年也完全不弱下風。

    即便被殺死了無數將領，魔尊凌空于天上，對自己格外自信的他并沒有叫來另外的將領包圍他與主人。

    說來也是，對于魔尊來說，寧卿陌的身邊有的只是一只掣雷黑獅，且還是一只連煉體期也未修到的蠢笨魔寵。他知道有的魔修見到他時對他的評價，但他從不介意，反正他又不是那些壞嘴巴人的魔寵，他是自己魔君的魔寵，沒人知道主人的好，只有他知道就好了。

    每當這么想時，他心里都是美滋滋的，而曾經那歡喜的心情，卻因為后來的變故成了如今不得不與主人分離的悲傷。

    他回頭看了一眼天空中，那是主人臨時分出的元神化身，且還是極為強大的元神化身，而如今他背上主人的rou身里也有著一抹元神，卻虛弱的好似即將消散似的。

    他極其悲痛，因知道自己留下來也無法幫助主人。

    轉回大大的腦袋，他望著眼前的虛空裂縫，一躍而入。

    渡劫之后所謂踏破虛空，便是進入虛空裂縫。虛空裂縫中有無數個世界，人界、仙界、魔界、妖界種種，或許從中還有另外不可知的世界，那些世界的周圍都一層光芒籠罩，各不相同，比如人界便是虛白，仙界是金光，魔界屬赤黑，妖界則是水綠等等，千百種顏色，無一種重復，但也類似的顏色極易迷惑人心。

    所以，在進入虛空裂縫的短暫停留，一定要慎重的選擇世界，如果被卷入其他世界，想要找回原來的路，所要花費的功夫也就不是那么簡單了。

    主人讓他前往人界時，他謹遵主人對他的教導，不亂跑，不東張西望，不停留，一直在虛空中奔跑著、尋找著代表人界的虛白。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當他終于找到了一片虛白后，沒有絲毫猶豫，他跳了進去。

    人界，也就是這個修真界對于掣雷黑獅這種在魔界誕生的魔獸而言，其中運行的法則之力也對它們造成了不小心的限制，不論是吸收天地靈力還是修行，都不可謂不艱難。

    而他所來到的人接這片地界，便是主人曾經渡劫離開的一個懸崖上。

    “從懸崖上往下看去，能看到一個山坳，在山坳里有一處世外桃源，我稱那里為寧樂谷?！彼浀弥魅说脑?，也記得主人對他說話時不同以往的柔和表情，更甚者說到那個地方時，主人有了點溫度的語調里似有恍惚，而后主人幽幽道，“掣雷，記住我教你的隱身法訣，千萬不可忘記，一旦忘了隱身會嚇壞谷中的普通人，那我可饒不了你。等你到了那里以后，就找一處地方將我的身體埋了?！?/br>
    ……

    后來的春天，玄燭在無憂山最高的一處山頂之上，與聞青默一起種了一片花田。

    其實這里根本無需他們親手動手種花，只要他催動一下法力，土地被法力滋潤過后，便會很快生長出一些花草，形成一片斑斕。然而玄燭并沒有這么做，他將這個提議和聞青默說的時候，聞青默非常開心。

    他多此一舉卻又怡然自得地拿了兩身粗布衣和鋤頭，兩人一起換上后，挽著袖子開始鋤地，隨后播下各種花草的種子。

    播種的過程中，調皮的黑仞這邊一爪子那邊一爪子，在地上弄了好幾個坑，省得他們再用鋤頭耕地，直接將種子埋入了坑里。

    等這些種子紛紛長出莖蔓，盛放出它們的千姿百態，這處懸崖便會成為一片斗艷爭妍的花海。

    玄燭放下鋤頭，看向似乎很享受這樣耕種體驗的徒弟，然后看到徒弟放下鋤頭后，臉上不知何時蹭上了一點泥土，成了只花臉貓。

    他向著站在兩步之外的徒弟招了招手：“青默，過來?！?/br>
    聞青默不解地走到玄燭身邊。

    玄燭用手指抹掉了他臉上臟兮兮的泥巴：“作為修士，竟然讓泥土有了可趁之機?！?/br>
    因為玄燭的動作，聞青默先是無辜地眨了眨大眼睛，反應過來后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

    等全部完工后，兩人換上往日的衣衫，黑仞乖巧地趴在聞青默腳邊，兩人一獅子站在崖頂上吹起了風，他們的鼻尖似乎已經能夠聞到不久之后鮮花怒放之后的花香了。

    一片安詳寧靜中，玄燭忽然問道：“青默，你這種招式哪里學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