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節
“一直陪著嫂夫人,等你回來讓你和他陪嫂夫人入棺,這也是嫂夫人臨終前所說?!蔽鸿怂饋?,拿帕給她拭淚,“棺木昨晚已打好?!?/br> 賴云煙深吸了口氣,止了嘴間的抽泣,“我去了?!?/br> 魏瑾泓頷首,先她一步打開了門。 大洞不大,只轉了一個彎,就見賴煦陽頭綁白布,身穿孝衣跪在洞口接她。 “姑夫大人,姑姑,”她還未走近,賴煦陽就已磕了頭,隔著距離已說訃告,“煦陽娘親于辛丑年九月初三申時去逝,請您過去一趟?!?/br> 賴云煙走到他面前,扶了他起來。 賴煦陽抬起滿是血絲的眼,“姑姑,你回來了?!?/br> 賴云煙再也忍不住,當著人的面,頃刻間淚流滿面。 ** 蘇明芙尸首已不好看,可賴震嚴守在身畔不離身。 除了親兒,他不許下人靠近他們,直到賴云煙來,他才讓她碰妻子。 賴云煙給蘇明芙換裳入棺,直至要入棺那刻,賴震嚴才站了起來,想去送她,但站起就昏了過去。 一個老的兩個大的,看著身子都不康健,賴云煙讓身子比娘親和兄長都不好的煦暉照顧他爹,便又下令把棺木抬至靈堂。 賴家支族兩個頗有些手腕的族叔見賴云煙插手,帶著幾個族人上前來質問她一個出嫁女為何出手管娘家的喪事,賴云煙掃他們一眼,大略數了一下他們的人數,微一偏頭,對身邊的任小銅說,“全扔出去,誰敢再進來,往死里打,死了扔山底下喂狼?!?/br> 任小銅聲都未吭聲,一揚手,帶著任家那幾個下手必傷的死士當著魏賴兩家人的面,把七個來找事的賴家人強拖了出去。 中遇反抗,任小銅手一轉,在靈堂前把那回手的支族長者的頭生生折了。 那被強力一扭的脖子發出了輕脆的一聲響,靈堂里上下的人,在這一刻全都靜了。 便是跟過來看情況的余家人與楚候爺這些外人,也都瞪大了目。 偏偏賴氏若無其事,輕描淡寫,“我不介意多點人陪葬,下去給我嫂子當使喚人也好?!?/br> 本想反抗的賴家族人,這下都僵住了手腳。 走路無聲的任家死士已把那幾個人拖了出去,賴云煙見著摸摸胸,覺得胸口郁氣還是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便又朝管事的魏瑾榮道,“賴家族人的日常份例均減半?!?/br> “你……”賴家有沖動之人出了口。 “再減一成?!辟囋茻熇溲蹝吡四浅隹谥艘谎?。 這個家族對她而言,只有兄長侄兒才算得上她的親人,對他人她可沒那么多情份可給,他們現在住在魏家的地盤里,最好看她臉色過活,要不然就給她滾。 她橫施yin威,但魏家上下已見慣了她的冷酷無情,一個連親生兒子都不給留退路的婦人,這時便是對賴家人喊打喊殺,也無人覺得奇怪。 魏瑾榮更早就不去違逆她,她話畢就略欠了下身,答了一聲,“是?!?/br> “魏族長……”賴家不乏明白人,已轉身舉揖向一直站在一角不語的魏瑾泓。 魏瑾泓朝他頷首,淡語,“魏家家事素來由主母掌管?!?/br> 他言語淡然,頭上墨冠高聳,慣常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之姿,便是語氣不重,話畢也有不容人有反駁之意。 那賴家人頓時啞口,略一思索就欲要掀袍而跪,但在手剛一抬時,他看到了往昔賴家那位大小姐的眼。 只一會,被看得后背發涼的人收了手,又退回了原位。 惡人更怕惡人橫。 ** 魏家平地的糧倉都被沖走,種在平地的黑坨也沒收回來。 “你們家就沒點高興的事說給我聽?”賴云煙已心竭力疲,對著魏瑾允的報,言語間竭盡諷刺之能。 外面,還有司笑抱著魏上佑在跪著哭。 “你們帶了多少人去?”當著魏家眾人的面,賴云煙拿出袋子扯開,拿了一塊參片過來放舌底含著。 一片覺得不夠,又拿出一片放進口中。 族長迎回族母就已帶人去了小虎羅山,因魏家有一座糧倉放在小虎羅山,有一片黑坨地也種在那,黑坨現已收好,為免與皇帝對上,族長只得親自前往,把魏家所剩的糧食運回守陣山。 所以,沒有了族長在面前擋著,當她問起族長帶了多少人去,魏瑾榮眾人面對她,無一人不覺得頭皮發麻,腳底生瘡。 現下除了她坐在主位,就是每人身側都有椅,也沒有人能坐得下去。 沒人說話,外面的司笑跟孩子一聲哭得比一聲悲凄。 這時去查看魏世朝蹤跡的魏瑾允大步入了內,站于賴云煙前就躬身回,“我已調了三百人去查,現尚未有人來報,還請長嫂靜候一會?!?/br> 賴云煙剛剛從靈堂出來,司笑就抱著上佑在她面前哭得聲嘶力竭,她也是剛從司笑嘴里知道,她那兒子沒被大水沖走,被家人帶著上了守陣山,但卻在兩個時辰前神奇地消失了。 司笑覺得不妥,沒找到人,就來找剛到的賴云煙,片刻之間就哭得賴云煙腦袋發蒙,強撐著才沒倒下去。 “皇上那有沒有問題?”他們不敢多說,賴云煙只得向這些像死了魏瑾泓的魏家人一句句地問。 她已字字如刀,魏瑾榮只得硬著頭皮迎上,道,“這個不知道,嫂嫂也知,現下這等情況,魚龍混雜……” “那告訴我聽聽,你們做了什么?”賴云煙打斷他的話,干脆把參片從舌底卷出來嚼,如若不如此,她這口氣就吊不上來。 這一次,便是魏瑾榮,也不敢答話了。 賴云煙把參渣一口咽下,順了胸口好一會,才轉頭對跟在她身邊如小黑影的子伯候道,“你再幫我一次,算我再欠你一次?!?/br> ☆、192 賴云煙在他耳邊耳語幾句,不等人反應,子伯候就已出了門,一句廢話都沒有就消失了。 看著眼前都低頭看地的人,賴去煙深吸了好幾口氣,還是忍無可忍,對著魏瑾允厲聲道,“還等什么?還不快派人去接應你兄長?!?/br> 這關頭,吃的是就是命,皇帝有那么容易讓他們帶著吃的回來嗎? “世宇呢?”魏瑾允一抬頭,賴云煙又問。 “還未回來?!?/br> “去找人接應!”前去沒有去過的深山尋跡,天地這一翻作亂,誰知道會出什么事。 魏瑾允搖了頭,“讓他自己回罷?!?/br> 賴云煙回過神來,也知自己想得太好,魏家哪來的這么多人手。 “小銅,”賴云煙閉了閉眼,“三甘他們幾個見過宇公子的,讓他們去?!?/br> “該怎么走,告訴他們?!辟囋茻熡帜罅藘蓧K參片扔進嘴里,用力地嚼了好幾下才對魏瑾允接道,“那三百人半時辰過后就讓他們全回來,按原本的輪守接替?!?/br> “這……” 賴云煙疲憊地擺擺手,“就這么辦罷?!?/br> 任小銅已經往門邊走,魏瑾允沒有時間多話,朝賴云煙重重一躬身就出去了。 他知道,賴云煙這番命令也是為的保全魏家。 ** 司笑還在外面哭,賴云煙腦袋是蒙的,她強打精神尖著耳朵聽了一會,其中是真意還是假意,她聽了一陣也聽不出來。 她看向臉板得比誰都要冷硬的冬雨,“扶少夫人小公子去歇息一會,莫讓他們哭傷了身?!?/br> “是?!?/br> 冬雨出去不一會,哭聲漸遠,知道他們走了,賴云煙平靜地招了魏瑾榮前來一步,“去查查司家那幾個人的動靜?!?/br> “嫂嫂是疑……”魏瑾榮抬頭看她。 賴云煙冷冷一笑,“什么疑不疑,都只是查查而已?!?/br> 皇帝那她都派了人去,司家更免不了。 “別站這了,出去辦事罷?!辟囋茻煋]手讓魏瑾榮走,但走時見他臉色青黑,沒比她好到哪里去,又朝他道,“等等?!?/br> 說著拿出她的參袋分食,她的參片都是養人吊命的藥參,一人給他們抓了一小把,且嘆道,“好東西啊?!?/br> 魏瑾榮魏瑾勇一干面如菜色的人紛紛相視,苦笑一聲,臉朝一邊,朝賴云煙羞愧作揖。 此等境況還是得讓她來主持大局,還得分她的吊命老參,真真羞煞人也。 “吩咐下去,山里的人不得命令不許下山,誰違令當場腰斬?!辈坏桨肴?,賴云煙就已做足了狠事,這下發話也麻木了,“誰敢大聲啼哭就縫了誰的嘴,誰敢大聲喧鬧,輕重百仗,重者腰斬?!?/br> 魏家幾個主事人在魏瑾榮的帶領下作了揖。 沒有人有疑義,對著這群太知道見風使舵的魏家人苦笑了一聲,賴云煙輕搖了下頭,“都下去吧,有事我派人來叫你們?!?/br> “是?!?/br> ** 賴云煙沒坐一會,老婆子匆匆過來報舅老爺醒來了。 賴震嚴一見她就緊抓住了她的手,瞄過眼就看向跪在床邊的兩個兒子。 “我知道了,”賴云煙眼眶里全是淚,“我替嫂子守住他們,我也守得住他們,可是哥哥,你不能丟下我們,要是你都走了,誰來守我護我?” 說至此,賴云煙已全然崩潰,握著兄長的手放聲大哭,“要是你都沒了,我去哪找人愛我疼我,哥哥,你別丟下我?!?/br> 賴震嚴的眼本渾濁無神,卻覺meimei流在他手上的淚如刀子一樣割疼了他的心。 床邊,賴家的小公子賴煦暉哭得咬破了嘴,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身子瑟瑟發抖,如若不是其兄賴煦陽緊緊抱住了他,他已癱成爛泥。 賴震嚴醒來吐了口黑血,示意人去叫賴云煙過來后就已動彈不得,這時他抖著嘴,用盡全力發聲,“藥,藥……” 賴云煙哭得已斷腸,眼睛一片發黑,所幸賴煦陽照顧著弟弟還看著他爹和姑姑,他一看到賴震嚴嘴動就撲了上去細聽,一聽到他爹要吃藥,本鎮定至極的賴大公子雙眼一片刺疼,跟他姑姑說話的聲音都抖了,“姑姑,爹要吃藥?!?/br> “姑姑,爹肯吃藥了?!?/br> 賴云煙聽到了聲音茫然地抬起了頭,賴煦陽看著憔悴不堪,滿頭銀絲的姑母,悲從中來,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了出來,“姑姑,給爹喂藥罷?!?/br> 賴云煙這才聽了明白,忙拭著臉上的淚朝賴震嚴驚喜地看過去,卻看到了從未見流過淚的兄長眼邊兩行老淚。 賴云煙心都被揉成了碎渣,她無法抑制眼淚,哭著上前,慢慢扶了兄長起身靠著枕頭,等到藥端來,她一口一口地喂兄長喝了下去,等到碗空,她跟他說,“你一生都對我極好,為了我,不知受了多少的苦,我從小就讓你為我cao心,是我的不好,可你要是沒了,對我最好的人也就沒了,從此就孤苦伶仃的一個人了,你要是還心疼我,就多活幾年,看著我走了再走,你說好不好?” 賴云煙別過兄長臉畔的銀發,笑著朝他再問,“哥哥,好不好?” 賴震嚴閉著眼,眼邊的淚蜿蜒不止,他輕輕地點了頭。 這時賴云煙眼中的淚也掉了下來。 賴煦暉已哭得無淚再流,他把頭靠在未見過幾次的姑姑腿上,想著還好姑姑來了…… 若是不來,娘走了,他連爹都要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