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
“瑾榮可能出頭?” 魏瑾允搖了搖頭,“太子派了祝家挾制?!?/br> “岑南王那呢?” “宮殿有他們的份?!?/br> 賴云煙目光帶笑掃向他,“所以你們的意思還是要我下山?” 要她去爭,要她去搶? 魏瑾允抿嘴看著山谷不語,好一會道,“長兄不允?!?/br> “但你們想?”賴云煙挑眉。 魏瑾允握在腰間的劍的手一緊,垂頭往下,雙腿跪在了賴云煙面前,“我們已久日不能見長兄的面了?!?/br> ☆、172 賴云煙望著谷底不語,良久后,問跪在地上的魏瑾允,“你們知不知道你兄長不允我下山的原因?” 魏瑾允看她,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臉看不出任何表情。 面前的這個人,掌握著魏家的武力,而她的事眼看也瞞不住太久了,賴云煙想了一下,平靜地說,“瑾允,我這一生,從沒聽過你兄長的話?!?/br> “嫂子言下之意?” “起來罷?!辟囋茻熃辛怂饋?言語淡然,“女子出嫁以夫為天,從沒聽過丈夫的,那就是從沒聽過老天爺的?!?/br> 連老天爺都不聽的人,何來的忠君之心? 她一直都是大逆不道之人。 在這片百廢待興之地,君主如若不讓她身后代表的勢力滿足,她是會反的。 但魏瑾泓還想周旋,魏瑾允不應該求到她這里來。 她會快速催化他們與皇家的矛盾,而不是像魏瑾泓那樣徐徐圖之。 “嫂子?!蔽鸿收玖似饋?,退后兩步看著面前瘦弱蒼白的婦人,半晌不知說何話才好。 他以為她再大膽,也不會把話說得這么直白。 賴云煙無所謂地撇過頭,“這里是無人居住的西海,什么都沒有,不再是宣朝的宣京?!?/br> 要什么,得什么,就算是皇帝,也得去做,也得去奪。 “皇上不會坐勢不管?!鼻視慌e殲滅。 “那就管?!辟囋茻熚⑽⒁恍?,自古以來,生存難免爭斗,更逃不過死亡。 “可您是魏家族母……” “所以你兄長讓我留在這?!辟囋茻熮D頭看向陰晴不定的魏瑾允,“想好了就走吧,你兄長應能自保,我能幫你兄長所做之事已做盡了?!?/br> 說來不讓她出山不算是幽禁,算是一種變相的睜一眼閉一眼,也讓她有點時間加重實力。 魏瑾泓還不想幫她,但其作為還是算已幫了。 魏瑾允掉頭轉身,走了幾步,即又走了回來,問道,“您為何與我說這事?” 到這時候,魏瑾允還愿尊稱她一聲,賴云煙便也回答了他,不過答非所問,“多為魏家想點,見機行事?!?/br> 說罷,朝谷底看幾眼,慢悠悠地回山洞。 她沒想魏家跟著她一起反,要是他們能撇清那再好不好,哪怕日后為敵,魏家人帶頭鏟除她,她也無妨。 那畢竟是她兒子的家族,她知道魏瑾泓也好,還是她兒子也好,應都有能力保全本族的人。 魏瑾允盯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回程時腳步快了許多。 ** 過了兩月,賴云煙收到了表弟任小銅的信,說再過一月即可帶他的人到西海。 同時他在信中寫,父親母親和“他”已在路上因馬車掉入山崖過逝,而兄長帶領眾多家眷隨君駕左右。 父母是真的死了,用以麻弊皇帝,而他用最準備好的尸體假死,帶任家挑出來的一些族人來與她會應。 送信來的五人是任家族人,把信給賴云煙后,跪在地上的人不久就哭濕了干燥的石板。 賴云煙看完信,腦袋疼得就似被針截,她緩了好一會道,“皇上已絲毫容不得任家了?” 若不然,舅父舅母會用自戕的方式去死? 地上跪著的人已經起身,喝過冬雨端來的湯水,其中領頭的任家子弟任晨啞著疲憊至極的噪子道,“本不至如此,皇上只允我任家三百族人跟隨,大爺爺遵了圣旨,另令我等暗中前行,哪料被皇上知曉,雷霆大怒,又道任家另有二心,未把能人圣寶全交朝廷,令大爺爺把我等之人全數交出,我等只能出面,皇上把能耐之人挑完,把容貌清秀的族中之女許配給了武將,余下之人拋在原地,大爺爺不忍余下族人無人帶領,讓二伯脫身,領我……我等……” 說至此,那說話的任家子弟泣不成聲,濃密污臟的胡子也掩蓋不了他臉上傷心欲絕的悲痛。 聞言,賴云煙虛弱無力地坐在椅子上,手上那泛黃的舊紙掉在了地上。 “我等已日夜兼程按著姑奶奶您的標記來到了此地,從今是死是活,只得聽從大爺爺的吩咐,望姑奶奶慈悲了?!闭f罷,那剛坐著的幾人就又跪在了地上朝賴云煙磕頭。 任家江南全族近一萬余人等,只挑了千余人出來,已舍下眾多族人自生自滅,最后的這幾百族長不忍再棄,到最后也是沒有了辦法,才有了這下下之策。 沒有二伯這個領頭之人,他們走不到頭。 賴云煙抽搐地“呵”了一聲,她早前猜京中之事比身在險途的處境還要艱難,心中早就有了準備,可真聽在耳里,還是因憤怒忍不住全身發抖。 “你們先去歇著?!庇弥讣灼M手心,溫熱的液體沾上手指,賴云煙才覺得自己是活的。 “姑奶奶……” “去罷?!边@幾人看起來也是用一口氣撐著才沒倒下,賴云煙叫了護衛進來,讓他們把人帶下去。 “拿根上好的老參煮了,一人灌一碗?!辟囋茻熃舆^秋虹拾起的信,垂了眼說道。 秋虹走后,她看著泛黃字跡模糊的信,斂盡了臉上所有的表情,眼神古井無波,一片死靜。 她先前還以為,不能與皇帝同行的人還可以各憑本事來這西海,可是皇帝種種舉動都是在折任家的勢力,怕是生怕到時賴任魏三家綁作一塊,對皇家不利吧? 她向太子服了軟,她兄長向皇帝服了軟,任家之前也是把全族絕大部分金銀財寶全上貢給了朝廷,可這也沒削弱皇帝對他們的防備之心。 皇帝不給活路,那就不能怪人自找活路了。 ** 信到之后不久,賴云煙的表弟帶著剩下的兩百人來到了她所居之地。 同時抵達的,是賴震嚴令人帶來的信。 宣朝三品以上官員,皆可帶五百人隨之,而賴家身為開國貴勛,特旨能攜六百人,加上任家的三百與后來的一百,已是足一千之人。 而賴震嚴在信中甚是明確地說,他不想反。 他在信中說他和魏瑾泓已與皇上商量一致,三家忠君,哪怕是在西海,賴魏兩家為九家之首。 男人們已達成了一致的協商,這一次,在付出最少的安穩現實面前,賴云煙這次藏在了她最敬愛的兄長的背影身后。 “大表姐……”任小銅在換過衣物之后,來到了賴云煙身邊用膳。 賴云煙把賴震嚴的信交給了他看。 任小銅看過信后,不停抖著全是傷疤的手,他舔了舔干得裂出深紫色血痕的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以后,你們跟我過?!本烁杆懒?,賴云煙想只有她還有點力氣照顧這些被棄之人了。 真是可惜,這一世她還是得與這世道格格不入到死,連至親至愛的那兩個人,也給不了她撫慰。 這應是她一身逆骨至今的報應了。 任小銅這兩年什么苦頭都吃過,為了護著這些族人來到這塊土地,他殘了臉傷了手,腦海里一直只有亡父的叮囑——找到你大表姐。 可任家除了這些個人,已經一無所有了。 而很顯然,他們沒有太多可利用的地方了,這里不是任家的江南。 “如此也好,”相比一路生死到此的任小銅此時疲到極致的木然,看過賴震嚴的信后的賴云煙淡定得不可思議,“我建的地方也住不了那么多人,住上幾百余人倒是恰當?!?/br> 任小銅抬起眼,目光呆滯。 “皇上拉攏魏賴兩家,也算是把之前他對我們的一切一筆勾銷了,”賴云煙端起碗吹了吹滾熱的參湯,放到任小銅手里,“雖說我們之前商定的事作廢了,但有著你大表兄和表姐夫在,皇上對你們也只能睜一眼閉一眼?!?/br> “也就是……”任小銅放在腿上的拳頭咔咔作響,“什么事都算了?” 他的眼里有著深至入骨的仇恨。 是啊,什么都沒了,父母都為之死了,誰能不恨? 賴云煙看著她小表弟那雙只一會就紅得似血的眼,只一眼她就別過了頭,“你們跟我過?!?/br> 現在,她只能說這句話。 遭到背叛的任小銅死死地盯住她,見她不言不語,他把拳頭捶向了地,痛苦地“啊”了一聲。 賴云煙轉過頭,看到表弟的頭在地上磕出了血。 “爹,娘……”任小銅嗚咽著,拳頭一下比一下重地捶著地。 不多時,黑色的血流在了石板上,滲進了土縫里。 ** 賴云煙以為能等來大隊,但只等來了任小銅帶來的兩百余人的殘兵。 她以為賴任兩家到此后需有后盾,所以她與魏瑾泓握手言和,但明顯兄長與魏瑾泓已經與皇上握手言和。 這些事實,跟她想象的很不一樣,被拋棄的人中,也有她。 但她活到了這個不會過度悲傷,也不會過于激憤的份上,既然事實至此,目前的殘局還得有人收。 建房存糧的事一直地進行,賴云煙讓任小銅偷偷去看過馬金人,在他回來之后與他說,“那就是目前我們唯一能搶得過的了?!?/br> 不能朝宣朝人的,只能搶外族人的了。 尤其現在他們一無所有,她所想要的外援全都消失殆盡,就更得搶了。 任小銅對此點了一下頭。 山中的生活很不好過,任小銅帶來的人大都衣衫襤褸,身上有件整衫的人甚少,手上的武器也殘破不堪,而現下已入了秋,眼看著天氣就涼了下來,大量衣衫是要制備的,而燒制武器的工匠全在山下。 賴云煙先前在魏瑾允面前大放厥詞,哪料只轉眼,一封信就打破了她的美夢,本已不打算下山,想躲一陣再說,但因山中物資的匱乏,她就必須出去現個眼。 她帶著人剛靠近現在名叫延都的陸地,騎在馬上的魏瑾泓就迎了過來。 “這馬兒真精神?!蔽鸿硐埋R,衣決飄飄,賴云煙走了過去,摸了摸那強壯的黑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