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我去?!蔽憾饟u搖頭,“你去守靈吧,等會有事我來靈堂叫你?!?/br> 賴云煙苦笑了一下,點了頭,在她走之后出了門,找了白氏說了府中的一些事,在又喝了半碗米粥后去了靈堂。 到了亥時,魏瑾泓與魏世朝皆一道過來了,隨行的還有魏瑾榮一干人等。 禮師定的是婦孺守前半夜,男丁守后半夜,魏瑾泓與兒子來的時候,賴云煙只需再守一時辰即可回去,當他們在她身前一點跪下后,她也暗中吁了口氣。 這幾天來,她也是累慘了,就指望著下半夜睡一會,好明天起得來。 “娘……”跪在她右邊的魏世朝偏頭叫他娘的時候,發現他娘一臉慘白,往日清艷的婦人這時像是老了許多,連頭上的白發都似多了許多。 “哎,好好跪著?!辟囋茻熭p應了一聲,輕拍了一下他的背,讓他別轉身。 這時,她左邊的魏瑾泓也側頭看了她一眼,見她垂眼不語,他便也不說話了。 等時辰一到,丫環扶了她走后,世朝的腳往他這邊挪了挪,突然說道,“娘老了?!?/br> 魏瑾泓抬頭看著案上列祖列宗和他父親的靈牌,淡然回道,“你爹也老了?!?/br> 她老他也會老,不會丟下她的。 上世確有對不住她的地方,這世也是有,但總歸不會一直對不住她的。 “是嗎?”世朝撇過頭去,眼睛怔怔地看著案前那密密麻麻的靈牌,想著這上面的祖宗爺,祖宗婆,他們的一生是怎么過來的。 是不是也有像他們爹娘這樣的,妥與不妥,一生都要在一起。 ** “誒……”賴云煙醒來下了地,讓冬雨給她更了素衣,才發現她最喜愛坐的靠窗的榻邊,魏瑾泓此時正在上面盤腿坐著。 “怎地來了?”卯時,這個時候他不是要去處理前堂的事? “剛從前堂回來?!?/br> “哦?!辟囋茻熥搅伺赃叺囊巫由献尪隇樗岚l,這時秋虹擠了帕子過來與她拭臉。 帕子不夠熱,賴云煙搖了頭,“再燙點?!?/br> “再燙就傷皮膚了?!?/br> “再燙點?!辟囋茻熢俚?。 不燙狠點,怎么清醒。 說著,朝秋虹又說,“給大公子也弄一塊?!?/br> 兩人用過熱帕子,賴云煙的臉好看了些,魏瑾泓的還是略帶青色,因熱帕子燙過,青中還帶點紅,有種詭異之感。 這時膳食擺上,賴云煙到了桌前喝了口濃得苦澀至極的冷茶提了下神,隨手把杯子朝魏瑾泓遞了過去。 “高景說不妥?!蔽鸿?,接過茶杯,卻把剩下的一大杯都喝了下去,那暗沉不已的眼眸稍有了神。 “等有那閑暇,再聽大夫是怎么說的?!辟囋茻熞押绕鹆酥?。 一天忙于府中的全部事務,還有外患要思慮,晚上又要跪靈,累得食不下咽不說,有時還會累到動動手指頭都是困難萬倍的事,此時要是聽大夫說的所謂喝濃茶不易于養病,他們早就只能天天躺在床上哭喪了,哪還能管得了這么多事。 “用膳吧?!辟囋茻熞娢鸿粍涌?,勸了一句。 這人也是可憐,說是扎針扎得全身都青了,現在沒一處是好的,連吃點什么都只能用強咽的,活著還真是不如死了的好。 “你要多歇息?!笨此韧曛?,又咽了一小碗黑得比墨汁還深的藥下去,魏瑾泓看著桌上的碟碗淡道。 “嗯?!辟囋茻熉唤浶牡貞艘宦?。 “老爺的藥來了?!边@時秋虹帶著過來送藥的易高景過來說。 “奴才見過老爺,見過夫人?!?/br> “來了,用膳了沒有?”賴云煙問。 “多謝夫人關心,已用過了?!?/br> 賴云煙點了下頭,看著他把藥碗放到了桌上。 “膳后過一柱香喝?!币赘呔罢f道。 “今兒個是什么藥?”這時,大門邊有了急步聲,玉面星目的魏世朝大步走了進來,奴婢們都紛紛朝他施禮。 “是安神補血的藥?!币赘呔按鹆嗽?。 “怎地來了?”賴云煙朝已走過來的魏世朝發問道。 “爹,娘?!蔽菏莱蛩麄兘羞^請了安,在她身邊坐下后道,“來跟你們用膳,等會要跟法師去趟墳山,現下還有半個時辰?!?/br> “再傳點膳?!辟囋茻煶昕慈?。 “是?!?/br> 魏世朝沒有作聲,等父母都歇了筷,他把他們吃剩都吃了一遍,等吃完他們那些寡淡無味的飯食,他挑了一碗冬雨端來的素面一掃,朝父母又磕了頭,這才離去。 “這是磕傻了?”見魏世朝動不動就朝他們磕頭,賴云煙問冬雨道。 “奴婢哪知道?!倍甑?。 等收拾好杯盤出了屋,她向天咬了咬嘴唇,才把眼中的淚忍了回去。 這廂魏世朝去了墳山后隨法師作了法回來,聽到堂叔說他先生來祭拜祖父了,此時正在前院喝茶,他忙去了。 “先生?!蔽菏莱谒麄兏锏囊惶幹刑弥姓伊说奖恍」苁抡写南壬?,見到他就忙作揖道,“世朝來晚了,還請您見諒了?!?/br> “毋需多禮?!苯傔h搖了頭。 魏世朝歉意一笑,就在他身側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這時站于屋內的小管事領著一個伺候的小廝退了下去。 “一路走來,你們府里堂屋甚多……” “一共十二大堂,二十四中堂,三十六小堂,”魏世朝忙回道,“這是先祖留下來的,后來歷代祖先添制,便成了現在此等模樣,先前族人四地分布,長者也未搬回府時,府中也空蕩得很,后族人回來,府中才漸有了生氣,這堂中來往的族人,客人便也多了起來?!?/br> “大族之威?!苯傔h點頭道。 祖宅像魏家這般巍峨浩然的不多,還尤勝宮中的一些宮殿幾分,他來過魏府的次數不多,但每來一次都知魏家確不是一般的家族,這個自宣朝建立就存在的家族龐大無比,其中族人的齊心力更不是別的家族所能相及的。 江家也是大族之家,而遠離塵世的江家族人雖多數豁達大度,但也因這種通豁,欲要齊心時,卻是各有各的主意。 個個都是王,個個都想成王,不能領頭就憤然抽袖而去,看似逍遙,但在非常時刻卻是四分五裂,劣勢盡露無遺。 不過這世上的事,逃得開的就逃,逃不開的就陷入泥沼,這何嘗不是因果。 于他,不就是如此。 “先生過贊?!蔽菏莱Ь椿氐?。 “茶我喝完,你我也見過了,我這就回書院了?!苯傔h這時淡道,得來了學生的恭敬起身。 魏府前來吊唁的客人甚多,他在今日來祭拜恰到好處,雖說晚了書院其他的儒者一天,但此時晚了一天,才盡了他的敬意。 對老學士的,對魏家老爺,魏家夫人的,都如是。 他不會做于魏家名聲有扣,于她名聲有損的事。 此生他已猖狂過一回了,從那之后,他就只想隔著岸看著這府,這天下的榮辱興衰了。 江鎮遠在魏世朝的相送下出了大門,上了馬車就閉目聽著路人的交談聲,吆喝聲,他們的腳步聲,還有來往之間的雞叫狗吠聲,當他的心靜到極點時,他就似還能聽到人的心跳聲,那路邊相斗的公雞那脫落的羽毛在空中輕揚的飄動聲…… 他聽著這萬物發出的聲響,放在腿上的手微微一拔動,在這一刻,他就似聽到了弦落琴止發出的低鳴聲,震得他的耳朵嗡嗡作響,至此,在這一刻什么都再也聽不到的他不由微笑了起來。 有道一葉障目,他何嘗不是因一眼盲弊了自己此生。 ☆、133 這一年京都的冬天因下多了雨陰冷無比,外面賣的柴火因此都漲了兩文錢一擔,那銀炭更是洛陽紙貴,被削減了封地的王公貴族沒幾家能有余炭,家家都緊巴得很。 賴云煙這日與魏瑾泓早膳時笑談道,“你出門拜訪,此時可不帶書畫筆硯了,從府中拿上幾斤銀炭過去就是,我敢說那府里的人肯定你人還沒出現,就大老遠的來迎你了?!?/br> 她說著頑笑,魏瑾泓笑笑搖搖頭,又點了下頭。 冬雨跪在一側候令,這時輕言道,“清早大老爺那邊又運了三車來,忘了跟您報了?!?/br> “三車?” “是,是舅老太爺家從南邊運過來的?!?/br> “知道了?!辟囋茻熛肓讼?,與魏瑾泓說,“過兩日我想請嫂子過來說說話?!?/br> “好?!蔽鸿c頭。 見他想也沒想就點了頭,賴云煙頓了一下,還是解釋了她叫人過來的意圖,“想跟嫂子問問南邊和娘家的事,這些時日都荒了問了?!?/br> 舅家還好,現在賴府卻是不平靜,兄長領了皇上的旨意,與祝家在削蕭家的威風,這事她是管不得,但內情還是要知道的好。 這不知道,心里還是不安生。 “嗯,”魏瑾泓拿了冰水喝了兩口,止了胸口因咽下魚湯的惡心,道,“問吧,有不解的回頭問我?!?/br> 說著就要把一杯冰水都要喝下去,但被對面的婦人伸手拿了過去。 “喝兩口就夠了?!辟囋茻煋u了一下頭。 這水太冰,本是一口都喝不得,喝兩口止了犯惡就好了,再多喝就要出事了。 魏瑾泓聞言垂下眼,拿起碗喝起了青菜粥。 賴云煙看著一桌的三個素菜,一個湯,輕輕地嘆了口氣。 兩個人都混到如此境地,怎是一個慘字了得。 “您也快喝吧,再不喝就涼了,到時就腥了?!倍赀@時在旁催促了她家主子一聲。 老爺都喝完了,該她了。 好不容易捱過了這頭一個月,也能稍微吃點葷的了,再不多吃點,這身子怎么撐得下去。 “難不難喝?”賴云煙看著冬雨捧起的湯碗炸舌,問魏瑾泓道。 魏瑾泓看著她炸舌的模樣微愣了一下,隨即道,“不難喝?!?/br> “不信你?!辟囋茻煋u頭晃腦,但之后就拿起了冬雨手中的碗一口氣把湯全喝了下去。 強咽下去的結果就是一陣反胃,所幸冬雨早有先見之明在旁放了一小碟腌酸梅,這時忙捏了兩個塞到了她口里,這才沒讓賴云煙吐出來。 饒是如此,含著酸梅強忍著沒吐出來的賴云煙打嗝不止,一個一個重嗝打得她重重喘氣,好一會才歇停下來。 魏瑾泓在旁看得皺眉不已,這時他從爐上拿開燒好的開水倒了杯水,放到手中捧著,等她吐出了核,他把涼了一些的開水送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