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快走吧?!憋L越來越大,賴云煙也不想停留,拉著他的手就往里走。 她走入院中不多時,慢于她一些路程的江鎮遠在路的那頭遠遠看了正門一眼,隨后他微笑著看了大門一眼,從側門進了書院。 貪得一眼是一眼。 進了書院,來往都沒有人,仆人匆匆擁了她進了魏仲景的正院,到了燈光通明的正堂,賴云煙還沒躬身,魏景仲就撫著胡須道了聲“來了”。 賴云煙忙躬身施禮,“兒媳給爹請安,爹這幾日身子可好?” “好,坐?!?/br> “是?!辟囋茻熢俾砸粡澤?,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 “世朝也坐?!?/br> “多謝祖父,”一直站于賴云煙跟前的魏世朝這時朝魏景仲笑道,“孫兒多日不見娘了,想站于她前盡盡孝,您看可好?” 魏景仲看他的眼睛是柔和的,這時撫須而道,“那就站著吧?!?/br> “是送東西上來吧?”魏景仲這時轉臉對賴云煙又問道。 見這個往日不太屑于跟女子說話的魏父這時對她和藹可親得很,賴云煙一時之間還真是挺想笑的,于是說話時她的表情也稱得上愉快,“是?!?/br> 見她笑,魏景仲這時怔忡了一下,等她走后,他對身邊的老仆說,“賴氏年方多少了?” “三十有三了?!崩掀退懔怂?,道。 “不小了,也算是有點長進了?!?/br> 老仆彎腰道了聲“是”,之后又輕聲勸慰了一句,“大公子也愿意著,你就隨他們吧,兒孫自有兒孫福?!?/br> “只能如此了?!笔碌饺缃?,魏景仲對這魏家媳也是無話可說了。 不可休又不能罰,只能是只要她沒有違于禮法,只能任她為所欲為了,還是只能待她于過去一般無二。 這一夜世朝歇于騰給賴云煙住的看云閣,這閣樓有上下兩層,分前后兩樓,中間還有一處院落,院中有幾棵上百年的老樹,大風一吹,樹葉在夜風中刷刷響個不停,在歇了大半燈光的山中書院還顯出了幾分蕭瑟恐怖之意,世朝鉆于母親床前的榻上,讓冬雨給他蓋嚴實了被子后,探著腦袋問半躺在床頭的母親,“你肯定不知道,這閣樓是你們成婚那年爹為著你取的名吧?” 賴云煙笑了笑,這事她確實不知道。 這種事,只要沒人知情沒人說,她確實無處可知。 再說了,知道了又如何? “你肯定是不知道的,我是來了之后覺得奇怪,找當年的歷載看了才知道這樓落成那日名就是爹爹取的?!蔽菏莱行┑靡獾卣f,“后來找了個巧問了他,得了回話才知他確實是他因著你才為看云閣取的這名?!?/br> 賴云煙微微一笑。 “娘,你不高興???”魏世朝見她無動于衷,不由覺得自己沒找準時機說對頭。 “讓你爹來跟我說?!辟囋茻熀呛且恍?。 “這怎么可能?!蔽菏莱瓶诙?。 賴云煙就看著他笑。 魏世朝也就沉默了下來。 他的眼睛看著燈光好一會,突然幽幽地嘆了口氣,道,“不怪你的,爹有很多不對的地方?!?/br> 很多事不說,也有很多事也做得不好。 在漠北時,他可以為救娘命都不要,但一靠近京,他就不再是他了,哪怕娘傷在他面前他也可絕塵而去,莫怪娘不信他。 “娘?!?/br> “嗯?” 魏世朝撇過頭去看她,見她已經閉上了眼,他就完全沉默了下來。 想來,說起世事無奈,娘應該要比他懂。 既然懂,還不與爹好,那就應是別的原因了。 這世上,如同不可能有沒有原因的仇恨一樣,也不會有無緣無故就有的恩愛。 ** 在書院呆得兩天賴云煙就下了山,下山進城因天氣已晚,臨近關城門之時,魏瑾泓來接了她。 有他來,也就省了被官兵盤查這一道。 他上了她的馬車后,賴云煙看著面前清瘦的男人道,“宮中的事了了?” “沒有?!蔽鸿唤浶钠乘谎?,道,“再過半月,皇上就要提地改之事了?!?/br> “由他提?” “嗯?!蔽鸿?,“現在由皇上來,事半功倍?!?/br> 皇帝正值威信最高的時候,他說什么是什么了,誰反對拖出去宰了,大臣沒幾個有話要說,老百姓更不會說他什么了。 “終于來了?!辟囋茻煱肟吭谲浾砩系坏卣f了一句。 來了,但跟她想得完全不一樣。 此時土改,不過是中央想集財集糧而已,把地方王候貴族的錢糧都放進國庫。 全國的錢與糧食都進國庫,到時皇帝能做的事就多了。 “西海那邊已經去人了吧?”天色已黑,馬蹄悠悠,除了他們的人馬,路上這時已沒有了一個人,賴云煙掀簾看了那烏黑的街道一眼,轉過頭朝他問道。 “去了兩趟人,一共一萬的人馬?!彼龁?,他就答。 “去一趟需多久?” “四年?!?/br> 賴云煙臥在枕頭上的腰微微抬起了一下,接而就又軟了下去,“這路有點長?!?/br> 魏瑾泓摸了摸手指,沉默了一會道,“在找新的通道,可能會縮短不少的時間?!?/br> “能縮短多少?” “半年,一年?!蔽鸿f了他的猜測。 “那邊有讓人能活下去的路?” “有,在想辦法?!?/br> “你是怎么想的?” “再過五年,我要帶領大軍過去,留下世朝帶領族人在京隨同皇上,而你要隨同我去?!币固诹?,馬車內她頭上的寶釵太過亮眼,比掛在馬車頂上的夜明珠還要亮眼不少,魏瑾泓覺得她蒼白的臉這時看來太過刺眼,就撇過了頭去看著前面的車簾,不想看她的表情。 她再問,他也答。 她沒有出聲,他沒也有回過頭去看她。 等馬車進了府,他才回過頭去,才看見她睡了。 她睡了,他才敢看得仔細,發現年前她有些圓潤的下巴這時已變得尖俏。 她也瘦了不少。 歲月催人疲,催人老,落在她身上也是一樣的。 當他把她放在他一樣的位置想的時候,他們現在已經隔得很遠的。 但無論如何,他們都會好好活下去。 “大公子?!彼难经h在外面出了聲,魏瑾泓從衣袖內掏出藥瓶拿了顆藥自己吞了,抱了她彎腰下了車。 “大公子!”她的丫環在驚呼。 “她太累了?!彼喲粤艘痪?,抱著她大步上了廊道,“叫你們的大夫過來?!?/br> 冬雨驚得提裙往賴絕的方向跑,秋虹急喘了口氣,揚頭就朝身后的丫環叫,“生火,燒燙水?!?/br> 丫環們訓練有素四處散開,這時已有人跑于他們前面進屋準備去了,等魏瑾泓進了她的內屋,炭火已經密布了四周,棉被已鋪開。 待她隨行的大夫跑進來把脈,他才放開了一直緊握著她的冰涼得徹底的手。 “魘住了,得扎針?!?/br> “我來?!鼻锖缫粋€躍步上前,抱住了她的頭。 額頭上的幾針扎了下去,她的氣息慢慢地重了起來,大夫吐了一口長氣,她丫環眼睛里的淚也掉了出來。 “一月會有幾次?”他問。 “不是月月有?!鼻锖鐒e過頭道。 這時冬雨已端了化了參丸的湯水進來,秋虹捏著賴云煙的下巴,冬雨就把特制用來罐藥的尖勺一把就探進了她的喉嚨口,隨后合上她的下巴,讓她咽下去。 往來不得半會,一碗熱藥就送進了她的口里。 “公子知情?”喂藥過后,冬雨深吸了口氣,眨掉了眼睛里的紅意,回過頭冷靜地看著魏瑾泓。 小姐的魘病的事他們瞞得很緊。 “知曉一二?!彼麄冏〉锰?,她的住處現如今再嚴密,也不可能滴水不漏。 “是么?!倍昝銖姷匦α诵?,“大公子剛跟小姐說了什么?” 魏瑾泓沉默了下來。 “你們有小公子,小姐不能做什么的,”冬雨憐愛地摸著賴云煙的臉頰,臉色哀凄地說,“ 她這性子也不允許自己做什么,您對她再好點又何妨,左右她都是您的夫人?!?/br> 魏瑾泓這時看到她的眼睛睜開,先是茫然地看著床底一眼,隨即朝他看來。 看到他,她朝他笑,嘴角彎起,眼睛微瞇,看起來清艷又溫和。 “歇一會?!币娝胝f話說不出來,魏瑾泓說了一句就背身而去。 她定是一張口,不是謝謝大公子就是勞煩您了。 ** “公子?!彼怀鋈?,翠柏匆忙出聲,“二夫人說她的肚子大了,要回府中生孩子?!?/br> “跟瑾瑜說,想讓孩子跟著他娘死就回來,不想就老實呆在族中?!?/br> “是?!贝浒卮鹆嗽?。 “晚膳準備妥了,您去用點罷?!贝浒刈吆?,蒼松緊隨他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