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他是第一次來到此次,從那鐵門進到青墻門,再往里就是琉璃碧瓦,青磚白灰所構成的房屋,再往內里,就有幾處小溪,到處都是含著花骨頭的花叢,就待來日開放了,而小溪邊上柳樹全是新芽,那綠得清透的樣子新嫩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娘,你就叫此處為小筑?”魏世朝給他娘請完安,眼睛都瞪圓了。 這是哪門子的小筑,人家住一大家子人的府第都沒她這里大,還這么講究。 他算是明白她為何來處此了。 這里要比他們空曠又清冷的府中鮮活多了,到處都是花團錦簇的一片,光看著就讓人心生歡喜。 “你這里好,過些時日孩兒空了也要來住幾日?!蔽菏莱值?,他坐到他娘身邊后,就又左右轉著那小俊臉不停地打量著廳屋中的布置。 “好?!辟囋茻熜Φ?,忍不住拿帕去拭他臉邊并不存在的汗。 好些時日不見了,她真是想念她。 都好多年了,哪料到她這個份上,還能回味了一遍想念是種什么樣的滋味。 這是自生出世朝后,她與世朝分離得最長的一段時日了。 “娘,前日你回京,怎不派人來叫我?”魏世朝又轉頭問她道。 “回京?”賴云煙微訝,“我沒回啊?!?/br> 魏世朝愣了,好一會才在她催促的注視下說,“我聽人說,你進京去買了那新出的姻脂?!?/br> “聽誰說的?” “下人傳的?!蔽菏莱辛烁馁嚱^進來。 賴絕回來一聽女主子的話,見她臉色就知情況不對,立馬跪下答,“奴才聽酒樓掌柜的說的,這就去京中查來源,順道稟報老爺?!?/br> “去?!辟囋茻煱櫫嗣?。 “有不對之處?”魏世朝在旁急問他娘。 “要是無事那是最好,要是有事,最好查個清楚?!辟囋茻熥旖俏⒙N了一下。 魏世朝看向她,正要再細問,卻見她朝他伸了手,笑著向他道,“跟娘去看看娘養的那幾株花,你去幫我看看我養得好不好?!?/br> 這日魏世朝回去后,不日,靜心小筑迎來了魏姓的第二個人——魏瑾泓。 他被迎進正堂,還沒來得及細掃正堂全貌,那站到堂中央的盈盈而立的美婦人就朝他微微一笑,道,“有些時日不見了,魏大人,不知近日可好?” ☆、112 “尚好,多謝?!蔽鸿?,在她請他入坐的手勢下落了坐,隨后他也問了她句:“你可好?” “還好,多謝魏大人記掛?!辟囋茻熢谒麑γ娴奈恢蒙献讼聛?,兩人都沒入主座,而是入了主客座。 大堂里,主座兩張金檀座椅依舊空落。 “魏大人請來有事?”冬雨奉上茶后,等他掀蓋喝了口茶,賴云煙張口問。 “嗯?!蔽鸿攘藘煽诓?把茶盞擱置在了桌上,才漫不經心朝她看來,“你這些時日沒有去過京中?” “未?!辟囋茻煋u了下頭。 看著她平靜無波的臉,魏瑾泓收回了他放在她臉上的視線,輕點了下頭,拿著茶杯喝了兩口,才與她道,“有衣著與你相似之人在三天前出沒了胭閣與茶樓?!?/br> “衣著相似?沒人看到她的臉,還有她身邊伴著的丫環?”賴云煙抬眼朝他看去。 “沒有,她與丫環頭上都戴了半身帷帽?!?/br> 看著他搖了頭,賴云煙垂頭拿帕擦了下嘴,想了一下,才抬頭與他道,“您覺得于我們兩家有礙?” 若不然,他不必親自來此一趟。 “你已知會震嚴兄在查?” “嗯?!?/br> “有了結果?” “尚無,魏大人那邊呢?” “有一點?!蔽鸿]了閉眼,揉了下額頭,舒展了一下眉心,突然睜眼與她道,“留我頓飯吧?” 賴云煙輕哈了一聲,啼笑皆非后朝他笑道問,“一頓飯?” “一頓飯?!蔽鸿卮鸬蒙跏瞧届o。 賴云煙看著他清雅的臉,搖頭失笑了一聲,點了下頭。 一頓飯?虧魏大人好意思提出,提得她都不好意思不答應。 賴云煙在笑,魏瑾泓眉眼不動接道,“是你庶妹?!?/br> “她從庵堂里出來了?”賴云煙沒什么意外。 畢竟,賴游死了,太子也死了,她要是真能當一輩子尼姑也就罷了,但她那個兒子還在外面過著不怎么體面風光的皇族生活。 廢太子是罪臣,皇族不可能接濟他留下的兒子們的生活,跟皇上對著干,而賴畫月之子沒了賴游也是毫無依靠了,她兄長可不是心善之人,還會養著這庶女和她的兒子一家。 所以賴畫月要是折騰點什么出來,賴云煙真覺得這沒有什么。 當一個女人沒有依靠后,狠起來會比誰都要狠。 “沒有?!蔽鸿粗届o的賴云煙,頓了好一會才道,“你不意外?” “有何意外的?”賴云煙笑笑,“沖著我來的,能有幾人?” 一個沒死的賴畫月,可能還得加上她的兒子,和她兒子背后的廢太子一系,另外還有個魏瑾瑜夫妻倆。 后者現在府中被關著,但她從不敢小看魏瑾瑜這個人,先前還有些懷疑魏二公子領著他媳婦又干出了這等驚世駭俗的事,但沒料,是她認為可能性低一點的賴畫月出手了。 “她沒出庵?那是何人扮的我?”賴云煙又問,反正都留人了,這飯也不能讓人白吃了去,該問的都問了吧。 “她的一個師妹?!?/br> “也是個尼姑?” “是遺官的孤女,父母雙亡后記在了庵堂主持名下戴發修行?!?/br> “哦,還有……”賴云煙朝魏瑾泓略挑了下眉。 魏瑾泓道,“其余的還在查?!?/br> 見問不出更多了,賴云煙也沒再迫問,揚聲叫了秋虹進來去準備午膳,吩咐完對魏瑾泓笑說,“我午膳用得晚,魏大人就按你在府中的用膳時辰用膳吧?!?/br> 她說完不等魏瑾泓回答,就朝他淺淺一福,“魏大人先用膳,等會要走時告知丫環一聲,以時妾身再來相送幾步?!?/br> 該做的她都做了,不該做的,她也不想為難著自己做。 賴云煙回了自己的大臥室,在大窗前灑滿春日陽光的案桌上寫了信,讓下人交到京中賴府后,她就打了個哈欠,在窗邊的臥榻上,頭靠軟枕,曬著暖暖的春光睡了過去。 這廂冬雨進屋來要問她事,見犯春困的主子又睡上了,她不由無奈地搖了搖頭,上前給她蓋了薄被退了出去。 ** 過兩日,賴三兒回來報了詳信。 他們從那假扮賴云煙的尼姑那已套出了信,原來是是賴畫月許了把那孤女嫁給達官貴人的承諾,那孤女信之便答應隨她的話,穿了那套與賴云煙所穿相似的衣裳去她所說的幾個地方轉了幾圈。 至于說賴云煙進京城的流言,就是幾個市井探子嘴里漏出來的,現在他們已被抓了起來,但那孤女卻被主持領著回去了。 賴云煙聽完,覺得此事不對勁得很。 果然,過了不到兩日,那孤女突然出現在京中刑部最鐵面無私的刑官,當朝刑部侍郎的轎前,哭訴賴家家主逼她干了那羞恥之事,并說還恐嚇她要說一些奇怪的話。 她把賴畫月讓她所做之事復述了一遍,但卻全推到了賴震嚴身上,讓是他逼她這樣說的。 而那刑官是元辰帝一手拉拔起來的重臣,把這孤女帶了回去后驗明她的身,確定她不是處子之后震怒不已,隔天朝會就朝皇帝稟明了賴震嚴此等違律,且有辱斯文道德的事。 所幸賴震嚴當天知道這孤女攔了他轎后有了準備,當天在朝會上,賴震嚴的好兄弟,工部侍郎祝小厚毫不猶豫地站了出來,朝那李刑官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朝他滿臉譏俏地道,“李大人,你聽一面之詞,查都未查,就說是正在丁憂中的魏大人干了這等天理不容的事?要是改天再多來幾個那失身之女說全是魏大人所做的,那你是不是又得上朝廷跟皇上再稟此等不雅之事?敢情魏大人不出家門就把這些天理不容的事全做了不成!百姓皆道你是青天大老爺,我看你是青天大昏蛋!” 他把“昏蛋”兩字說得鏗鏘無比,金殿上還起了一點小小的回音,落在眾臣的耳里,有幾個跟賴祝兩家親厚的臣子已經輕笑了起來。 “肅靜,肅靜?!边@讓站于寶座下的大太監不得不拔尖了噪子喊了幾句,這才止了這些輕微的嘲笑聲。 “李卿,查明再稟?!被实劭粗且桓钔ǖ降椎男滩渴汤?,不由輕搖了下頭。 這一根筋通到底,查起案來也不畏強權的臣子對他是有益處,但腦子太不會轉彎了也是個禍害。 他是寒士出身,只要是一聽聞達官貴人犯了事,就當百姓是受了冤屈,都有些不問青紅皂白了。 不過,權貴中欺男霸女的確實也是多。 看著底下困惑這次他怎么不再支持的臣子,皇帝厲眼朝他望了過去,見他低了頭,這才緩和了神色道,“要是查出來事情確鑿無疑,無論是誰,與庶民同罪,可知,李大人?” “下官領命,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被实圻€是把這事交給了他,李侍郎聞言一喜,立馬跪伏大拜。 旁邊祝小厚不屑地撇了撇嘴,“這腦子?!?/br> ** 說來這李侍郎也真是不畏強權的典范了,他還有另一個身份就是江鎮遠的好友,按宮里傳出來的消息,這位李侍郎的刑部之職,還是江鎮遠向皇帝舉薦的人才。 而現在的江鎮遠是魏家德宏請來的先生,還是魏家小主子的先生。 而魏賴兩府是姻親。 他們之間的關系傳出來后,百姓就更景仰不畏強權的李大人了,連對與他有恩情的好友的臉面都不顧,定要為一介小女子討回公道的官豈不就是那舉世難得的好官! 這話從京中很快就傳到賴云煙的耳朵里,聞言后,賴云煙好笑地翹了嘴角。 權貴階級得到的多,相對應的,承受的也不少。 自古以來都如此,世事再復雜,表面占了優勢,那就是占了最大的優勢。 但最后誰贏誰輸,還真不好說。 世朝也讓賴絕帶來了口信,說這事先生他與先生談起過,先生說世間事自有公道,人只要行處正坐得穩,就不怕是非。 賴云煙聽后真是笑道了好幾聲,最后掩眼笑道,“這世間事真是說不清?!?/br> 賴絕回去后,魏世朝問了他娘的反應,聽到她說了這話后,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魏世朝在這天與先生習過功課后,在與先生閑談時與他道,“對于舅父之事,我娘說,這世間的事是說不清的?!?/br> 臉帶微笑的江鎮遠聞言沉默了好一會,才溫和地朝他道,“你知道她這話的意思嗎?” 魏世朝偏頭一想,說,“大概知道一點?!?/br> 見先生這時看他,等他說話,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說,“我們一家曾在外游歷時,曾見一人告了一人殺了他未出嫁的閨女,在那個地方,那被告之人是個屠夫,半生沒有成親,但因他不與人成親之余又面呈兇相,大家都認為他是個怪人,就都指是他所為,后來那人未出半月就受了腰斬,他死后半月,又有了人行了同樣的兇,又殺了另一未出嫁的小女子,后抓鋪到真兇后,大家才知殺錯了人,這時他的rou鋪和房屋都被他的兄嫂收了去了,他行刑那天,他的兄嫂還潑了他一身的狗血,說他是他們家的晦氣之人,咒他永世不得超生,當時我就聽我娘說,這世間的事,靠人的一張嘴,是說也說不清的,明白的就會明白,且有一些還會揣著明白裝糊涂,而那糊涂的,永世都是糊涂之人,只會跟著人說好就是好,說壞就是壞?!?/br> 說到這,他朝先生一笑,又道,“那屠夫兄嫂是知道那屠夫當夜未殺人的,那夜他們就在他家中,吃著他為他們和他們子女備著的rou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