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決定生他的那一刻,把無辜的他帶到這塵世,就注定她對他不住了,她對他傾心教導,如若得來的還是恨,她也只能說這是她活該。 別人欠她的,要償。 她欠人的,償了,她也要無話可說。 這世上,自古以來都是如此亙古不變的道理,一報還一報,她不會為自己推脫,但也不會為了免于可能的責難,而把魏家搭到她的肩上。 她只是一個想活下去的人,不是什么救世主。 “可您會傷心?!倍昕蘖?。 到時要是小公子問小姐為什么不救他的父親,小姐要怎么答???她又怎會不傷心?小公子又該多傷心。 “傷心管什么用?”賴云煙笑著去拭她的淚,“傻丫頭,傷心是最不管是用的東西,我要是傷心死了,沒人管你的小公子了,那才是最吃虧的,所以我不會傷心,小公子再傷心,哪怕是恨我,他也會長大,他也會還有他以后的日子要過呢,他會認識更多的人,有他自己的人生,我礙不了他多少事,這世上哪有什么人事事都盡如人愿?!?/br> 冬雨這么堅強,跟她一路來從沒喊過一聲苦,但卻為了她一手帶大的孩子淚流滿面…… 女人啊,就是傻,就是心軟,總不是愿意相信,哪怕她哭死了,這世上的事也不會因她有一丁半點的改變。 ** 魏景仲囑了魏世朝搬進了他的前院,魏瑾泓一直忙于外間的事呆在外面,僅傳話給了他父親,哪想等他閑賦在家待查了,此事已經定了。 孩子與他無話,賴云煙笑靨如常,但卻不許他再進屋了。 他們因孩子表面維持的那層皮,由她動手,慢慢往外撕開。 魏瑾泓那夜被請出屋外,去了書房,讓翠柏去端了壺冷茶過來,一盞一盞地喝著。 “主子,要不要傳點膳過來?”許久,被他又令添一壺冷茶時,翠柏出聲道。 “無須?!蔽鸿鼡u了頭。 翠柏再進屋,與他倒了冷茶后,魏瑾泓看著他跪于地上添茶的仆從,低問道,“你還是不愿娶?” 翠柏抬頭,與他笑了一笑,道,“奴才還沒這個想法?!?/br> “她就這么好?” “沒?!贝浒剡@時自嘲地笑了笑,“都是奴才的問題,想著娶的那個人不是她,就沒這個心思了?!?/br> 他無父無母,自己姓什么也不知道,也不像蒼松春暉他們一樣要傳宗接代,不娶就不娶了,只要主子不說話,也無人管得了他。 “她知道嗎?” “知道?!贝浒攸c頭。 “沒說過什么?” “沒?!贝浒負u頭,“跟夫人一樣,她從不對不喜歡的人多置一詞,便是我送去的金簪,放在了那就一直放在了那,她從沒動過?!?/br> “真狠得下心?!蔽鸿α似饋?,如玉潔白溫潤的臉此因一片光潔明亮。 “是啊?!贝浒匾矡o力地搖了搖頭,苦笑出聲。 她也是大夫人身邊最看得的丫環,為人大概也隨了大夫人,只要是看不上眼的,多余的一眼也不會給。 可他就是喜歡,這是沒辦法的事。 ** 魏世朝從祖父出來后,先去了娘親那。 得知父親不在房內歇息時,他怔住了半晌,才喃喃道,“爹爹說要回屋歇息的呢,孩兒還跟他說了歇會完成了祖父布下的功課,就過來與你們請安?!?/br> “不知哪去了?!辟囋茻熜Φ?。 魏世朝沮喪地點了頭,道,“那好,我先去找找父親?!?/br> 說著,就又帶了賴絕他們出了門。 找到了魏瑾泓,他跪于父親面前,看著父親明亮的眼,輕聲地跟他講道,“您別怪母親,她心里可苦可苦呢?!?/br> 父親為了祖母不幫她,而他為了聽父親的話,也不幫她,她現在心里該有多苦??? 父親不能怪她的。 “朝兒覺得我在怪她?”魏瑾泓看向兒子,嘴邊笑容淡了。 “爹不怪嗎?”魏世朝反問了一句。 爹是怪的,怪得厲害。 可他不能一直偏心于他,娘也是會哭會疼的。 魏瑾泓此時嘴邊笑意全無。 魏世朝低頭,給他磕了一個頭,悶著頭悶悶地道,“孩兒去陪娘了,夜涼茶冷,您少喝些罷?!?/br> 說著起身就退了下去,看著他的小背影消失,魏瑾泓低頭看著冷冰冷的玉盞,心也冷成了一片。 不怪?又能如何不怪。 怪這么多年了,他們跟上世竟無甚區別。 她還是想走,他還是想留。 ** 魏瑾泓的事讓嘈雜的魏府安靜了下來,魏家族人受家中老人叮囑,減免出外的次數,便是下人采辦雜物也是低調行事。 魏瑾榮在魏瑾泓讓出事后,就帶著族人去了出事的莊子,再回來后,對魏景仲道了四字,“死無對證?!?/br> 人都死了,想讓他再改了口供也是不可能了。 而這誣陷之罪,他們暫時也不可能在這風頭上按到一個死人身上去。 那廂宮中又突然傳了話出來,說皇帝即位這么多年風調雨順的,沒哪年留過爛糟事過年的,今年這事,也在這年過年前處理了吧。 這話的意思就是這事必須要在今年有個定論。 而才兩個月的時間,光是從采買金帛的南方到京中水路都要花費一個半月,要去查上一趟都須三月,怎能兩個月的時間就有定論? 此訊一出,賴云煙隱約覺得魏瑾泓在劫難逃。 這次不僅是她有這種感覺,便是魏父也是如此。 魏母那邊不知是否真知了事情的嚴重,得知魏瑾泓可能被處決后,她在這天清晨的暴雨中,第一次移步到了賴云煙所居的修青院。 “自你們回來后,我就沒來過這了?!贝囋茻熣埶胱?,魏母沒有移步,而是揮退了身邊的婆子,朝賴云煙淡淡地道。 她臉上頰骨突起,臉色干枯,就是說話時的語氣是平靜的,也還是從她的神色間透出了幾分灰涼之氣出來。 賴云煙只是再次福腰,輕道,“請娘上座?!?/br> “你們出外游歷幾年,每次逢年過節,或他生辰那日,我就過來坐坐?!蔽捍奘峡粗囋茻熐懊娴哪菑堃巫?,“我沒坐在這張椅子上,都是坐在你常坐的那張上,這張離花園近,天氣晴時看得清那湖面的水,那水真是清得讓人心靜,是不是?” 賴云煙對上她的眼,臉上神色不動,嘴間也沒有言語。 “你贏了,這個府全是你的了?!蔽捍奘线@時緊緊地閉上了眼,眼淚從她的眼睛里流了出來,“讓你兄長幫一把吧,魏賴是姻親,他都袖手旁觀,旁人就更會作壁上觀?!?/br> “您不該來我這……”賴云煙笑了笑,也沒有再藏著掖著,“您該去找我父親?!?/br> 他們才是熟人,她與她,從來都不是。 魏崔氏聞言身形一僵,眼睛緩緩地張了開來。 “我這里,有一句不袖手旁觀的,”賴云煙在那張透過窗子能看得清湖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緩緩地道,“您做過什么事,都去給老爺大公子透個底吧,若是誰拿了你的把柄要脅魏家,魏家就什么都不是了?!?/br> 到時候,魏府完了,是誰的,不是誰的,都是無關緊要的事了。 “你是什么意思?”魏崔氏半晌才道出了這句話。 “去吧,”看著在暴雨中不復往日平靜的湖面,賴云煙溫和地道,“該說的都說了,讓這家子人陪你死,也在死之前心中有個數?!?/br> 她與賴游勾結這事,大太子遲早拿這個找上門來的。 “你說什么!”魏崔氏失聲叫了出來,她叫得凄愴,眼淚卻爬滿了她的臉。 “您中了別人的計了?!辟囋茻熆粗?,眼睛里滿是悲涼,無話再說。 魏崔氏拼了命地盡是不容她,賴府里,那個也是不容她的,魏崔氏與他一起算計她,怕是得了他許的好處罷?拿了他不少銀子罷?她得他的好處之前怎地不想想,他的好處是那么好拿的嗎? 他是廢太子的人啊,這老夫人真是太糊涂了。 而她的糊涂,上世魏瑾泓是知情的,這樣一個能毀三代的糊涂母親,他這世還是一樣的保著護著,賴云煙只能感嘆一聲他真是個孝子。 旁的,她真是無話可說了。 廢太子這次是非要魏府站在他那邊不可了,魏家怎么決擇,那是魏家的事了。 她是定要保全兄長的。 ** 賴震嚴那邊接到賴云煙用母親給她的血玉,看過她的信后,就把他的那塊血玉拿了出來,合成了一塊,交到了蘇明芙手里。 當天早上,他把剛弄到手的路引交給了她,當城門剛剛打開那刻,蘇明芙帶著長子賴煦陽離開了京城,攜兄妹倆之信與任家玉佩,遠赴江南。 那日早上的馬車內,賴煦陽抱著無聲哭泣的母親,輕拍著她的背,不斷地安慰她,“無事,無事,過不了許久,爹爹就會來找我們?!?/br> ☆、95最新更新 魏景仲病了,那天下午,方大夫被人從賴云煙這里請了去。 方大夫去之前,賴云煙跟他面對面談了一會。 給魏景仲看完病后,方大夫就走了。 賴云煙讓他去找他的師傅也好,回江南也好,喜歡哪就往哪去。 這京中,是呆不得了。 方大夫受了舅父的恩情,便一直呆在府中幫她,她也不愿盡受了他的恩,還要損了他的壽。 她把話攤開了說,說得坦蕩,方大夫跪下給她磕了頭,從魏景仲那里回來后,跟賴云煙說了他的病情,便留下一些藥,帶了包袱,去了門邊,跟著任家來接他的人走了。 任家那邊沒有太大的事,任金寶只比賴云煙更謹慎狡炸,他的金銀之物從不留在京中,哪怕是被人端了窩了,損失的也是臺面上的銀錢,倒是無須太怕。 現在怕的只是她兄長受牽連。 賴云煙在信中與他說了,這事他可酌情告知皇上。 當告密之事涉及賴游,也是整個賴府,另外,還要帶上整個魏家…… 這大義滅親的事,真是千難萬難,只能兄長去做這個決定了,事到如今,她也沒有別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