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魏世朝搖頭,皺眉不語了。 賴云煙也笑著嘆了口氣,但沒有過去哄他。 這時魏瑾泓回過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但伸出手把兒子拉下,攬到了懷里。 她自詡不能時時跟他愉快相處,有時便也在兒子面前有意無意地露出她的惡意來,便是兒子惱她,她也不會收手,時日長了,世朝也跟她一樣,都習慣她對他的不妥了。 她這么做,他也無法說不好,因她從不阻止兒子對他的維護,也坦然面對孩兒對她的指責。 她這連對自己都不愿意粉飾太平的性子,兩世都一樣,她的頭也從沒有真的為誰低過。 強留留不住,硬是挽回都挽不回,瑾榮也說讓他死了那份心,他那時才真正死了那份心。 誰知,真死了心,曾經不在意的過往就慢慢蔓延,終成了他心中的魔障,直至死時都無法釋懷。 “爹爹……”父親的臉從滾熱變得有些微涼,魏世朝看著有些可憐的父親,在他耳邊賭氣般地說,“娘不對你好,孩兒對你好?!?/br> 魏瑾泓打心底發出笑,他垂眼看著懷中的孩兒,悶笑得胸膛一陣抖動。 他這一道笑沒沉住,讓他走了氣,隨即就咳嗽了兩聲。 魏世朝伸出手去輕拍他的胸,倍是心疼地道,“您笑輕點,可別嗆著了?!?/br> 說完,又還是回頭朝母親皺眉道,“你這樣要不得?!?/br> 賴云煙老神在在地靠在椅子上玩著手絹,聞言眼皮都沒抬,懶懶地答,“藥可是娘讓冬雨煎的,我可是好人來著?!?/br> “你……”魏世朝頓時被他娘氣得胸悶,半晌不知說什么才好,最后眉頭一皺,朝自己怒道,“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古人誠不欺我?!?/br> 賴云煙聞言摸摸自己的臉,朝腳邊那坐在矮凳上,老神在在給她自家孩兒繡肚兜的秋虹道,“可沒紅吧?” 秋虹頭都沒抬,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這天下,哪家都出不了像他們家這樣不正經的主子。 魏世朝聞言干脆把頭埋在了父親的懷里,羞愧得無地自容。 他怎有這樣的娘? 魏瑾泓懷攬著孩兒,無奈地朝那婦人看去,示意她少說兩句。 她現在要是逗了個起性,是連自個兒孩兒都不放過了。 ** 魏瑾泓清晨歇了半會,吃了藥發了一身的汗,上朝的時辰就到了。 賴云煙半夜未歇,這時已是哈欠連連,見魏瑾泓已在著裳,她便靠在了床頭,與他道,“你等會帶世朝去祖父那再走罷?!?/br> “嗯?”給父親在扯袖子的魏世朝回頭,與娘親道,“孩兒自會給祖父母請安?!?/br> 爹爹要上朝,無須多走路帶他去。 “一起吧?!辟囋茻煴犻_眼,溫和地朝他道。 她是從魏父那找了世朝過來陪魏瑾泓,魏父那邊也是知道動靜,現下由魏瑾泓帶了他去請安,就顯得找他過來是魏瑾泓要見兒子,也省了魏父對她的意見,免得還以為她這媳婦要跟他搶孫子。 尤其現在魏母又開始跟她對著干了,隨便說幾句話,都會弄得魏景仲對她意見很大,她還是按著這家人的性子來走,讓他們無什么過大的錯處可挑才好,免得麻煩。 魏世朝還是太懂其中糾葛,只是見母親堅持,便沒什么意見地點了頭,“好?!?/br> 他身邊的魏瑾泓聞言看了她一眼,等父子倆收拾妥貼,走到門邊的時候,魏瑾泓又回過了頭,走到床邊彎下腰,跟賴云煙道,“午時我回來用午膳,下午正好有那空閑,你不是要去靜安寺還愿?我帶你一同去?!?/br> 賴云煙“呃”了一聲,靜安寺還愿,哪門子的事? 但一想這次出去可能是魏大人又要當那深情夫君,她也能透透氣,她就很快點了頭,道,“好?!?/br> 魏瑾泓又給她拉了拉身上的被子,這才轉了身。 門邊,魏世朝向著與爹爹親昵的娘親賊笑,還用手指刮了刮臉。 賴云煙剎那哭笑不得。 等他們走后,賴云煙沒抵住瞌睡,就此睡了過去。 沒睡多久,冬雨就推醒了她,跟她苦笑著說,“您還是趕緊醒吧,族里來了個老太太,說是要跟你說說家中姑娘下月出嫁的事?!?/br> 賴云煙看了看時辰,見這還只是卯時,她不由哀嘆了一聲,“怎地這般早??!” “那老太太說,她想這事想得一晚都睡不著,一早就來了?!?/br> 賴云煙撫著額頭呵呵笑了好幾聲,再嘆一聲,“真是細刀子要我的命啊?!?/br> 她這身體雖說現在也不是太差,但要是再這樣磨下去,要不了幾天,就又得真病倒了。 ** 魏瑾泓與司仁在靜安寺見面談事,便也把賴云煙帶到了身邊。 到了寺廟,他沒去會晤之處,先帶她燒了香,見過了方丈,就又帶她走了一段路,走得她都朝他瞪眼了,這才到了一處靜宅,帶她進了小宅里。 見她一見到檀榻就倒了下去,便讓她的丫環守著,也囑了春暉和賴絕一起守著了前門后門,他則回了寺廟。 一見到人,司仁朝他作揖的時候漫不經心地掃了他滿是泥土的鞋底一眼,魏瑾泓裝作未見,也朝他作了揖。 談罷皇上要他們做的事后,司仁跟他往外走了幾步,有些猶豫地開口道,“您夫人也來了?” 魏瑾泓微笑著輕頷了下首。 司仁這時朝他看去的眼睛滿是贊賞,又朝他作揖道,“魏大人真乃謙謙君子也,說來,我妻從渭水來京多年,她性子從小有些怯于見人,但我想如貴夫人那等貴氣和善之人,她定是欣于前去拜見一番的,不知到時上府遞貼拜見,貴夫人能否賞下官之妻這一個臉?” “司大人過謙了,內人最喜結交新友,想來也定是欣于見上司夫人一面的?!蔽鸿Φ?。 “如此,下官就與大人說定了?”司仁再次作揖道。 魏瑾泓微微地笑了起來,輕頷了下首。 那廂賴云煙剛睡了個飽覺醒來,一聽完魏瑾泓跟她說的司仁夫人會上門拜見她的事,頓時就傻了眼,不由嘆道,“我的天,我還以為你大發好心來帶我補覺,哪想,這次還是讓你給鉆了大空子去?!?/br> 那司仁,也是出了名疼發妻如命的人,身邊別說小妾,連伺候的丫環都沒有,誰跟他提納妾送妾之事,他就能跟誰翻臉,被貶職罷官也在所不惜,所以把他夫人拉攏了,豈不是跟拉攏了他一般? 魏大人為了把司仁收為心腹,這可真是用心良苦得很啊。 賴云煙說完這話,眼睛都瞪大了些。 魏瑾泓看著懊惱得眼睛瞪得分外明亮的她,情不自禁笑了起來。 ☆、91最新更新 “可好?”魏瑾泓看著明眸璀璨的她,輕聲地道,“給你這個數?!?/br> 說著,他就從袖袋里拿出銀票,把整整一疊都給了她。 她喜歡銀子,他便常帶了一些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賴云煙看著他微笑注視著她的臉,一剎那真是哭笑不得很。 她抬手揉了揉有些發疼的額頭,另一只手卻是很是不聽話,把那銀票收了回來不算,這時嘴里也道,“再給點?!?/br> 魏瑾泓“嗯”了一聲,這時他袖袋里再無它銀了,便道,“先欠著?!?/br> 賴云煙略瞇了瞇眼,道,“說來,您桌上那塊玉硯,那成色看著怎地一年比一年好了?” 魏瑾泓很是上道,她話一開口就明了了她的意思,她話一落音就點頭道,“給你?!?/br> 賴云煙這才微笑了起來,贊賞地看著魏大人。 看,要說魏大人沒長進也不是那回事,他可比以前上道多了去了。 這硯臺,她回頭送給她舅舅,哄他開心去。 ** 又得了一份意外之財,還是人主動奉上的,賴云煙回去時格外精神煥發,還拉著魏瑾泓一道去給魏母請安。 魏瑾泓先聽她之意時略斂了眉,但還是隨了她去了。 請安時,賴云煙又是笑又是嘰嘰喳喳的,那愉悅萬分的樣,別說魏母看得刺眼,就是魏瑾泓也看得眼睛有些刺疼。 這都多久了,她自由自在歡笑著樣子他真是多少年都沒見著了,反倒是在這種境況里,在她臉上面露出了兩三分。 “娘,您都不知曉,夫君非拉著我走一段山路,差點把鞋都走臟呢?!辟囋茻熇耗傅氖謰尚χ?,魏母輕扯了兩下,沒有扯出來,她暗狠了下心,便大力地咳嗽了兩下。 “哎呀,娘,您這是怎地了?”賴云煙慌忙站起來,抬手就要拍打她的背。 魏瑾泓這時眼睛一瞇,見她拍下去的力度正常,沒打算把他娘拍死,這才放下了剛急提起的心。 這心剛一放,想及自己的反應,他自嘲地笑了一笑。 她不信他,他,也是不信她的。 說起來,十余年了,確實沒變多少,變的不過是因著世朝,他們不再是兩個不相信對方的仇人,而是兩個互不相信對方的合作者。 “好了,好了?!蔽耗笒昝撻_了她的手,又推了一下她,掩飾不住眉目間的惱怒道,“請完安了,就回罷,我頭疼,讓我歇會?!?/br> 說著,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往內屋走去。 “娘親慢走?!辟囋茻熢谒竺娓6Y,嬌笑道。 魏母腳步一頓,等到了內屋,人還沒坐下,她的氣都喘不平了,等外屋的門一響,知道人走后,她狠狠砸了桌上的杯子。 這時她的貼身丫環小紅進了門來,魏母看到她,伸手就是抽了她一記耳光,道,“她來了你給她奉什么茶!” “大公子,大公子也來了啊……”小紅摸著臉,被揮蒙了腦子的她結巴著道,眼睛里流出了淚。 “你就不知道只給他端!”魏母恨恨地道,見丫環跪下叫了夫人饒命,她又憤怒地瞪了她一眼,等回到椅子上,吉婆子給她端來了茶水后,她這才恢復平靜。 “我老了……”丫環退下,身邊只有吉婆子后,魏母凄然地笑,“孩子不是我的了?!?/br> “您不是還有孫子?”為了讓她開心,吉婆子在她耳邊輕道。 “是啊,孫子!”魏母立馬重振了下精神,道,“老爺最歡喜他了,今夜他可也是隨祖父一道在書院用膳?” “是?!?/br> “還不快快囑了廚房多送幾道他愛吃的菜過去?!蔽耗刚酒鹕韥?,臉上凄態不見,病容也無,精神萬分。 ** 這夜賴云煙聽兒子隨了祖父回了祖父母的主院去歇息去了,她也沒吭聲,當晚魏瑾泓有事去了外院書房,但到了亥時,她就把人請了回來,對外說大公子歇息了,屋內由他自己辦公務。 不用這招,府里的那大管事,只要不到深夜,之前不管什么時辰,只要有事了就會令人來叫她,讓她一個好覺都睡不著。 魏母此招挺毒的。 賴云煙這夜躺下后,對在書案前挑燈看冊的魏瑾泓也感嘆了一句,“你娘那心思啊,也怪磨人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