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沒?!眱x萱笑道,“也不是好不好看啦。只是這些花木恢復得迅速,覺得有些奇怪罷了。前幾次倒也沒多想,現在知道真虛境的事,總覺得有些詭異。這里是真虛境外,不該如此啊。說起來,我們遇到狼群也是在真虛境外。還有,陸小鶯也是,當時還是她給我們帶的路呢?!?/br> 聽到陸小鶯三字,蒼寒微微蹙眉。 “難道是真虛境的靈氣外溢,或是真虛法陣又自行擴大了?” 儀萱正說著猜想,蒼寒卻開了口,打斷她道:“這些事與我們何干?” 儀萱只好打住,繼續前行。眼看真虛境的入口就在眼前,儀萱心中暗思。照方才的情勢,他們貿然進真虛境恐怕不妥,倒不如以飛天之術御空搜尋,再潛行入內的好。她正想跟蒼寒商量,卻見幾道身影倏忽而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來者,是劉素心的三個女兒。她們手中各執兵器,儼然是備戰之態。為首的少女身著一身翠色裙衫,模樣甚是嬌俏。她冷眼看著他們,道:“二位如今還來做甚?若想入境生事,我們可就不客氣了?!?/br> 儀萱看了看她們,為自己徑直前來后悔不已。這時,蒼寒離開了她攙扶,似要放手一戰。儀萱哪里敢讓他亂來,當機立斷,暗暗伸腿在他腳下一絆。蒼寒猝不及防,一下子失了。儀萱連攙帶抱,勉強將他扶住,口中還驚呼一句:“師兄小心!”不等蒼寒斥責,她便開口對那三名少女道,“三位不要誤會,我不是來生事的。我只想再入真虛境,替我師兄療傷罷了?!?/br> 蒼寒聽她這么說,蹙眉一嘆,棄了站直的念頭,索性佯作無力,任她扶持。 那三名少女聽她這話,將信將疑。仍是那綠衣少女開了口,道:“若要治傷,何必離開。既然有膽量離開,還會貪求真虛境內的長生不死么?” 儀萱幾乎是立刻找到了對詞,道:“我原本以為師兄的傷勢已經痊愈才要離開的,哪里知道這真虛靈氣根本沒有真正治好他。一走遠,他就倒下了。我這才不得已回來的?!?/br> “踏出一步,萬劫不復——我不是早已告訴過你了么?!眲⑺匦牡穆曇繇懫?,聽來依舊親和。 儀萱抬眸,便見劉素心從真虛境內走了出來。她順著她的話道,“現在我信了。如今只有真虛境能救我師兄了,還請讓我們進去!” 儀萱的話半真半假,但話里的感情并無虛偽。劉素心聽罷,輕輕一笑,道:“既然是來這里治傷的,那就沒有把你們攔在外頭的道理?!?/br> “娘?!蹦蔷G衣少女聞言,輕喚了一聲。 劉素心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說,又對儀萱道:“姑娘,希望這一次,你我還能像先前那般和洽。再別為了某些人動刀動槍的了?!眲⑺匦脑挼酱颂?,讓自己的女兒們收了兵器,轉身為他們引路。 儀萱沒料到她答應得如此輕易,又聽她后頭的話像是警告,心中也有些怯然。但既然來了,便沒有回頭的道理。她扶著蒼寒,跟了上去。路過境外那塊石碑之時,她頓了頓步子,心有戚然。 欲海沉浮終須醒,紅塵輾轉心自明——其中的道理,她終是完全明白了。 …… 入真虛境后,劉素心依然領著他們去陸信宅中落腳。陸信的家人并不知他們離開之事,只當是他們又如先前般出境尋人,如今見他們回來,忙上來噓寒問暖。陸小鶯更是跑在第一個,她見蒼寒倚著儀萱,沉沉地不言語,小臉上滿是擔憂。她拉著他的手,難過地道:“大哥哥,我都說過不可以走太遠的啊。你是不是又生病了?大哥哥你千萬不要死掉啊……” 蒼寒略微猶豫,還是開口勸慰了她一句:“我沒事?!?/br> 陸小鶯聽他這么說,稍稍高興了些,“大哥哥,你下次要出去,就來找我。我會帶你走不會生病也不會死的路……” 陸小鶯話沒說完,卻被劉素心打斷。劉素心滿臉笑容,拉起陸小鶯,哄道:“小鶯啊,大哥哥和jiejie都累了,讓他們休息吧。嬸嬸帶你去玩,好不好?” 陸小鶯看看蒼寒,稍稍遲疑了下,最終還是點了頭,隨著劉素心離開了。 儀萱看出劉素心是在隱藏什么,卻也不好追問。劉素心的三個女兒一直送他們進了客房,才告辭離開。但她們并未走遠,就在離客房不遠的花園里談笑。只怕是劉素心并不信任他們,監視看管之意。 又變成“走一步,看一步”了。儀萱無奈一嘆,扶著蒼寒到床邊坐下,自語般道:“不管怎樣,進來就好……” 她話沒說完,“好”字的尾音也還沒綿延出惆悵,蒼寒卻開口,無情道:“利用我進來也罷,方才出腳也不知收斂力道么?” 儀萱忙“噓”了一聲,道:“小聲別讓人聽見了。干嘛說‘利用’這么難聽。方才絆你,是情勢所逼。再說了,不用點力氣,你哪里會倒?!?/br> 蒼寒雖有不悅,卻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也不與她多爭了,打坐調息起來。 房內安靜下來的時候,儀萱又生了不自在。她猶豫著,開口道:“呃,師兄,你先休息,我出去看看情況?!?/br> “不行?!鄙n寒否決。 儀萱也料到是這個回答,只好悻悻走到桌旁坐下,無奈地看著他打坐。她這才第一次清晰地看見真虛境靈氣的神效。雖看不見他衣下的傷口,但氣色神采的變化,再顯然不過。他原本蒼白的臉色,慢慢泛出可喜的光彩。倦怠無力,乃至頹唐痛苦,都被蕩滌一空,煥然如新生。那一刻,她竟不知該喜該悲…… 片刻之后,蒼寒打坐完畢。他長長舒了口氣,放松了坐姿,道:“儀萱,你過來?!?/br> 儀萱起身走到他身旁?!笆裁词??” “取你的鏡子出來,我教你‘鏡影照雙’之術?!?/br> 這“鏡影照雙”是蒼寒的絕技,能以寶鏡之力,創造出一個幻身。而蒼寒的幻身,不僅模樣與本體一般無二,連道行武力都毫不遜色,更能與本體配合無間,當真是厲害非凡。這種絕招,他竟要教她? 儀萱道:“你能修成‘鏡影照雙’,是因為有你體內魔種的助力。這般絕技,豈是旁人能會的?!?/br> “你不必修成我那般,只要能做出可以自由行動的影子便可,也方便在境中查探?!鄙n寒道。 儀萱想了想,依了他的話,喚出了自己的寶鏡。蒼寒接過那面鏡子,就覺一陣微涼,甚是清爽。以自身法力凝出的寶鏡,與主人同心共命,恰如分/身。這鏡上孕育的靈氣,便是主人內在的寫照。若他沒記錯,儀萱的寶鏡喚作“湛露”,自有恩澤萬物之意。 儀萱見他執著鏡子沉思,哪里知道他是在想這些,倒是不由自主地心虛起來,只當他是想起了自己的那面“潛寂”寶鏡。她清了清嗓子,帶著些許負荊請罪的心情,對他道:“師兄,是我沒保管好你的鏡子,對不起?!?/br> 這個話題,讓蒼寒愈生悵然。 儀萱見他皺了眉,忙道:“其實也不能全怪我,是那殛天府的魔頭弄碎的!”她于是將自己不幸被選做誘餌進入長月河谷,如何將鏡中內丹置入令主體內,令主又是如何捏碎了鏡子泄憤的事告訴了蒼寒,更盡力表達了自己的無辜。 蒼寒聽罷,點了點頭,“難怪。若鏡中還有我的內丹,豈會被如此輕易打碎?!?/br> “嗯。所以真的不賴我啊?!眱x萱從懷中拿出了那個裝有鏡子碎片的布囊,放進他手里,道,“碎片都在這兒了。若你完全康復,應該能修復的?!?/br> 蒼寒掂了掂手上的碎片,又問儀萱道:“這鏡子你一直帶在身上?” “差不多吧?!眱x萱老實回答,“你當初給了我,自然就是我帶著。后來掌門和幾位長老替你強化內丹,也有拿著鏡子的時候。但大多數時間,還是由我保管。鏡子碎了之后,我收在身上,想著要還你……” “你可曾對著鏡子說過話?”蒼寒不期然地問出這么一句來。 “你聽得見?!”儀萱脫口而出,待自覺時,后悔難當。她干咳一聲,義正言辭道,“當然沒有??!哎,說起來,哪里有人會對著鏡子說話?多奇怪啊,哈哈?!?/br> “你慌什么?”蒼寒眉峰微挑,道。 “我有什么好慌的?就覺得奇怪嘛。你好端端地問這個干嘛?”儀萱的話是理直氣壯的,聲音卻早已露了怯。 蒼寒聽出她的怯意,慢慢地說道:“因為我真的聽得見?!?/br> 儀萱怔了片刻,又笑道:“騙人的吧?對了,你不是說要教我‘鏡影照雙’的么?快教吧,別耽誤了正事!”她說著,一把從他手里拿過自己的鏡子,道,“先做什么?運氣?” 蒼寒微微一笑,卻不答她的話,只是輕輕說出了四個字來: “原來是你?!?/br> 作者有話要說:看完本章,大家應該知道為什么師兄醒來就對儀萱表現出不一樣的親近了吧~~~ 說起來,其實在中國的傳統歷史中,鏡子就是定情之物的存在啊~ 在漢代,就是情侶、夫妻互贈的信物~ 鏡子上常有銘文“見日之光,長毋相忘”,“久不相見,長毋相忘”等~ 隨葬時,將鏡子摔作兩半,分置夫妻墓內。這就是所謂的“破鏡難圓”了~ 總而言之,我愛青銅鏡?。?! 現在大家知道本文的類別“破鏡重圓”是怎么回事了吧~ [那只:你夠!不要亂選分類?。。?!魂淡?。?!] [狐貍:_(:3」∠)_] 咳咳,然后,下章看點: 人心不足蛇吞象。 歡迎到時收看!嗷! 說起來,我直覺這文圣誕節完結不了了……遠目……淚奔ing…… ☆、二十二 “原來是你?!?/br> 儀萱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連聲音都發了抖,她強撐著最后一絲壯勇,笑著道:“師兄,你餓不餓?我煮碗面給你吃吧……” 蒼寒搖頭,道:“如此惶恐,看來是沒什么好話了?!?/br> “哎?”儀萱一聽,試探著問道,“你不是說你聽得見么?” “只是聽見聲音而已?!鄙n寒道,“我的鏡子并無傳聲之能,不過是些許感應罷了?!彼f到此處,輕嘆一聲,“旁人也罷,若是你的話,想必又是抱怨我心高氣傲、目中無人……” “我是那種……”儀萱憤而反駁卻又在瞬間意識到了不妥,硬生生把后面的話咽了下去,她清清嗓子,道,“隨你怎么說,總之我沒對鏡子說過話。要么就是每次拿到鏡子的時候說上一句‘怎么又輪到我’或是‘換個人保管吧’什么的。除此之外,要是真對著東西自言自語,未免也太可笑了?!?/br> 聽她這么說,蒼寒抬眸循著她的聲音望去。雖然他雙目失明,但那個樣子,就好似直視著她一般,讓她心怯。 “我不覺得可笑?!鄙n寒道,“被奪舍之后,如墮混沌。幸而有這聲音,我才能確信我還活著?!?/br> 儀萱也不知該如何回應,沉默許久,只是輕輕“哦”了一聲。 “那時殛天令主能感知我的神識,只怕他也能聽見此聲。若知我還留有一鏡,他必循聲而往,斷去我與現世的所有聯系。所以我沒有細辨那聲音是誰所出,更強行封閉了部分記憶,就算他能聽見,也不知說話的人是誰,無從尋找,甚至都認不出來……”蒼寒道,“你在長月河谷遭遇令主之時,可是如此?” 儀萱聽罷,恍然大悟,心頭的感受復雜難明。 蒼寒聽她久久不回應,問道:“是你不想承認,還是當真不是你?” 莫名的畏怯,讓儀萱做了最消極的回答,“我向來敢做敢當……真的不是我?!?/br> 蒼寒沒有再追問,他收起碎鏡,坐正身子,低聲道:“你過來坐下,我教你‘鏡影照雙’?!?/br> 儀萱默默照做。 “‘鏡影照雙’之術與‘鏡空虛影’有相通之術,應該不難掌握,你隨我調息?!?/br> “鏡空虛影”是以鏡光凝出虛幻景物,用作障目,迷惑敵人,不過是凝鏡之法的粗淺技能,儀萱自然掌握。她斂去自己的紛亂思緒,凝氣靜心,專心從他教授。 修習了沒多久,陸信的家人就送了午膳過來。雖然對真虛境充滿戒心,但這真虛靈氣既有起死回生之能,想來在食物中下毒這種事也是徒勞之功,也不必多做懷疑。兩人吃罷,儀萱送回碗碟之際,就見劉素心的三個女兒依舊在不遠處監視。她心中略微憂慮,只得回房繼續修煉。待到傍晚之際,她總算凝出了與自己十足相似的一個幻身來。 儀萱擦了擦額上的汗水,笑道:“看來我還挺有天賦的嘛?!?/br> 蒼寒沒說話,只是伸手輕輕摸了摸那幻身,道:“實體的觸感還不完全,只怕樣子也有些透明罷?!?/br> 儀萱看了看那幻身,無奈道:“的確……” “時間有限,也算不錯了。你領我出去走走,引開監視者,而后再cao縱幻身去法壇?!鄙n寒道。 儀萱道:“這幻身還不能持物,怎么放珠子。讓幻身陪你?我去法壇吧?!?/br> “不必急著放珠子,先行查探。你不是還要找隨行的弟子么,幻身方便些,有事也容易脫身?!鄙n寒說罷,站起身來,向著儀萱伸出了手,“我們走吧?!?/br> 儀萱依了他的話。她遲疑了一下,方才攙起他的手,領著他出了門?;▓@中的三姐妹見他們出來,含著笑迎了過來,也不攔阻,只說已近晚膳,莫要出去為好。儀萱也有應對,說是蒼寒體內的魔障真虛靈氣未必能起效,還得以獨門的天一玄水陣調治。那三姐妹也不多問,只自薦引路,簇著他們一同往外去。待到一處湖澤,儀萱扶著蒼寒走入淺水中,那三姐妹則在岸上守候。 “盯得好緊?!眱x萱輕聲說了一句,又對蒼寒道,“方才不說天一玄水陣就好了,現在若起了陣,只怕我沒余力cao縱幻身?!?/br> “無需起天一玄水陣……”蒼寒說著,在水下暗暗翻掌,令道,“明光洞照,鏡界開解?!?/br> 一時間,鏡光明澈,映透清水。儀萱不由敬佩起來,鏡界也是凝鏡之法的入門,無需實體的寶鏡也能施展。而這鏡界一開,光輝自生,與天一玄水陣發動時的情形極其相似,外行人哪里能辨得清楚。以此欺敵,何其聰明。 “你專心cao縱幻身,我替你護法?!鄙n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