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眾人的目光,落在高高再上的魯皇身上,卻發現他們的皇帝已經微微閉上了眼睛,一副視若未睹的模樣。 既然皇上都不在意,他們更不敢出聲,不由得都識趣的低下頭——當事人不避嫌,那么只能他們避嫌吧! 不過,每一個低頭之人,卻想著剛剛聽到的八個字:以吾之命,護汝此生,一個即將成為帝王的人不但給出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甚至愿意用自己的性命,維護她的幸福,簡直太驚人了,由不得他們不震驚??! 古往今來,這兩個承諾,何嘗從帝王之口聽過。 大殿之中的女性,不問老少,心中都涌現出一種似嫉妒,似激動,似羨慕的感嘆——嫁人當嫁太子爺,做女人當做任清鳳。 英雄難過美人關。 沒想到倨傲冷情的太子殿下,如今居然能說出這么一番話。 女人能活到任清鳳這份上,此生何求。 賢妃娘娘看著大殿之中相擁的二人,眸中一閃而過一道復雜的神色,眉頭微蹙,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這樣的感情,他們這樣的感情…… 卻猝不及防的和任清鳳的眼神撞在一起,她仿若忽然之間掉進了一片千尺深潭之中,心頭倏然一驚,只覺得渾身發寒,如冰涼入骨。 賢妃娘娘打了一個寒顫,眸光微閃,再去尋她的目光時,卻已經什么都看不見了。 賢妃娘娘若不是后背還殘留著冷汗,她幾乎以為剛剛的一切不過是她的錯覺,可是渾身豎起的汗毛,卻讓她再清楚不過,那冰冷的如同冬雪的目光,確實存在過。 怎么會這樣,一個陷入深情中的柔情似水的女子,怎么會有這樣冰寒的目光,說冰冷倒是說輕了,剛剛任清鳳的眼神,應該是冷酷的警告之色。 夜色如水,殿中暖如溫泉,舒暢異常。 “鳳,我想將去母妃的宮殿走走?!鼻嘬幰萼咧?,看著任清鳳,那暖洋洋的目光如同天邊的明月,黑玉的眸子中,光芒更加耀眼生輝,剔透通透的眸子也如同燈下的琉璃一般流光溢彩,那唇邊的弧度越發的翹起,瞧著是越發的美好。 若是母妃瞧見她,一定會非常的喜歡她的。 “好,我陪你!”任清鳳二話不說應了下去。 緩緩的分開身子,俊朗對上嬌小,四目相對,含笑相視,眸光深情對望,青軒逸的語聲更是輕柔三分,似感嘆般輕喟道,:“母妃若是知道她的逸兒要娶這么一個美好的妻子,她也一定會和我一樣高興?!?/br> 說話間,他那一雙若星辰般的雙眸實在是太過的熠熠生輝,閃亮無比,但見其中光華流轉,明艷之極,足以見其的心情有多么的舒暢。 或許,這正是青軒逸自皇貴妃升天后,第一次這般的開心。 “逸兒……”此時,一直微閉著眼睛,似是睡著的魯皇忽然睜開眼睛,聲音中的情緒莫測難辨:“此處可不是你們花前月下的好地方。不是說要去你母妃的宮殿嗎?帶這丫頭去吧!有什么話,你們在你母妃殿中慢慢的說……你母妃泉下有知,知道你娶了自個兒喜歡的姑娘,也一定會很高興?!?/br> 皇貴妃雖然早已逝去,可是她的宮殿,一直以來都空著,一切布置,還若皇貴妃在世一般,魯皇有空也還時常去坐坐,偶爾,還會徹夜留宿。 青軒逸點頭,行禮退下:“謝父皇,兒臣告退?!?/br> 任清鳳依葫蘆畫瓢。 “走!”緊緊握住任清鳳的手,在眾人意味各異的眸光中,并肩而去,琉璃光下,修長的身影籠罩在纖細的陰影中,幾乎融為一體。 殿外,月明星稀,皎白的月光落在金色染在的那朱漆銅釘的巨大門扇上,更顯得華麗莊嚴。 青軒逸牽著任清鳳的手,穿過白玉石的道路,走到一座寂靜的宮殿,雖然金碧輝煌,卻因為少了主人,而少了一份人氣。 從皇貴妃的宮殿布置來看,她是個極為雅致的女人,家具是鎏金浮雕,入目之處是全然的華美精致,透著一份華貴優雅。 但是因為宮殿的高闊,和空氣中透著的寂寥,這奢華的殿堂卻讓任清鳳感到莫名的涼意孤寂。 而原本該是臥室的,此時卻變成了供奉皇貴妃牌位的靈堂,這非常的不合規矩,或許又是世人傳誦魯皇對皇貴妃情深似海的一個表現。 可是在任清鳳看來,人死如燈滅,魯皇此舉不過是在求心安。 什么情深似海,一往情深的,連二人的子嗣都不太關注的男人,有什么資格標榜自己的情深? 青軒逸站在牌位前,點燃香燭,插在白玉青銅香爐中,白色的輕煙裊裊的飄出,曲曲折折的蜿蜒而上,升到半空,漸漸地淡去。 青軒逸再度點燃香燭,任清鳳自然的接過,亦插在香爐之中。 原本的千言萬語,在這樣的氛圍中,卻是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 二人就那樣手牽著手站著,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青軒逸忽然開口:“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沒有將多留心她的動作……讓她有機可乘……我保證以后再也不會有這種事情了……我保證……” 她的發散發出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肺,聞著讓人渾身舒暢,可青軒逸的眼睛,這一刻卻有些發澀,可也矛盾的潮濕。 是他的錯,沒有第一時間處置了德妃,讓她有機可趁,今日若不是任清鳳機警,早做了準備,此時哪里還能安然站在此處。 任清鳳暗自嘆息了一聲,不知道是驕傲這個男人將她看的太重要,還是心疼這個男人對自個兒的要求太過苛刻,一遇到事情就在自身身上找原因。 可是這一刻,在他母妃的牌位前,看著眼前一向倨傲自信的男子,有些沮喪的模樣,她卻是希望這個男人不要如此的苛求,不要如此的堅強。 他是魯國的太子,是曾經身中劇毒,命不久矣的太子,這樣的他,偶爾跋扈點,她看了,或許心中還能好受些,至少他曾經活的恣意過。 可是瞧瞧他這模樣……任清鳳發現自個兒的心又疼了起來。 “這又關你什么事情???怎么是貓死狗的,你都要拖到自個兒身上?!比吻屮P淡笑道,語氣輕快而隨意:“我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德妃與任清水非常有眼緣,一見如故,任清水這一年多來,十之八九都留在宮中陪伴德妃,情同母女,德妃之舉,定然是想給任清水出氣,畢竟任清水在我手上吃了不少的虧……這明明是我自個兒種下的因,這結下的果,自然也該我自個兒擔著……與你,可沒什么關系……” 青軒逸抬眼看了他一眼,眼角處微微有些發紅:“不,是我做的不夠好,若是我有足夠的威嚴,自然就能威懾這些心懷不軌之輩,說來說去,還是我的威勢不夠,不能威懾他人……” 他這還叫不夠威懾他人? 這男人對自個兒實在太苛求了,若是他不夠威懾他人,只怕現在自個兒就已經被口水淹死了。 “這事情明顯就是任清水挑起來的。她就是個屬豬的,前腳忘了后腳疼,我都不知道教訓她多少次了,差點連她小命都給整沒了,你看她不是還是我行我素?!比吻屮P轉移青軒逸的視線:“你不知道,有些人腦子就跟進水一樣,哪怕你威嚴再盛,也不是就能威懾的?!?/br> 任清鳳說到這里,忽然輕笑起來:“將任清水嫁給唐若昕,是你想出來的吧!” “嗯,就算是今兒個事情,送她的回報?!彼f著,神色凝結,眼底也閃過暴戾之色,顯得有些陰郁:“她不是喜歡挖陷阱害人嗎?讓她自食惡果,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br> “這主意好,任清水自個兒挖井將自個兒埋了?!比吻屮P笑得毫無同情之意,反而有種大快人心的痛快。 青軒逸亦跟著笑了起來,在夜色中,無限美好而靜謐。 夜過半,青軒逸和任清鳳才從皇貴妃的宮殿離開,自始自終二人,青軒逸都牢牢牽著她的手——若是可以,他真想就這樣一直牽到天老地荒,省的她再迷失方向,忘了回來的路。 這一年多,他著實是等待的太過煎熬。 青軒逸一直將她送到宮門,而任家眾人已經在宮門前等候許久。 任碧波站在當中,左側任清流,右側任清云,幾人身后,是任家的下人。 沒有瞧見李秋華和任清水。 任清鳳走過去,淡淡道:“父親大人,這一年多不見,風采依舊??!”一如既往那淡淡譏誚的語氣。 任碧波一腔的熱流給她潑了冷水,輕哼到了嘴邊,看到一旁玉樹臨時,容貌清俊的青軒逸,又打起笑,道:“父親沒變,可是你倒是變了,變的好,變得好……” 丑小鴨變天鵝自然不會好,還能賣個好價錢,不過可惜,她的人生從沒有別人指手畫腳的余地。 “夜深了,meimei上馬車,早點回去休息吧!”任清流溫和的說道。 “嗯!”任清鳳點頭,對這個大哥沒有什么惡感,這點臉面還是愿意給的。 任清云低著頭,一言不發,因為低著腦袋,此刻看不清他的表情。 此時,任家的馬車簾幕忽然給撩了起來,李秋華露出臉,道:“鳳……鳳兒……和母……我……一起……吧……” 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怎么的,一句話居然說得七零八落,語意不清。 任清鳳眉頭微挑,李秋華居然主動邀請她上馬車,還一副小心翼翼,生怕惹她不快的表情——難道魯國太子妃的招牌這么好用,可以瞬間化死仇為朋友? 任清鳳將自個兒這份荒謬的情緒甩了下來,又黑又亮,如寶石般生輝的眸中,水色透明,給了青軒逸一個秋水眉色:“早些休息,明日我等你一起用早飯!” 男子的眉眼頓時飛揚了起來:“嗯!”隨即又道:“別起太早,多睡會?!?/br> 二人依依惜別,任清鳳上了李秋華的馬車,她倒要看看李秋華使得什么花樣。 誰知道上了馬車之后,李秋華只是蒼白著臉色,看著任清鳳,一瞬不瞬,看的異常仔細,仿佛每一個毛孔都不曾放過。 任清鳳心中有些驚疑,面上卻是分毫不顯,只是閉上眼睛,任由她那灼熱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流連。 李秋華瞧著任清鳳一上馬車,就閉上眼睛,一副拒人千里,不想多言的模樣,袖中的手,顫了顫,只覺得心中痛到極頂,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是無法吐出。 在這樣詭異的平靜中,到了任府,下了馬車,她理所當然的說道:“清云,咱們回西華院?!?/br> 任碧波咳嗽了一聲,才面色赧然,緩緩地說道:“清云不想睹物思人,已經從西華院搬出來了。而,你久未歸來,你三meimei有心替你照料,搬進了西華院?!?/br> 任清鳳對任碧波再次生出了佩服,這個男人總是不斷的刷新她的紀錄,她對這個男人早已沒有所謂的父女之情,可是此時還是忍不住隱隱生了怒火——居然將清云趕出西華院,他長了幾個膽子! 任清流在任碧波說這話的時候,面色也是些微赧然,而,李秋華卻像是被人狠狠地甩了一個巴掌,一時紅來,一時白,更是隱隱透著幾分羞愧。 “立刻,馬上……將任清水的東西從我的西華院扔出去!” “你……”任碧波蹙眉,非常為難道:畢竟是自個兒的姐妹,現在又這么慘了,清鳳如此行事,太過恩怨分明,這樣的情緒外露,可是一個合格太子妃的行為舉止。 任碧波發現不管世事怎么改變,他和任清鳳之間的對立,卻是半點都沒有改變——從開始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從未看對方順眼過。 “好,我這就讓張mama帶人幫你把西華院收拾一番了?!?/br> 開口答應的卻是李秋華。 這人今日到底經歷了什么,這態度好的讓她毛骨悚然。 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 也不知道這位,所求為何? 只是,她是不是弄錯,她是任清鳳,李秋華最恨的任清鳳,她來求她,豈不是太掉架子了? 以往每一次,李秋華可是寧愿掉了腦袋,也不愿意向任清鳳求救的。 ☆、第126章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李秋華如此討好,難道是德妃娘娘的容貌而帶來的后遺癥? 任清鳳想起德妃那酷似云娘的容貌,再想起德妃對任清水異常的關注,情同母女,結合云娘忽然提前生產,她和任清水同日出生,還有她身上的誅顏,那些覺得莫名其妙,無法解釋的謎題,此時似乎都有了解釋。 一切都不用再想了…… 雖然還有些不解之處,但是她向來敏銳的直覺已經告訴她,盤旋在她心頭的那個驚人的臆想,是正確的。 她和任清水,或許在出生那一日,就被云娘掉包了。 怪不得本尊的記憶中,云娘雖然對她可親,卻總覺少了幾分真實。 任清鳳一直覺得奇怪,以云娘當時獨寵內院的手段,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怎么將任清鳳教養的那般迂腐,忍氣吞聲? 現在看來,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而,李秋華等人也似乎意識到了她和任清水的事件,所以這態度才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身體的某處忽然涌現出莫名的痛感,任清鳳知道這份痛是來自于本尊的意識。 任清鳳不知道今日若是本尊面對這樣的事情,她會是原諒,還是寬恕,可是她卻是無法原諒,即使當年李秋華是被算計,但依舊不值得原諒。 一個連自個兒的女兒,都認不清的母親,一個連初生嬰兒都護不住的母親,有什么資格求得她的諒解。 更何況之后,李秋華對她的百般迫害,早已成了死仇,哪里還能談什么骨rou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