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所謂的打不死的死人,其實不過是感受疼痛的神經被麻痹,對疼痛無知無覺,她曾經接觸過被切除感覺神經的傭兵,即使心臟被刺穿,依舊在戰斗,直到最后衰竭而死。 任清鳳才不相信這世上有什么打不死的人,她前世在印度的時候,遇到巫蠱之流,最后還不是被她滅了。 而所謂不死之人,五官和脖頸之處,乃是最為薄弱,她細細觀察之后,發現這些死士,受簫音控制,五官受損,并不會影響他們的攻擊,唯有直接扭斷脖子滅了。 青軒逸與其身后朱雀和八位轎夫,受到任清鳳的提示,皆對著死士的脖子攻擊,這么一瞬間的功夫,就擊倒了一地。 “好功夫!”夜色中忽然傳來陰沉如夜,卻又透著幾分陰寒的聲音,而于此,那簫聲卻是一變,高昂集約,那些死士的眸中都散發出一種詭異的讓人毛骨悚然的光芒。 青軒逸眼盲,所以神志越發的比常人來的敏感,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不對,優雅淡然的神色一變:“退!” 饒是他敏銳無比,這聲退叫的及早,可是那八名轎夫亦有四名傷在了死士那寒徹入骨的刀劍之中——片刻之間,這些死士的功力似乎提升了幾個層次。 對方的功力來的太快,任清鳳的肩頭被一死士的利劍劃過,雖然她避得極快,卻也被劃過了一道痕跡,好在只傷了皮rou,并不嚴重。 而為了避過那枚利劍,任清鳳只能旁翻,落在這條街道旁的河水中。 噗通一聲的落水聲,就聽得朱雀一聲驚叫“任二小姐”,青軒逸想也來不及想,腳下一點,人如利箭一般,跟著射入那落水之處。 朱雀等人齊齊變色,想也不想,跟著落水,一時間,寬闊的街道,只剩下詭異的死士,還有那頂寬大華麗的軟轎。 “果然蠢笨如豬!”那陰寒的聲音響起,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現在血腥的街頭,看著夜色下,那泛著冰冷磷光的水面。 冷,春夜的水如同鋒利的冰刺,狠狠地刺入她的身體,刺入她的血液,任清鳳卻憋著氣,像是昏迷不醒的模樣,一直將身體沉入到水下,只是閉著眼睛,靜候著,身上的傷處,流出殷紅的血液,將身處的河水染成妖嬈的淺紅。 在第二聲落水聲響起的時候,她猛的睜開眼睛抬頭,在幽深的水下,透過銀白的月光,看著那道毫不猶豫映入眼簾的峻拔身影。 清俊的面容,烏黑的發,慘白的唇,高挺的鼻梁,他目不能視,卻用他的大手在水中搜尋著,那么堅決,那么的堅定,仿佛要摸盡這水底每一個角落,根本不管周身是什么。 他的身子不停的顫抖,不是因為冷,是內疚,是痛苦,這是他一直尋找的機會,他苦苦謀算的機會,可是他沒有想到,卻會害了清鳳。 所以在最后那一刻,他毫不猶豫改變自己的計劃,想都沒想,追著任清鳳而來。 水聲四濺,水下人影洶涌,一片刀光劍影。 青軒逸一入冰河,還未尋到任清鳳的蹤跡,就感受到幾道寒栗劍氣,從四面八方向他刺過來,殺氣凌厲,全是必殺之招,顯然早就侯在了水中——可見是早有準備。 還真是計劃仔細,連水中都安排了諸多的殺手。 青軒逸清雅的面上閃過暴戾之色,刻不容緩之間,居然不避不閃,手中的利劍狠辣異常,劃過河水,掀起驚濤拍浪,立刻就見水花瞬間醞釀出絲絲暗紅,幾聲幾乎不可聽聞的悶哼,青軒逸似是未曾聽聞,含胸收腹,一個后翻,手中的利劍再次劃過,一股血水,就從攻擊之人的脖頸間迸射出來,一水的暗紅。 一個照面,他滅了偷襲之人,不做任何的停留,繼續在水中搜尋任清鳳的身影,時間越久,他面色越發的難看,也不知道剛剛她有沒有傷到——第一次,他憎恨自己的眼睛,若是能見,又怎么會容她受傷,又怎么會容她落水? 他渾身的氣息比那春夜的冰寒之水來的更為冰冷,然后就在這時,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抓住他四處搜尋的手,那么的纖弱,那么的冰冷,卻那么的有力,決絕的拉著他。 他心中一喜:“清鳳?” “嗯!”水中的聲音支離破碎,他感覺到任清鳳的手指在他的掌心不停的寫著。 待她寫完,青軒逸搖頭:“不行!我絕不容……” 不想他才開口,任清鳳就一指豎在他的唇邊,壓住他的雙唇。 他的手很冰,很冷,但他的唇卻很熱,很燙,明明只是一個手指貼在他的唇上,可是卻像是有無邊的熱浪,從他的唇上通過她的手指傳出。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仿佛心頭隨著那熱浪開始翻滾起來。 任清鳳看著眼前的男子,她感覺到早已如雪峰上的皚皚積雪的血液,在這個男人的面前,多了份激蕩。 男人似是感受到她的決心,拉著她的手越發的用力,無言的訴說著他的決心——除非踏著他的尸身,才能容她冒險。 “無事!”她輕輕的說著,因為在水中,聲音顯得沙?。骸拔医袢杖绱苏?,只怕也瞞不了太久,不絕了她的根基,難道留著養虎為患?” 他的手緊緊地扣在任清鳳的腰間,沒有再開口,決心依舊。 而他們在水中的時間過長,也不宜在水中久待,只一口氣,就將任清鳳提了起來,讓人攬腰抱在一起,緊緊地扣著她的身體,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一絲空隙,他的手臂那么的緊密,那么的有力,在冰冷的水中,帶著無法言語的心安。 再沒有時間交流,再沒有時間再去想什么,任清鳳做出昏迷的姿態,眼睛卻瞇成一條線,不時的注意著水中的情景——青軒逸眼盲,在水中很容易吃虧。 攻擊,再次襲來,青軒逸手中的寒光一閃,一劍回去,無形的水被劈出無數到裂縫,凌厲之極。 紅,詭異的紅在不斷的醞釀而出,濃重的血腥在夜色中飄蕩。 “殿下!”破碎如冰的聲音響起,是朱雀。 任清鳳心下一松,頓時伸手,將緊緊摟在她腰間的他的手指,一個一個掰開,他的力氣很大,幾乎用盡了她全部的力量。 “軒逸,我撐不了太久了?!彼穆曇糁щx破碎,隱約難成音。 空氣越發的稀薄,她這具身子,句話有種窒息的感覺,在水下呆的時間太長,她的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胸腔越來越脹痛起來,到現在已經火辣辣的疼了。 她知道,這種癥狀是極其缺氧的癥狀,她這具身體到底比不過前世,是真的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青軒逸感覺到任清鳳的狀態,他知道她已經快到極限了,水流不停地涌動,顯然有不少殺手正在不停的涌近,一時半刻,他根本無法擺脫。 那些殺手,不停的廝殺而來,引用車輪戰,根本就不給他喘息的時間,像是沒有窮盡的一樣,一波一波的沖上來,明知道不能傷他,卻還是前仆后繼,不斷的消耗他的時間,以命相拖。 若是他再不放手,不用對方出手,清鳳自個兒就要在水中窒息,而對方在她落水之時,卻未曾攻擊她,看來是沒想就此要了她的性命。 這樣看來,或許他先松開她,還能給她留條生路。 從沒有像此刻這般,他憎恨自個兒的托大,將她扯他的恩怨中來。 任清鳳的腦袋暈沉沉的,嚴重的缺氧讓她整個人都有些恍惚,突然之間,感覺到被強硬的撬開了唇,然后就感受到大量的空隙傳遞了過來,她下意識的開始吮吸。 清新的空氣,讓她恍惚的神志清醒了過來,這是…… 她扭頭,要避開,不肯再接受青軒逸傳送過來的氣息,可是不管她怎么扭頭,他的唇都能如影似隨。 這怎么行? 他若是將自個兒的空氣都給了她,他自個兒可怎么辦?畢竟瞧著這陣勢,這些人對他志在必得,根本沒有給他留一絲活路的意思。 她絕不能如此自私,只顧自個兒活命,而不顧他,這個男人原本根本可以帶著朱雀等人離開,可是卻二話不說隨她入水,她怎么再拖累他? 任清鳳狠狠地咬了青軒逸的唇,吃痛之下,又狠狠地傳了一口氣給她,才突然將她的身子推上了河面,而他自己卻猛地甩開那蜂擁而至的殺手,往河水的深處而去。 殺手們顯然沒有想到青軒逸居然將任清鳳推上了河面,一時間有些躊躇,是去追青軒逸還是去跟著任清鳳浮上水面。 微微遲疑了一下,眾殺手想到接到的命令,皆追著青軒逸而去,只是這么遲疑的時間,足夠青軒逸喘息,他在朱雀的帶領下,很快就消失在殺手們的眼底。 任清鳳浮上了河面,清新的空氣充斥她的胸腔,銀白的月光是那么的美麗,風吹河面,波光粼粼,那是鮮活的跡象,是生命的動態。 他留在唇上的溫度,是那么的炙熱,幾乎能將她的血液guntang,那掌心推她出水的力道,還殘留在后背,是那么的清晰。 那個男人將所有生的可能留給了她。 人生的一知己足矣! 再冷血的人,此刻也要熱血澎湃。 為了這樣傾心相助的人,她還有什么舍不下的? 任清鳳暗自運氣,封住自個兒的神志,任腦袋陷入昏沉,任由黑暗襲來,就那樣任憑她的身體,不斷的沉入水中。 賭! 以命相賭! 在神志徹底分離身體的時候,她感覺到有人在拉扯她的身體,唇角不由得浮上一抹微笑——她賭贏了! 看來有人舍不得她輕易死去! 任清鳳是被厚重的巴掌甩醒的,臉頰的疼痛,刺激她的神經,她睜眼眼睛,就瞧見肥胖的四公主,帶著惡意的笑容,揮掌:“任清鳳,你沒有想到會落在我的手上吧!” 任清鳳眸光沒有絲毫的膽寒,只是淡然,清冷如雪,專注的看著她,眼中是無畏無懼,除了嘲弄還有譏諷。 沒想到死到臨頭了,她的骨頭還這么硬。 四公主的心頭的怒火如同沸水,狠狠地的扇上一巴掌,血水就那樣流了出來,沿著她潮濕的衣衫,一點一點醞釀,有種驚心動魄的妖媚。 “你信不信,只要我一聲令下,你就會像一條母狗一樣,被剝光了壓在那群男人身下?!?/br> 四公主以為在這樣的恐嚇下,少女的平靜一定會被打破,可是那雙如古井般深幽的眸子中,除了冷寒無懼,還有了一種讓她膽寒的殘酷,她雖然什么都沒說,可是那眸光卻在說,你敢! 四公主很憤怒,她想跳起來狠狠地折辱眼前少女的脊骨,可是那深寒冷絕殘酷的目光,卻讓他有些微縮,不由得怒喝一聲:“再看,將你的眼珠子挖掉?!彼淅湟恍Γ骸拔抑滥銜c拳腳,可是你的xue道已經被我點住,你以為你還有生路嗎?” 不知道怎么的,這么一雙眼睛,如此靜靜的看著她,仿佛穿透她的心靈,將她所有的思緒看的清清楚楚,看出她的畏縮,看出她的膽寒,似乎在嘲笑她的外強中干。 任清鳳冷冷的一笑,卻也沒再看她,而是依言閉上了眼睛。 四公主青軒云在她依言閉上嘴巴的時候,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氣,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微微平靜了下來。 馬車走了半個時辰,一路上七拐八彎,迂回多次,更在途中寂靜處,換了七八次不同的馬車,如此煞費苦心,將所有隱藏的危機扼殺在搖籃中,這樣的謹慎小心,只怕天下最精通追蹤術之人,也不會尋找到她的蹤跡。 “四公主,你如此煞費苦心,這是要送我去何處?”任清鳳雙目緊閉,表情淡然,卻不著痕跡的探尋青軒云嘴中的話。 人在得意的時候,很容易忘形,尤其是只長肥rou,不長腦袋的蠢物。 果然,提到這點,青軒云很是高興,立刻大笑了起來,語氣得意洋洋道:“你放心,我自然送你去好地方,我保證,日后你定然會喜歡那里的?!彼鋈辉⒁馍铋L,帶著猙獰的氣息,一字一句道:“是女人都會喜歡的?!?/br> 她話中的惡意完全沒有遮掩,任清鳳隱約能猜測青軒云是要將她送往何處。 只是任清鳳卻并沒有被她惡劣的語氣,猙獰的意思嚇到,薄唇微勾,扯出淡然笑意,竟像是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一般。 四公主青軒云以為她根本沒有聽懂話里的深意,冷笑連連,啟唇:“你xue道被點,而押車的之人,是我母后身邊的高手,你就是插翅也難逃,只能乖乖跟著我卻那人間極樂世界。傳言任二小姐好色成性,見到美男口水如瀑布,這一次我就成全你?!?/br> 她又冷笑了一聲:“你今夜也看見了,那些死士以命相搏,勞苦功高,總要慰問獎賞,你雖然容貌噗通,可到底也算是個女人,想必他們也會喜歡?!?/br> 四公主抬起她的下巴,語氣得意:“你說,你這樣的小身板,能經得起多久?!?/br> 她忽然笑了起來,神色古怪詭異,似是陷入到某種回憶中去:“上一次,戶部侍郎的小女兒,身子弱,折騰一天一夜就斷了氣。嘖嘖……,想到最后她血rou模糊的身體,真讓人看著心驚,這些死士長久沒有女人,剛剛都跟猛獸似的?!?/br> 戶部侍郎的小女兒? 任清鳳想起了傳聞,說是那小姐外出,被劫,到現在下落不明,原來是被謀害而死。 四公主的胖胖的手指,在任清鳳的臉上一點一點的摩挲著:“你怎么不怕?你怎么不哭?你怎么不顫抖?你怎么不求饒?”她挑眉:“你是不是還等著二皇兄來救你?你死了這條心,二皇兄雖然吩咐下來,要留下你的性命,可是別忘了,這些人是我母后的,我的話比他更管用。沒有人會來救你的,不管是二皇兄,還是青軒逸,或是對你死心塌地的風流韻。他們都救不了你?!?/br> “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想如何讓你生不如死,所以今夜,我等了很久,也籌劃了很久,做了充分的準備,他們就是鼻子比狗還尖,都無法追蹤而來?!?/br> 她大笑起來,笑聲中卻沒有半分溫暖,而是毒蛇般的冷絕:“你可真好命,長成這副模樣,都能讓他們為你動心,我那親愛的大皇兄,更是為你,不惜以身為餌,引開殺手,哼,他越是喜歡你,我就越要讓你過的凄慘,這樣才能消我心頭之恨,解我當日被你羞辱之惡氣。任清鳳,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我心狠手辣,我這么做,不過是替自個兒討個公道,出口惡氣?!?/br> 討公道,出惡氣? 任清鳳失笑,這人還有臉說出這樣的六個字,她討什么公道,出什么惡氣?她也不問問,這些年毀在她手上的性命有多少? 若是真有公道而言,怎么下雨打雷,沒劈死這個雙手站滿鮮血,心狠手辣的惡魔? 不說別的,就說剛剛她提起的那位被折磨一天一夜的小姐,也不過年輕氣盛,頂撞了她兩句,就強擄而來,落得這么個凄慘的下場。 青軒云怎么不和她說什么公道,談什么惡氣? 人心叵測,爾虞我詐,弱rou強食,強者立于天地之間,唯有心硬如鐵,才能永立不敗之地。 而現在她還能在這里,聽青軒云說什么廢話,不過是因為她一直一來足夠的強悍,有一顆足夠冷硬的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