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她抬眼看著任碧波,咬著唇,說不出的擔憂和恐怖,遲疑的吞吐道:“父親,您是知道的,母親一向對我和五弟……”似是不知道怎么開口,可是這般的遮遮掩掩,卻更令人浮想聯翩。 “若是母親知道是我出的主意,只怕日后女兒……”她越說小臉越白:“還是不要了吧!” 任碧波瞧著這個女兒膽小恐懼的樣子,心中一沉,原先不在意,怎么著都覺得任清鳳不順眼,可是被云娘的鬼魂警告之后,哪里還敢不在意,這么一在意,就發現很多東西不一樣了,就是這女兒,瞧著也順眼了許多。 “誰敢?”任碧波眼底一沉,語氣不自覺的帶著身為一國之相的威嚴:“你放心,日后父親親自照料你們姐弟的生活,誰若是怠慢了你們,為父自會為你們做主?!?/br> 任清鳳沒有因為這句話高興,心底卻是陣陣的悲涼,若是今日不是她借云娘的鬼魂行事,只怕這個所謂的父親,也不會說出如此的話吧! 好在她不是本尊,也沒從心底將任碧波當成父親,即使悲涼,卻不感到悲傷。 心中不以為然,面上卻做出感動涕零的樣子,又滿目依賴的叫了聲:“父親……”讓任碧波的心,再次軟軟的柔和了起來。 他這才注意到,這個女兒有一雙異常美麗的大眼睛,如琥珀般閃爍,如水晶般晶瑩,如清泉般澄清,如古井般深幽,真不知一個人的眼睛,會是這樣的清淺,卻又那樣的深幽,這樣矛盾統一的神采,卻讓這么一雙眼睛變得高遠明媚,仿佛世間的一切在這雙眼里都變得無所遁形般。 因為有了這么一雙世間再也尋不到的美麗眼睛,這個女兒平淡無奇的面孔,也頓時變得令人移不開眼睛了。 任清鳳似是沒有注意到任碧波的情緒變化,只是眨了眨眼睛,修長的睫毛在平淡甚至有些詭異的面孔上,形成一個月牙般的陰影,像是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神情有些堅毅的道:“父親,您……您……對清鳳如此……如此……好,清鳳也不能……怕……怕……日后母親怪……怪罪,而藏著……掖著了,更不能讓父親與母親之間生下……生下……嫌隙,家和萬事興,父親是丞相府的一家之主,母親是內宅的當家主母,二人之間若是……生下嫌隙,只怕于整個府邸不利?!?/br> 邊說,邊擠了幾下眼睛,眼眶子紅紅,心里卻有些發急,怎么這眼淚下不來啊。 目光掃過一旁的茶盞,眼珠子一轉,有了對策。 她猛的站起身子,聲音軟軟,結結巴巴,卻再堅定不過:“所以……所以父親,今日之事還是……還是讓清鳳動手,即使日后母親……怪……怪罪,清鳳也認了?!边呎f,邊暗自做著小動作,手指不著痕跡的伸進茶盞里,再那么往臉上一抹,頓時有了兩道動人的痕跡。 “撲哧”,風流韻身邊的銀翼忍不住輕笑出聲,錯愕的看著任清鳳,嘴巴張的老大:“這也行?” 風流韻正看的入神,被他打擾了,不悅的瞪了銀翼一眼:“再廢話,我將你踢下去?!?/br> 銀翼頓時訕笑道:“殿下別氣,屬下就是……就是被……嚇到了!” 風流韻冷哼一聲,再次全神貫注的注意事態的發展,將目光牢牢的鎖在任清鳳的身上,似是對后續的發展,充滿了興致。 只見任清鳳的身子不停的顫抖著,不知道是怕,還是緊張,那顫抖的小模樣,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真是誰見了,這心里都會生出憐惜來。 這孩子…… 任碧波的心頭陣陣的感動,看著明明嚇得身子發抖,卻還努力挺直腰背的任清鳳,嘆息的道:“鳳兒,有父親在呢,哪里輪到你出頭?”若是細細看看,這孩子其實也沒有那么不堪,不說別的,就是這片孝心,也是難得的。 任清鳳何等人物,想騙個人,還不是手到擒來,即使今兒個有些發揮失常,但足以應付任碧波了。 風流韻的嘴角卻抽了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就知道這女人騙死人不償命,滿嘴的謊話,卻說得跟真的似的,讓人不信都不行,他剛剛就是百密一疏,敗在她這招之下。 忽然,他的鳳眸陡然一睜,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怪異目光看了任清鳳半響,徹底拜倒在她的腳下,半響之后才回過神來,以密音傳出:“丫頭,你別再從茶盞里沾水涂眼角了,茶末都粘在眼角了,還不快抹去,被你父親發現,你下面的戲可就唱不下去了?!?/br> 嘎! 茶末黏在眼角了? 任清鳳立刻止住了抽噎聲,覺得這男人提醒的再正確不過了,若是被任碧波發現,下面的戲可怎么唱? 立刻用手在兩邊的眼角抹了幾下,瞧著手指上細碎的茶末,這才住手,心里卻極為不爽。 不是原裝的就是不順手,若是在以前,她的眼淚就跟自來水龍頭似的,開關自若,可是這本尊的殼子,卻不那么好用,她努力擠了那么久,卻還沒培養出淚意來,若不是如此,她哪里需要茶水助演。 看來這具身體,日后定要好好的訓練,不管是武功,還有這哭功。 茶末抹去,也顧不得那死不要臉的偷窺狂,忙決定盡快實施自個兒的計劃。 她黑如玉的眼眸一沉,對著一旁的下人吩咐道:“來人,給我將大夫人等人綁在椅上,再堵上嘴巴!” 任碧波眉頭緊蹙,臉色沉了下去,任清鳳也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忙又軟軟的道:“父親,先別生氣,聽清鳳細細道來?!?/br> “這春寒天氣冷,水又是冰水,只怕澆洗在母親和兩位meimei的身上,她們會掙扎,會尖叫,到時候影響了效果,這罪豈不是白挨了?還白白壞了聲譽!父親,母親身為丞相府的主母,身份自然尊貴不說,而兩位meimei,身為當朝丞相的千金,自然也是貴不可言,若是澆洗過程中,尖叫掙扎,再做出什么不可知的事情來,豈不是失了身份?傳揚出去,不是她們無臉見人,就是父親的臉面,怕也不保?!?/br> 本尊的記憶中,任碧波這人最是在乎臉面,就是因此,大夫人才會定下壞了本尊名聲的惡毒計策,讓任碧波對她生厭。 她這也算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果然,一聽到事關自個兒的名聲,任碧波當即不再遲疑,怒斥一干下人:“你們是沒長耳朵,二小姐的吩咐,沒聽見嗎?” 下人們又是一呆,心下凜然,再看任清鳳的眸光,就多了幾分小心翼翼——真沒看出來,二小姐真的動手,居然是半點余地不留,她這是要活活凍僵大夫人和兩位小姐??! 正文第19章生不如死 任清鳳看著被綁在椅子上,堵著嘴巴,成粽子造型的大夫人三人,微微的揚著眼睫,背對著眾人的眸中冰冷一片…… 好戲上演,希望這三人足夠抗寒,抗凍,才能不辜負她的一番心意。 “魯大夫?!碑斔D身面向眾人的時候,眼中又是一片平靜溫和,語氣輕緩無力:“我在古書上看過,說是人的頭對刺激反應最為靈敏,是不是有這回事?” 魯大夫聽到這個問題,終于松了一口氣,這位惡名天下皆知的任家二小姐,終于問了一個他知曉的問題,抹了把額頭上的虛汗,他昂首挺胸,大聲的道:“人的頭,是身體最關鍵的地方,其中有著控制身體各部的腦,若是想要通過刺激,喚醒人的神志,自然是頭來的最好?!?/br> 他看了一下,被綁著的三位幾乎已經看不出本來面容的大夫人等人,沉凝了一下子,非常中肯的建議道:“二小姐,你若是想要萬無一失,老夫建議從頭往下淋,效果應該是最好的?!?/br> 正中下懷! 任清鳳拋磚引玉,等的就是他這句話,聞言淺淺的嘆息一聲,為難的看了任碧波一眼,遲疑道:“父親,您看?” “就照魯大夫說得做,從頭淋到腳?!币话俨蕉家呀涀吡司攀挪?,還在乎最后一步嗎? “父親說得是!”任清鳳點頭附和,一副悉聽尊便,以任碧波為主的樣子。 看戲看的發呆的銀翼,這次不敢開口,怕真惹毛了自家的殿下,一腳將他踹下來,不過這并不妨礙他在心里驚駭:這位任二小姐,果然是惡毒啊,這樣狠絕的主意都能想的出來,那魯大夫明顯就是她挖了坑,哄著跳下來的。 這天氣,從頭淋到腳,還不凍成了冰棱。 這三位又都是女人,就是不死,怕是也要傷了身子,聽說女兒家的身子最是嬌貴,若是凍得厲害了,只怕要傷了子嗣。 照任二小姐這般折騰,這三位只怕再也生不出一個球來了,大夫人老蚌生珠,生不生倒也無所謂,可那兩位小姐還是待嫁女兒。 難道她已經恨到極頂,要讓這兩位meimei斷了生育之機? 毒,果然毒,不愧為十惡不赦的任二小姐! 但,卻絲毫的不惹人厭! 世上總是有這么一種人,即使世人皆言她十惡不赦,名聲敗盡,可是卻在相遇的時候,吸引住別人的眼球。 不會因為容貌,不會因為名聲,而有半分的輕視,這樣的一類人,是世間最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 而,任二小姐顯然就是這樣的人。 不過,那十惡不赦的惡名,那蠢笨不堪的污蔑,那丑陋如鬼的傳言,那見到美男,就口水如瀑布的謬論,根本就是有心人往她身上潑的臟水。 以他家殿下的豐姿,任二小姐都能下得了手,這樣的人,怎么會是傳說中的花癡? 真是可惜啊,這樣的人物,若是配上一張絕美的臉,只怕天下的男人都要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不過,即使沒有一張絕美的臉,就是那么一雙動人的眸子,似九天之上的清風浮云,一入心,怕是就再也難以拔出來,讓人不看其容貌,卻也心甘情愿的為之傾心。 瞧瞧,他家這位原本發誓要娶天下最迷人,最動人美人的殿下,現在不正一副目光如賊,恨不得將那任二小姐偷走的樣子。 看這樣子,就知道他這殿下這回是動真格的了。 銀翼頓時有種捉狂的沖動,恨不得扒光自個兒的頭發:怎么他就這么霉,怎么就跟了這么個主子,從來就沒安生過? 若是皇上和皇后知曉殿下要帶這么個惡名天下揚,丑名天下知的丑女,惡女回去,只怕他這個護衛就沒好果子吃了。 可是,他若是就此拆臺,不如了自家殿下的意。 他只這么一想,渾身的汗毛就全都豎了起來:自家殿下的手段…… 他打了一個寒顫,他寧愿被皇帝,皇后處罰,也再不想領受殿下的手段了! 天老爺,你要亡我??! 銀翼的哀嚎中,大夫人等人的洗腦運動也已經開始了,當三位奴才同時舉著一桶冰水從三人的頭上緩緩的澆下去的時候,只那么一下子,三人就凍的直打哆嗦,迷糊的神志也就都已經清醒了。 冷,好冷! 就好像是被扒光了衣裳,埋在冰天雪地之中,那冰寒從肌膚流入血液,在血液流動中,漸漸漫入心臟,再從心臟中透出來,凝結那流動的血液,一點一點凍結。 李秋華三人凍的面色發白,嘴唇發紫,死命的打著哆嗦,不停的搖頭,嗚咽。 任清鳳眸光閃了閃,面上一片同情的走到大夫人的面前,語氣無可奈何的說道:“母親,我知道這滋味不好受,可是我們這都是為了你好,你忍耐忍耐,等這幾桶冰水都澆完了,就會立刻將母親和兩位meimei放開?!?/br> 任碧波瞧著狼狽的妻女,眼底一道不忍,卻還是點頭道:“秋華,水兒,寒兒,你們忍忍吧!我這么做,都是為你們好?!?/br> 說完,自個兒也打了個寒顫,光是這么看著,他就能感受到那冰水的徹骨寒意。 “嗚嗚……” …… 三人一直搖頭,嗚咽著,眼睛不停的眨著,似是再說她們沒事,不要再澆了。 這滋味根本就不是人受的,若是這幾桶冰水澆完了,只怕這小命也交代完了一半了。 任清鳳瞧著李秋華這模樣,心里真正的痛快了一回,語氣就更柔和了:“母親,你再咬牙忍著,嗯,眼睛一眨,就過去了!” 她將身子微微俯下,像是萬般心疼的為李秋華攏了攏散亂的發,在李秋華如刀鋒般銳利的眸光中,輕輕的低語:“母親,你不是最喜歡讓我和五弟挨凍嗎?怎么樣,今兒個自個兒體驗了一把,這凍僵的滋味如何?” 她勾出一道冷凝的弧度,目光如寒冰,比那澆洗的冰水還要冷上三分:“只是可憐三meimei,從小錦衣玉食,什么時候嘗過這樣的滋味?”聲音又輕又低,只有二人能聽見,別人瞧見了,只以為是任清鳳舍不得李秋華,輕聲哄著呢。 “嗚嗚……”想到自個兒捧在手心的女兒,居然也在受這非人的折磨,大夫人的神情一下子猙獰了下來,不停的扭動身子,想要掙脫,一雙利目紅的嚇人,任清鳳毫不懷疑,若是此刻大夫人李秋華能動,定然會撲上來,咬她的rou,喝她的血。 她輕笑了一聲,仿佛嘲弄般的看著大夫人李秋華,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像是在說著——你不過是在做困獸之斗,徒勞無功罷了! 可是她的嘴里卻軟和溫柔的勸道:“母親,你還是忍忍吧,別掙扎了,這冰水澆完了,就放開你,這越是掙扎,這拖延的時間越長,人就越受罪?!?/br> 她站直身子,有些擔憂的看向魯大夫:“魯大夫,我看我母親的情況是不是比較嚴重點?要不要再加點冰水?” 她看了眼,已經被嚇傻,凍的腦袋愚笨的任清寒:“要不,將四meimei的冰水勻一桶給母親?我瞧四meimei似乎癥狀比較輕點?!?/br> 雖然任清寒也挺討人厭的,可是比起李秋華和任清水來,也算是討喜一點,她真的不介意,將任清寒的冰水勻一桶給李秋華。 再說了,就這么一桶冰水,能離間這三位的感情,實在是太值得了。 李秋華聽得這話,果然怒視了任清寒一眼,任清水只在一旁顫抖哆嗦,心中卻恨恨地想著:為什么不是勻走她的一桶水? 魯大夫想了一下,再瞧一下大夫人那掙扎不休,猙獰恐懼的臉,鄭重的點頭:“二小姐言之有理!” 下人們都是很會看臉色的,雖然女主子的臉色很難看,可男主子坐鎮,二小姐發威,哪里敢不遵從。 從任清寒的面前又提了一桶冰水過來,為李秋華降溫。 就在這樣,從頭淋到腳,一桶一桶的淋在三人的身上。 漸漸的三人的神志有些迷離,可憐三人從來都是養尊處優,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罪。 尤其是任清水,那是蜜罐里養大的,這等折磨對她來說,那是天方夜譚,這身嬌rou貴的,第一個支持不住,雙眼一閉,暈死了過去。 別以為死了,就能躲過去,任清鳳眸底寒光凜冽,面上卻是半點不顯。 “快,快將三小姐澆醒過來,萬不能暈過去,否則就前功盡棄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