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知曉現在的情況后,再做下一步定奪就輕松了很多,帶上埃及牧民提供的凈水,他們很快便啟程了。 “我很好奇,你手上沒有地圖,沒有手機,也沒有導航?!?/br> 她看著眼前層層的黃沙,被柯輕滕牽著手,跟著他朝一個方向走去,淡淡發問,“你是怎么知道走到蘇丹到底是哪個方向?” 他的神情篤定,思考片刻,給了她兩個字,“路感?!?/br> 她聽了挑眉道,“我高中的時候,除了地理,每一門都是班級第一……所以,請給出不那么抽象的理由?!?/br> 他摸了摸下巴,“去日本之前,我在美國念中學,每一門都是班級第一,包括地理學科?!?/br> 她被噎得無話可說,正在思考怎樣用更刁鉆的語句反擊回去,他卻忽然輕輕收緊了握住她的手。 “早晨太陽在東方,中午在南方,傍晚在西方,早晚這一條在全球通用,中午在南方這一條,只對北回歸線以北的地區適用?!彼淠穆曇粼谇宄柯犉饋砀裢庥匈|感,“迷路的時候,可以用這條來判斷大致的方向,而非洲這塊只是我以前坐車來過,所以更留有印象?!?/br> “幾年前來的?”她問。 “五、六年前左右?!彼麍罅藗€具體的數字,“十二月份?!?/br> 她不再說話,只是在心里暗暗感嘆,兩年前她就知道他的記憶力是真的相當好,現下更是清楚地能夠感覺到這種好的程度。 男人大多粗枝大葉,可是細節上的把握,往往才更能決定成敗,而且,足夠能打動女人。 一路行走,除了偶爾喝水之外,他們再沒有其他過多的交流,一直走到中午左右,才看到了蘇丹邊境的防衛崗。 “沒有任何身份憑證,就這樣直接走過去,不會被亂槍打死么?”她看著那邊,停下腳步打開水壺,仰頭喝水,“我不會跟著你去送死的?!?/br> 他看著她喝完水,此時低頭過去,故技重施地咬住她的嘴唇喝她嘴里的水,喝完后,牽過她繼續走,“滴水之恩,涌泉相報?!?/br> 尹碧玠看著他的側臉,心里突然很戲劇化地冒出來一句話。 不怕流氓,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走到離防衛崗差不多一定距離的時候,他們就被塔上守衛的士兵發現了。 柯輕滕似乎早已預料到,也不再往前走動,帶著她等在原地,沒過一會,一輛綠色軍用車就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幾個持槍的蘇丹士兵跳下車,很快都面無表情地、拿槍指著他們,示意他們將雙手舉過頭頂。 對方手上有槍,她思考兩秒想要照做,卻被他抬手制止了。 只見他漠然地看著那些士兵,很快的,說了幾句阿拉伯語。 聽完他的話,那些士兵臉上的表情突然就變得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反應快一些的,轉身去車里拿了對講機,嘰里呱啦地說了一通。 得到通訊器那邊的指示后,那個士兵折返回來,立刻招呼其他人都放下槍,目露恭敬地對柯輕滕說了幾句話。 他聽完后點點頭,側頭看著她,“我們現在上車?!?/br> 她跟著他坐上軍用車,心里還是禁不住訝異于他仿佛在每個地方都超越常人的影響力,忍不住問道,“……現在去哪里?” “一個合作伙伴的住處?!彼藭r將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輕輕披在她身上。 身在蘇丹的合作伙伴,蘇丹是石油寶地,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應該也是在石油交易上,曾經與他結盟的人。 尹碧玠思考完,才發現被他用外套裹緊了些,心里淡淡一暖,嘴上卻還是不饒人,“看來以后要是想環球旅游,要找你做向導,那估計到每個地方都能有人接待,似乎連住宿費伙食費都不需要了?!?/br> 他聽了后,嘴角很輕地勾了勾,“如果你想,隨時可以?!?/br> “我們現在不就是了么?”她瞇了瞇眼睛。 他伸手將她的碎發順在耳后,靜靜注視著她,“我是指,今后,沒有其他人干涉的情況下?!?/br> 軍用車內,身邊都是持著槍的蘇丹士兵,可他墨色的眼珠,卻是像能撫平一切的沉靜,甚至讓她覺得,似乎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沒有在他的身邊,能夠讓她感到如此心靜。 “什么地方都可以嗎?”她因為他的觸摸和話語,心底最深處都有些觸動,卻努力控制著語氣的冷靜,“北極、南極也行么?我對愛斯基摩人、北極熊、海豹、企鵝都很感興趣?!?/br> 柯輕滕看著她,眼底里顯微的笑意卻很亮。 即使明知她是故意刁難,但他也知道,她真的是一個非常獨特的女人——不好風花雪月,只好天馬行空。 “北極熊吃人,而在南極更可能會搭上半條命?!卑腠?,他給出了中肯的評價,“如果你的確想去,我奉陪?!?/br> 看他說得這么認真,她倒是挑了挑眉,“那你覺得去什么地方才好?別跟我說什么通俗意義上的海島,我是重口味?!?/br> 車子越過蘇丹的邊境,朝蘇丹境內而去,他的目光有些悠遠,“挪威北部,看子夜的太陽,如果有幸,還能看到極光?!?/br> 北歐的挪威,極晝和極夜的交匯,更有北極光的絢爛風采。 就像人生,總有那么一個極致,讓人神魂顛倒,卻又欲罷不能。 聽起來,真的不錯。 “中意么?”頓了頓,他說。 “好?!绷季?,她認真地應允下來,張了張嘴,卻還是沒有把話繼續說下去。 如果,等這一次亡命天涯的旅途結束,一切都能善終。 如果,等你的計劃圓滿落寞,我們……還能夠有以后。 … 軍用車輛行駛得很快,一路進入了蘇丹城區。 尹碧玠仔細觀察著蘇丹首都市中心的建筑,發現竟與自己腦中曾經想象的大有出入。 “蘇丹分為兩個部分,知道嗎?”柯輕滕一手放在她的椅背后,此時靠近她一些,說道。 “蘇丹國和南蘇丹國?!彼芸旎卮?。 “是?!彼坪跏桥滤?,這時輕輕將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握進自己的手心里, “蘇丹曾經被評為世界上最不安定的國家?!?/br> 她發現,他從不吝嗇于告訴她一些她不了解、但充滿興趣的事物。 “你現在看到的,是蘇丹,蘇丹和南蘇丹相比有天壤之別,蘇丹更富裕,能夠稱得上是歌舞升平,可南蘇丹,卻有將近八百萬人是生活在國際貧困線以下的?!?/br> 他舉了個例子,“一個國家南北分裂,就像連體嬰兒做了分體手術,北部的想要靠軍事和石油獲得更大的利益,卻也更容易被美國控制,而南部,與這些利益從沒有半分關系,所以這兩個嬰兒,都無法好好存活?!?/br> “可惜了?!彼牰怂囊馑?,“一個國家想要強大,不是強個體?!?/br> 他剛想再跟她說些什么,突然車子在一棟中東風情的建筑前穩穩停了下來。 應該是目的地到了。 那些士兵似乎將他們送到這里,也沒有再多逗留的意思,讓他們下車后,便絕塵而去。 走上臺階,柯輕滕敲過門,門很快就被打開,一個面相和善、穿著頗為華麗的蘇丹人撫著胡子,笑瞇瞇地看著他,用標準的英語道,“歡迎你,我遠道而來的朋友?!?/br> 他神色如常,只是微微頷首,“赫達?!?/br> “請進?!焙者_躬身將門打開,讓他們得以進入大廳。 整個大廳裝修華麗而別致,氣氛似乎也很不錯,左手邊有好幾個男人正圍在一張桌邊玩著牌,右手邊的茶幾旁則有兩個婦女,正帶著三個小孩子玩耍。 “柯?!焙者_吩咐下人關上門,走到他身前,與他正面對視,“我真是很少,看到你這么……風塵仆仆的樣子?!?/br> 尹碧玠聽著赫達這么說,突然想到這一趟旅行,真是有不只赫達一個人,這么評價過他。 他往常在所有人的心中,應該都是天神般不可侵犯的形象,即使是兩年前親身相伴,她都覺得自己從未走近他,可現在,她卻能感覺到,他正變得更真實、可以靠近。 柯輕滕始終沒有接話,只是淡淡地對赫達說,“有沒有女式衣物,和淋浴的地方?!?/br> 赫達聽罷后一愣,看到他身邊的尹碧玠時立刻搓著手,笑得有些過分燦爛,“有,有,當然有?!?/br> 她看著赫達了然于心的眼神,心里掂量,可能了解他一些的人,大都知道她的存在。 “你跟著他的人,先去沖涼,換一身衣服?!彼藭r側頭對她說。 他的話也正合她心意,她沒有反駁,便直接跟著赫達家的女傭朝樓上走去。 因為長時間的神經繃緊,她邊走、邊試著放松下來,可一路經過長臺階,她才警覺地感知到,似乎有一道目光,從她進入這間大廳后,就一直牢牢地落在她的身上。 順著直覺,她轉頭就朝那道視線方向望去。 果不其然,那桌玩牌的男人里,有一個,正來不及收回看著她的視線。 奇怪的是,看著她的是一個蘇丹人,那人外貌也沒有什么出挑,她自然也從沒有見過這個人。 那人被她發現后,就很快鎮定地繼續低頭玩手里的牌,像是根本沒有看過她,她雖然心里埋下了心眼,腳步卻也沒有多停頓,很快跟著赫達的女傭進了樓上房間里的浴室。 … 沙漠的奔襲后,用熱水舒舒服服地洗一把澡,簡直就是仙人的待遇,尹碧玠洗完后拿毛巾擦干凈身體,換上新衣服,只覺得渾身舒爽,直接濕著頭發就走出了浴室。 和她預想中的也差不多,某個剛剛還在樓下的人,似乎也已經洗了澡換過衣服,正交疊著雙腿、坐在這間臥室的床上。 “有何貴干?!彼叩揭贿吶?,喝了口水,佯裝不經意地問道。 過了很久,竟然都沒有聽到柯輕滕的回話,她剛想回過頭去看,頭上卻被蓋上了一塊干凈的浴巾。 “別動?!彼穆曇?,透過浴巾穩穩傳來。 她握著水杯的手指立刻緊了緊,感覺到他已經開始很仔細地幫她擦頭發,揉捏的力度,也是恰到好處。 “……你怎么每次,都只會說這兩個字?”房里的氣氛,安靜、又格外曖昧,她終于忍不住,率先打破了這讓她有些心慌的悸動。 “哪兩個字?!彼髦蕟?。 “在四季列車碰到爆破,在尼斯機場遭遇炸藥,在沙漠里……”她說到第三句的時候,果斷閉上了嘴。 她沒有說下去的,是在沙漠里那場久別重逢的歡愛后,他要幫她穿上衣服帶她避開追兵的時候。 “你錯了?!彼氖种赣泄澴嗟厥站o她的發尾,聲色冷淡、尾音卻又留有深意,“上床的時候,我不會對你說這兩個字?!?/br> …… 尹碧玠額頭青筋疊起,想要奪過毛巾自己來擦,卻忽然聽到了敲門的聲音。 轉頭望去,赫達的女傭正端著一個果盤走進來,輕輕放在桌子上后,便恭敬地用英語對柯輕滕說,“柯先生,赫達先生派我前來問您,是否想要帶著尹小姐,一同參加拍賣會?” “拍賣會?”她疑惑地看著他。 只見他朝女傭點了點頭,似乎想要確認什么,薄唇輕啟,“壓軸拍賣的物品,有變動么?” “沒有?!迸畟驌u了搖頭,“還是您之前就想要的那一件?!?/br> “……壓軸拍賣品?”尹碧玠望著他的臉頰,隱約心里,竟然有不太好的預感,“是什么?” 女傭傳達完話后,就識趣地關上門離開,只剩他們兩人的偌大房間里,他此時走到桌子邊,拿起一顆葡萄撥開,無比淡然地看著她,說了七個字。 “春宮圖,有興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