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看了她一會，這時從臉頰的左下角、將覆蓋在臉頰上的易容人皮慢慢撕掉。

    “好像再高級的易容術，還是一直瞞不過你的眼睛?！币粡埱逖诺哪贻p男性的臉龐出現在她面前，“尹小姐，久違了?！?/br>
    “金屬窗戶被撬開，墻壁四周有刮痕?！彼粗嵧ブ逼鹬皞窝b的駝背，慢慢脫下身上厚實的大衣露出一身剪裁得宜的西裝，沉聲道，“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你剛剛在洗手間里讓一個人從這趟列車里消失了?！?/br>
    鄭庭溫雅地笑了笑，沒有否認。

    這樣的拆穿和遇見，她在坐這趟列車前的確根本沒有想到過，此時一時無言，她冷靜地在腦中思考幾秒，然后退后了一步、轉身想要回自己的車廂。

    “柯先生在第八節車廂的廂房?！编嵧タ粗?，這時開口道，“尹小姐想去和柯先生見一面嗎？”

    “不必了?！彼齻冗^身，“我不想見到他，他應該更不想見到我?！?/br>
    “那個掉下火車的殺手，他的目標其實是你?！编嵧ヒ娝D身往回走，不緊不慢地說，“是柯先生讓我來處理掉他的?！?/br>
    “目標是我？”她停下腳步。

    “嗯?！编嵧ネ谋秤?，“你在第五節車廂玩老虎機的時候，對方已經盯上你了?！?/br>
    “殺手的目標是他我還不覺得奇怪，為什么會是我？”她的語速很快，“你不用把漂亮的理由套在我身上迫使我去見他?！?/br>
    “可能對方是認出你來，想用你來脅迫柯先生?！编嵧サ恼Z氣始終很溫和，“畢竟所有人都知道，兩年前，你是柯先生身邊無論公開場合還是私人場合，除了我和小飲外唯一近得了他身的人?！?/br>
    她聽罷后咬住了下唇，忍了忍沒有開口，眼睛里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

    **

    第八節車廂十分安靜，總共只有兩間包廂，并且連一個服務生都沒有。

    鄭庭帶著她走到其中一間包廂外，輕輕敲了敲包廂的門。

    “誰？”里面傳來一聲清脆的女孩子的嗓音。

    “是我?！编嵧サ吐暣?。

    過了一會門被打開，從門里探出一個大眼睛女孩子的頭，臉色慘白慘白的，“哥，我換你進去吧，今天上了列車之后，柯先生就比平時還要可怕……”

    女孩子話說到一半，才發現鄭庭的身后還站著一個人。

    “小飲?！币太d看著女孩子，淡淡開口。

    鄭飲愣住了。

    “小飲，開門?！编嵧ト套⌒?，溫和地說。

    鄭飲停頓三秒，才木愣愣地把門打開，側身讓他們進去。

    包廂里有一張床，還有一張書桌。

    而柯輕滕就坐在書桌的后面。

    他的面前放著一臺筆記本電腦，但他并沒有在看，而是手握著一只酒杯看著窗外。

    “柯先生?！编嵧プ叩轿輧?，微微躬身。

    柯輕滕聽到聲音側目朝他看過來，目光落到鄭庭身邊的尹碧玠時，微微一滯。

    四目相對。

    她的眼里狀似毫無波瀾，他的目光也漸漸地恢復如常的冷漠。

    “柯先生，我帶小飲先出去，我們就在門邊?！编嵧プR趣地提著還陷落在尹碧玠突然出現、有些不知所措的鄭飲，關上門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廂房內重新恢復安靜，凝固的空氣里蘊含著令人窒息的氣氛。

    “好久不見?！彼粗?，嘴角雖是勾著的，但眼睛里卻沒有一分笑意，“是該說這句話么？”

    他沒有回答，半響，從椅子上起身，伸手打開了廂房的窗戶。

    列車摩擦在軌道上發出輕微的隆隆聲、從窗外傳進廂房里，他收回握著窗把的手，才沉聲開口，“過得還好么？”

    “非常好，除了時有夢魘，一切完美?！彼３种@個距離看著他，“而我相信，夢魘只要再過幾年，應該也會消失殆盡?！?/br>
    他略一點頭，薄唇抵著酒杯、慢慢地喝下一口酒。

    尹碧玠望著他，突然抬步朝他走去。

    耳邊已經能夠很清晰地聽到越發淺顯的隆隆聲，她走到他面前，居然伸出手指，輕輕敲了敲他手中的玻璃杯，“達芬奇的《最后的晚餐》，那幅畫在米蘭的圣瑪利亞德爾格契修道院，我們一起去看過，還記得嗎？”

    “耶穌和他的十二門徒齊聚在一起，耶穌告訴他的門徒們，你們吃的面包，是我的rou，而你們喝的酒……是我的血?！彼恼皇终茲u漸包緊他手中的杯子，直到他松開手，她便將杯子握在手心里拿過來，把杯子里剩余的酒喝盡。

    就如兩年前一樣，她如此引誘他。

    “……很好喝，謝謝?！绷季?，她將空空如也的杯子遞還給他，冷艷地笑。

    她的眼睛里，是復雜的情緒，還有……如火光般顫抖的恨意。

    柯輕滕注視了一會她喝完酒潤澤的紅唇，目光終于正對上她的視線，“為什么要上這趟列車?！?/br>
    “抱歉，如果知道你在這趟列車上，我絕不會上來?！彼繋翎?。

    他再看她兩秒，猛地湊近。

    有些猝不及防，她來不及閃躲，他的嘴唇已經靠近她的耳垂。

    清冽的呼吸縈繞在自己的耳側，和骨子里的味道如此熟悉，她手指微微一顫，笑道，“厭女癥已經治好了？”

    “離那個帶你上來的人，遠一些?！彼f。

    “怎么？吃醋？”她看向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即使他是我的男人……又與你有何干系?！?/br>
    說完這句話，她很明顯地能夠感覺到他的眼里迸發出了一絲冷意。

    “柯輕滕?！彼掌鹦θ?，這時退后一步，以一臂多的距離與他對視，輕輕抬手撫上自己的背脊。

    他看著她的動作，目光如暗夜里的芒星。

    “還記得嗎？我可是用最珍貴的東西，才換到了離開?！卑腠?，她收回手，“所以，無論我和誰有關，我想我的名字應該都不會和你的再綁在一起?！?/br>
    “這是最后一次了，不再會?！?/br>
    說完，她毫不留戀地轉過身，大步朝廂房門走去。

    “現在已經有人知道你在這班列車上，并且以為你與我是同行的?！彼铄涞难劬镉持谋秤?，“一旦你離開這間包廂，你就會再次處在無人保護的危險里?！?/br>
    “保護？我需要你的保護？”

    她的手覆上門把，側頭看他，“別說笑了，這世界上不會有地方，比呆在你的身邊更危險?！?/br>
    他垂了垂眸，將手中的空玻璃杯子放回桌上。

    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門邊，他抬手觸了觸薄唇，嘴角卻慢慢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3四季列車（二）

    第二章四季列車（二）

    **

    尹碧玠打開房門走出來的時候，門口候著的鄭庭和鄭飲神色各異。

    她知道，以他們兩個絕佳的聽力，一定已經把房里她和柯輕滕的對話全部都聽清楚了。

    “碧玠姐?！?/br>
    鄭飲這時向前一步，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目光十分復雜地看著她。

    她側頭看鄭飲的臉龐，半響輕輕嘆了口氣，揉揉女孩子微卷的頭發，“抱歉?！?/br>
    “兩年前告別的時候那么狼狽，都沒有好好說再見?！彼栈厥?，有些自嘲地笑一笑，“況且，我應該也沒有臉對你和鄭庭說再見?！?/br>
    “正因為沒說再見，才會再見面的?！编嶏嬕е齑?，像是負氣一般的口吻，“碧玠姐，你不用對我和哥抱歉，應該是你有恩于我們?！?/br>
    她聽罷，沒有說話，目光卻輕輕一變。

    “小飲?！闭驹谝慌缘泥嵧ミ@時輕咳了一聲，“你先進去?！?/br>
    鄭飲慢吞吞地收回手，再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才走進廂房。

    目送鄭飲的身影消失在門后，鄭庭這時走到她面前。

    “鄭庭?！彼粗媲皽匮诺哪腥?，率先說道，“其實你提出帶我來見他，真的是一個不怎么好的主意?！?/br>
    “但我覺得柯先生并不會這么想?！?/br>
    鄭庭看著她，神情漸漸有些變化，“尹小姐，也許你對我接下去要說的話并不在意?！?/br>
    “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這趟列車上，因為某種原因，可能存在著不少想要柯先生性命的人?！彼哪橗嬘行┟C然，“柯先生在第八節車廂的事情，目前為止只有我和小飲、以及你知道?！?/br>
    “所以，我希望你不會向任何人提起你見過柯先生的事情?！?/br>
    她的目光微微一動，半響，冷淡地回道，“不值一提?！?/br>
    鄭庭長久以往已經習慣她的說話方式，此時波瀾不驚地朝她笑道，“謝謝你?！?/br>
    她點點頭算作是對鄭庭告別，回身推開列車的隔離門。

    “尹小姐，”鄭庭的雙手背在身后，望著她的目光微深，“你也要多加注意安全?！?/br>
    …

    一路回到自己所在的第六節車廂，尹碧玠坐回到座位上，托著下巴閉目養神。

    景湛比她早回來一會，這時坐在對面看著她，撐著下巴狐疑地問，“你剛剛去哪里了？”

    她睜開眼睛，沒什么表情地回答，“洗手間?！?/br>
    “我回來都已經半個小時了，你不是在洗手間里生了一個孩子吧？”景湛斜眼看她，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

    她蹙著眉，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一樣，側頭望著窗外。

    “怎么去個洗手間像丟了魂似的……”他靠在沙發座位上，頭枕在手臂上，懶洋洋地道，“休息一會，還有兩個小時左右就到了?！?/br>
    列車上有電視機在播放電視節目，周圍也有不少各種各樣的聲音。

    景湛坐在她對面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說話，她一邊聽一邊看著窗外的風景漸漸在夜色中隱沒，心里不安的感覺卻越來越明顯。

    脈搏的速度也很快，總覺得好像有什么，馬上就要發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