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分守己當昏君 第8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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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可以放心 萬歲山就在紫禁城北面,出城門就是——若不如此近便,后來崇禎帝也不會于此山自縊。 當然,現在它還不是以此出名的標志性‘名山’,只是一處帝王出宮登高游玩的小?山園林。 因離宮廷近,帝王儀駕來回不過半日。 朱見深原想告退直接往西苑去送竹瀝,然而叔父帶他一起往乾清宮去。 “見深啊,你也長大了?!?/br> 朱見深忽然警覺……這句話最近在叔父口中出現的頻率太高。而這句話之后,往往就跟著一件新的差事。 今兒倒沒?有差事。 是這半日相處下?來,朱祁鈺看?侄子乖乖跟著自己,讓做什?么就做什?么,乖的簡直一點兒不像皇兄的孩子,欣慰之余又有點擔憂—— 世上大部?分家長怕老師把孩子教壞了,然而帝王家,卻要擔心?臣子們把自己孩子教的‘太好’。 這個道理?,景泰帝也是親自走過這些年帝王生?涯,漸漸琢磨明白的。 所?以叫住侄子:“跟朕一起去看?看?某些朝臣的嘴臉?!泵獾靡院蟊凰麄兡弥ベt道理?忽悠。 路上還不忘結合自己多年經驗,繼續開嘲諷:“無中生?有挑刺,訕言賣直諫君,都是他們擅長的?!?/br> “到了真要辦事兒的時候,一干一個不吱聲?!?/br> 十三歲的太子背著裝滿竹瀝的水囊(為太上皇所?取之物自然要親自背著),跟在皇帝后面進了乾清宮。 這不是朱見深第一次在朝上旁聽,卻是他為太子期間?印象最深的一次朝會。以至于做了皇帝后教導自己的孩子時,也曾提過這一日的場景。 * 因皇帝是走到門口才令人通報,就地辦公的百官們難免有點狼狽,像金濂這種攤子鋪的大的,忙滿地劃拉著收拾公文。 然后一并請罪失儀。 皇帝并不在意這種小?事,今日原就是殺雞儆猴擺態度的,于是從竹林回來直奔雞去——讓羅通把他寫的條陳節略呈上來。 負責盯梢的東廠宦官,就像一個嚴厲的監考。不但全程盯著羅通不能作弊尋外?援(也沒?人敢大庭廣眾給?他遞小?紙條),此時‘考試時間?到’,還當即無情直接抽了羅通正在努力想補完一句整話的文書,上呈陛下?。 如果說景泰帝離開的時候,羅通的臉還是急得漲紅,但熬了半日后,臉色又發生?了新的進化,變得青青白白。 乍然一看?羅通的臉,甚至讓朱見深懷疑:是不是方?才看?多了竹子,所?以看?人臉都是翠生?生?的。 朝上一片寂靜。 景泰帝很快翻過一遍呈上來的公文紙:“哼?!?/br> 如果說有什?么比考場上考官對你的卷子‘哼’還可怕的事兒,那就是他還傳給?了下?一任考官。 “太子瞧瞧?!?/br> 羅通越發眼前?一黑,這是一點將來的盼頭不給?他啊。 朱見深雙手接過。 他的啟蒙老師就是商輅,從三歲開始跟著中三元的考神學習,被雞娃十余年。哪怕還年輕,很多朝政處置他自己想不到,但分辨好壞的眼力還是有的。 這寫的……朱見深下?意識蹙眉,還在心?里為點評措辭,就聽皇帝開口了。 因是殺雞儆猴,朱祁鈺又恰好想起從前?皇兄說的刻薄話,今日就直接拿來用:“遍傳百官,都看?看?寫的這是什?么!莫說同于少?保的節略相比,撒把米在紙上,雞啄出來的都比這強?!?/br> 朱見深及時用公文擋住了小?臉,避免了太子在朝堂上笑出聲來的失態。 但有的朝臣就沒?忍住,比如內閣閣員曹鼐,他本就是個風趣幽默的性情,每天沒?事兒自己都樂,驟然聽到這句話,忍了又忍倒是沒?有發出笑音——但不小?心?憋出了一聲悶悶的豬叫。 他旁邊的金濂在皇帝‘雞啄米’的刻薄話時忍住了,但隨即被同僚的一聲豬叫戳到破防,當場笑噴。 這笑就像雪崩似的,從內閣崩到六部?尚書。 連今年已經八十四歲高齡,朝上最老資格的吏部?尚書王直都沒?忍住,笑的失了態。 眾臣笏板統統拿來擋臉。 連皇帝在惱火中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然而忽又很遺憾:若是于少?保今日在朝上,也會如此嗎? 君臣十余年,朱祁鈺當然見過許多回于謙的笑意,但從未見過他會像今日朝臣這般失笑。 都怪這些無事生?非的人!于是皇帝重新板起了臉。 羅通是唯一一點也笑不出來的人,如果說快樂和痛苦必須能量守恒,那滿朝文武歡樂的氛圍,就都建筑在他巨大的痛苦上。 此時他已經伏地請罪,簡直是痛哭流涕認錯,表示愿意按照兵部?的指派去守邊關。 “不必。大明的邊關也并非誰都配守?!毙?內如此抵觸,到了邊關也不會盡忠職守。 “兵部?另擬單子呈報上來——凡是之前?有所?怨言遷延的將領,永不必敘永?!?/br> 姜離若在就要感慨:沒?有土木之變的好處就在這兒了,文武百官沒?有死的斷檔?;实塾闷鹑藖?,也比較有挑揀的余地。 兵部?尚書于謙不在,左侍郎項文曜就先站出來領命,同時也要請奏陛下?:這份單子是趕著就要呢,還是等尚書病休后再定奪? 景泰帝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先令項文曜擬了名冊交于內閣,然后順著項文曜所?說病休事道:“朕深知于少?保為國勞神,遂作舊疾。故而今日往萬歲山伐竹取瀝,以盼早日康健?!?/br> 朝臣:啥?陛下?是不是對人好過頭了?! 而皇帝更當朝點了人即刻往于少?保府去送竹瀝。 其實,朱祁鈺原想自己去探望下?——畢竟他深知于謙為人,若非病的不能支撐不會告假,心?中著實有些擔憂。 但一來帝王駕臨臣子家,有非常繁復而折騰人的一套流程;再者,也是最要緊的一點忌諱:帝王探望病中臣子是不太吉利的,自古至今都有重臣要不行了,皇帝駕臨去見最后一面的成例。 故而朱祁鈺并沒?有自己去。讓東廠督主?金英和這兩年隨侍在側的舒良一同前?去,也已經足夠表態了。 何況,皇帝還當著滿朝文武,讓金英帶去一句話,以慰于少?保病中之情。 “吾自知卿,卿勿憾也?!盵1] 朝臣們:懂了。 謝謝羅通犧牲自己警示別人,以自身為代價,讓他們明白了學會閉嘴的重要性。 方?才還失笑出聲的王直老尚書,此時很有些感慨。 其實這些年他一直很擔心?于謙來著:當然,不是擔心?他的能力,是擔心?他的處境,擔心?他得罪人甚眾,過剛易折。 與很多喜歡攬權不放的臣子不同,明明做到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之位,王直始終是個平和內省的人——哪怕在朝上論資歷論官位,他都排在于謙前?面,但他常對旁人坦然道‘論起處置政事,我不如廷益?!?,遇事不但不與于謙相爭,還會為他打?打?輔助。[2] 其實,王老尚書年紀這么大了,過了年就想遞奏疏致仕來著。 畢竟民間?有句俗語,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王直想起老英國公,也是幾?年前?的八十四歲,無疾病老而終。 但今歲邊關不穩,又有人趁機裹亂彈劾于謙,王老尚書心?內嘆息:原以為自己又要勉勵支撐一陣,起碼等邊關事落定再請致仕。 但現在看?來……不必了。 陛下?今日態度這般分明,他實沒?什?么不放心?的了。 王直生?自洪武十二年,永樂二年中進士入仕,至今已然歷經了五朝。 終于,可以安心?致仕了。 這一晚,王直老尚書寫下?請致仕奏疏。 終于這一年春末離開京城歸于江西老家。 帝為其加贈太保之位,賜璽書、金綺、車駕還鄉。 ** 而姜離與王直的想法差不多。 這一日朝后,朱見深往西苑來。 小?宦官引著太子進門的路上就回道:“談院判正在與上皇回話?!?/br> 果然,還在廊下?走著,朱見深就聽到了父皇的聲音,聽起來格外?高興—— “……你家小?娘子已經抓過周,那茹院使給?她起名字了?” 談物柔說起家里新得的小?侄女,語氣也很柔和歡喜:“是,她一下?子就抓了藥囊呢。想來這孩子將來必要從母親學醫的?!?/br> “母親給?起了名字,為允賢?!?/br> 談允賢。 談物柔又道:“只盼她在學醫上的天分志向,比我強些,最好比母親也要強?!?/br> 她不是妄自菲薄的人,談物柔對自己有清晰的認識:她絕對算是個好大夫。但……她并不是頂尖的那種大夫。 無論什?么行業,想要到頂尖的水準,都不再只有勤奮,總要有天賦。 如今她們在太醫院做院使院判,最大的緣故還是‘種牛痘術’之功。 但自牛痘術成,也十年了,種痘術已經推行到了天下?各地, 功勞簿終究會成為塵封的故紙堆。 若要讓女醫不成為太醫院的曇花一現,她們是需要有天賦,醫術超于常人的下?一代。 所?以不光是允賢,這十年來收的所?有女醫,茹院使母女都精心?指導,抱以厚望。 故而,見到抓周時一下?子就抓準藥囊的小?侄女,談物柔打?心?里期望著甚至是祈禱著:這孩子是個學醫的好苗子。 “會的。你家這位小?娘子絕對是個有天賦的孩子,會是青史留名的名醫?!?/br> 朱見深此時已經走到了門口,就見父皇說出這句話的語氣神色,格外?斬釘截鐵。 此時還不覺怎的。 直至多年后,他下?旨令談允賢為下?一任太醫院之首院使,看?著眼前?被譽為‘女中盧扁’的杏林神醫時,忽然就想起了這一日。 * 而此時,才十三歲的太子,只是進門請安行禮,送上親手采集的竹瀝。 談物柔也起身給?太子見禮。 朱見深免禮,言行間?很是親切:他是個記性頗佳的孩子,對年幼種痘時被茹大夫母女照看?的經歷還記得些——況且人的記憶就是如此,要是從那后他再也見不到她們也罷了,但這些年常見這兩位太醫院女官,自然印象逐漸加深并且習以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