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分守己當昏君 第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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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看碧溪初騰日,暮對青山淡抹云。 抹云。 她們的名字在同一句話里,那么,以后生死都在一處。 從前那個死地,母親拼命把她送出來,她也拼命逃了。好容易到了這里,過了幾年清凈日子。 她已經習慣了宮女生活,她不愿出去,母親必然已經病逝了,父親……那不是她親人。 如果這次注定要死,不管是幾十年后,十年后,甚至十天后。 無論這次死期在何時……抹云想:她都不逃了,娘娘若被逼著殉葬,她就陪娘娘一起。 ** 五月初一。 天未明。 姜離對著鏡子,像個衣架一樣動也不必動,由宮人前后忙碌服侍換好了帝服。 她難得發自內心露出了一點笑意。 自然,她不喜歡當昏君,不喜歡呆在這陌生的封建王朝。 但既然來了,她就無比慶幸身上穿的的龍袍。 因在這諸般道理講不通的皇權時代,她是皇權本身。 興安小心遞上內閣送來的奏疏:其實這是陛下昨晚就該看的,但陛下說,今早要早起所以要早睡,就放一邊去了。 奏疏上寫的是今日各部要呈奏的要事——說是上朝議事,但朝臣們基本不會突如其來在朝上奏大事,然后讓皇帝當場決斷,這豈不是為難陛下? 一般要事都會提前奏疏回明,內閣擬好建議,給皇帝充足的準備。 上朝(尤其是朔望大朝),就走走流程,有點像是公開課,內容是早就排練過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姜離拖延癥犯了,本來昨晚的預習工作,今早才看:目之所及除了端午大節的祭祀禮法事,其余顯然都是兵部事宜??磥硎怯谏袝谡D兵部與軍務。 姜離只打眼一看,就略過去了。畢竟她就是打眼一百看,也沒有什么意見——她是已經看了一個月的史料,也了解了些軍國大事,但要讓她改于謙的策劃,就相當于,一個業余軍事愛好者(入門一月),給國防部長提軍防意見一樣。 一言以蔽之:哪怕出發點是好的,也請你別出發。 姜離是不會靠著幾本史冊,自以為知道歷史,就認為‘優勢在我’,對于謙等人防備瓦剌的戰術指手畫腳的,不然,她跟朱祁鎮本人有什么區別? 她抬手拿了塊美味點心:是摻了艾草,做成栩栩如生蓮蓬狀的糕點。 這是高淑妃宮里送來的。 姜離已經認全了后宮女子們的面容。出于顏控的敏銳,她對高朝溪印象很深。 雖然行事規矩一點兒不錯,但她眼中有遮也遮不住的靈動,像是山間清泉小溪。 于是當高朝溪遞上所寫的思慕君王的詩詞,又帶著得體仰慕的宮妃笑容請自己去她宮中時,姜離想的就是:她不笑應該更好看。 或者,她將來若是肯真心笑,必是更好看。 姜離再次低下頭看寫滿了軍國大事的公文。 事關朝政,她不懂的事,不會干涉。 但有的事情,無需什么過人的才華,杰出的本事,敏銳的思維才能有所決斷。 只是天理昭昭。 只是—— 天理不容! ** 正統十四年,五月一日。 奉天殿。 三遍金鐘鳴畢,文武百官已然按例從東西角門入,于丹墀下序立靜待。 待宦官鳴鞭訖,皇帝的身影出現在殿內。 百官行禮拜曰:“圣躬萬福?!?/br> 東方既白,天色由昧爽漸漸晴明起來。 姜離于龍椅上望出去:是個好天氣啊。 第11章 廢殉葬 奉天殿。 群臣雖肅立于各自的位序,但不少人已經面容莊嚴的開始走神:端午可是三節兩壽之一,是官場上人際往來的重要節點。 維護好人脈,某些時候的作用絕不下于干好公務。 直到郕王出列有事啟奏,才將一眾文武驚醒。 廢除殉葬?! 郕王怎么忽然想起這一出來? * 片刻的寂靜后,朝臣們對此事做出了反應。 跟姜離想的差不多:絕大部分朝臣震驚過后,都保持了微妙的沉默。 當然這種沉默的成分也很復雜—— 自然有善意的,覺得殉葬事實在是凄慘,礙人倫傷天理,只是這是皇室祖制臣子不好置喙,說不得一頂大不敬帽子就下來了。 也有完全無感的,自家官高爵顯的反正殉不到他們的女兒身上,純純莫管他人瓦上霜心態,站一旁看熱鬧。 也有不贊同的:哎呀世風日下啊殉葬這種烈女行為,都不許了?只是礙于是一位親王提出此事,顧忌著要得罪郕王,就沒開口。 ——朝臣們保持沉默的原因是什么,姜離倒也不太在乎。她不需要人心服口服,行動上服就行。 只要這次保持沉默,就說明會畏懼。 那就,一直畏懼著顧慮著沉默下去吧。 不過不做聲的雖是大多數,但發聲的少數因為跳得高叫的響,也顯得很熱鬧仿佛聲勢浩大。 尤其是言官御史,上可諫皇帝下可參百官,當即就有人站出來表達反對意見。 御史沉聲道:“郕王殿下此言差矣!” 隨即開始經典的引用說明:“太祖曾有言:修身正家為本,而正家,最要緊的就在于謹夫婦——明夫妻之綱,正上下之序?!?/br> “而夫死,女子從死于地下方為烈,若能久于夫家侍奉翁姑(公婆),也可勉強算是貞,但若是如郕王所言,夫死后,婦人們各自歸家若無其事過活,豈非毫無婦德全無綱常!”* 姜離:壞了,早知道早上不吃飯了,這會子惡心想吐還怪難受的。 而言官御史會跳出來阻攔,朱祁鈺也有準備,他很認真引經據典回復道:“圣人有言,生死乃天地之理。漢之文帝也曾說過,厚葬重服,實在是傷生破業……” 姜離看著昨夜顯然做了功課的朱祁鈺,心道:這孩子也太實誠了。 要知道朱祁鈺從小雖也有名師教導,但作為養尊處優的皇子,其掉書袋的本事,哪里能比過從科舉卷死卷生走出來的朝臣,何況是身經百戰倚馬千言的言官。 于是難免被言官帶跑—— 果然,才辯了幾句,御史就開始了挖坑:“前朝元,都有‘丈夫死國,婦人死夫,義也’之道,難道我大明禮法理學還不如外夷?” 朱祁鈺蹙眉回道:“資治通鑒有言:‘人生各以時行耳?!? 他說這話本意是時移世易,何必拿大明去與元朝相比。 然而御史多半都是抬杠上癮,專門會捉人痛腳的存在,立刻抓住朱祁鈺話中的歧義道:“那郕王殿下之意,竟是祖宗禮法已然‘不合時宜’了?” 朱祁鈺氣到了:怎么平白誣陷人!這可是連親王也擔不起的罪名! 姜離眼見郕王氣的像是松果被人無恥偷走,卻又沒有證據甚至被人倒打一耙的憤怒松鼠。 朝上能看出郕王懟不過言官群體的,何止姜離一人。 兵部尚書位列二品,站位很靠前,于謙自然將一切盡收眼底。 思及昨日郕王來見他之事,執笏板準備出列。 * 時間倒轉一點。 昨日朱祁鈺回到宗人府就開始冥思苦想寫奏疏。 他寫完后心里也不踏實,出門尋找外援去了—— 尋外援之旅很方便,因大明的京中官署基本都集中在承天門(即現□□)外。朱祁鈺從宗人府出門,對面就是吏部禮部,旁邊就是兵部,都是走幾步就到了的距離。 按說這種事該去問禮部,但這種皇帝單獨交代的密事,朱祁鈺還是選了更信任更熟悉的人,直奔在內府十庫事上與他合作過的兵部于尚書。 于謙聽過后道:“此盛德事?!焙芸烀靼琢肃J王的顧慮,表態道:“若有言官以祖制相挾,臣必為言之?!?/br> 朱祁鈺安心許多,又請于尚書不必立刻出來幫他:畢竟是皇室祖制,且于大人又不是禮部官員,過后很可能被御史記小賬參奏逾職。 況且昨日的朱祁鈺還是比較有信心的:他這相當于是開卷考啊,提前得到了題目,應該能辯過御史吧。 結果今日就被御史挖了坑。 于謙聽得出這句話刁鉆難答。 然而,就在于尚書笏板已經抬高了一半時,忽然聽到龍椅上的皇帝笑出了聲。 只是,這笑聲絕非愉悅,細究起來,倒是有幾分……瘆人。 ** 姜離掃了幾眼6688幫她整理的‘駁斥殉葬’的典籍論據,最小化了視線里的電子屏。 “謝謝,但我沒打算當庭開辯?!?/br> 都做皇帝了,何況還是昏君,為什么要講理? 以理服人這件事對她來說,就像是有金子在手,餓了后卻不用金子去買糧食,而是用金子打了一把鋤頭,現開始從頭種地一樣多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