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隨你怎么說,我心中自有分寸,但我警告你,雷碩,你要是敢動她,我決不輕饒你?!?/br> “我呸,我還怕你的威脅?大不了咱們現在就打一仗,我今天非要打醒你不可?!?/br> 隨即兩個人便縱身飛遠了,至于有沒有真的動手寧芷不得而知。 但從那天之后,她開始回憶以前的很多事,例如最開始的日子里,曲卿臣待她是極好的,后來有一天,他回來之后,突然驚慌地抱著她,那個時候他們還都并不強大,他看著她,死死地看著她,似要把她看穿一般,那日,她覺得他的眼神很陌生,也很奇怪。 但他什么都沒對她說,只是死死地抱著她。 再后來,他便用命去拼,拼出了一條血路,一路榮升,并且時刻告訴她那三句話。 而且每次,她但凡露出一點才能和鋒芒,他那兩條眉毛就緊緊地打著節。 她對他素來是極上心的,他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她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因此,漸漸地,她知道他不喜歡她那樣,那她便都藏起來,時間久了,好像真的就什么都不會了,已經習慣了那樣一個自己,或者說,已經習慣了在他面前的那樣一個自己。 只是她想來想去還是有很多事情她弄不明白,例如后來,他眼中對她的不耐是真的,對她漸漸的冷漠也是真的,對她越來越多的不在意,惱怒更是真的。 他確實……沒有以前那般愛她了。 她想不明白…… “是這樣嗎?”寧芷走上前,再次問道。 男子一直沉默。垂放在身側的手漸漸收攏,越來越緊…… “或許是吧?!?/br> 半晌,他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寧芷笑了笑,也沒再去逼問。 他這種人,你越是逼他,他越是不說的,他若是想說,自然就會說。更何況,不論什么原因,事實都是那般,而傷害也都已經造成,所謂覆水難收,知道再多,也沒有用。 “寧芷有些累了,先告辭了,將軍?!彼A艘粋€禮轉身便要走。 而曲卿臣在聽到將軍那兩個字時,渾身似都藏著一抹悲哀。 “你我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嗎?” “嗯?!?/br> “若是我不允許呢?” “你可以不允許。不過,那是你的不允許,與我又有何干?”寧芷說這番話時沒有回頭,說完便踏步而去。 只是沒走兩步,身后那一抹身影陡然移到她面前。 “你離云行歌遠些?!?/br> “為何?” 寧芷蹙眉,為何你們一個個都讓她云行歌遠一些。 之前花離笙是,現在他也是。 “皇權之爭總是充滿了殺伐,我不信他那樣的人會不想要這天下。既然如此,遲早有一天會卷入到這個漩渦里來,如果你真的要你之前說的那種安寧,自在的生活,那邊離他遠一些。也……”他頓了頓,但什么都沒說。 “若是我不想呢?” “你是執意要站在他那邊?” “如果我說是呢?!?/br> “那我們將會是敵人,在江山面前,任何感情都將微若細雨?!?/br> “我記住這句話了,謝謝將軍?!?/br> “等下——” “將軍還有什么要說的就請趕快說吧,若是沒有,寧芷就先回去了?!?/br> “我想知道,此時,你心里……還有沒有我?” 寧芷停住了腳上的步伐,背過去的身子看著格外嬴弱婉約。 “沒有?!彼?。 錐心一般的痛從心底涌了上來。都說男子漢大丈夫當重于天下。美人算什么?美人不過是在大仇得報,江山在握之后的才可以去企及的,否則就是妄想。是妄想嗎……終歸是妄想…… 后悔嗎? 如果可以重新再來一次,他會怎樣? 學會珍惜?還是繼續這般。 “將軍,曲將軍……”就在他陷入到那錐心一般的疼痛中時,身旁突然有人喚他。 “什么事?”他回過頭,見是睿王云琰。 “將軍當以大局為重。莫要再在一名女子身上耗費太多。不過本殿下倒是也對她身上是否懷揣水令牌很是感興趣,若是能夠拿到水令牌,那本王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便是無可動搖?!?/br> “臣知道。睿王放心?!毖鄣椎耐闯y統消失不見,曲卿臣仍舊是曲卿臣,面色沉凝,看不出任何不該存在的表情,甚至連一些該有的表情也一并沒了。 云琰滿意地點了點頭。湊上前,道:“雖然,龍池大會上她對你表現得剛毅,但本王覺得這或許也是愛,都說強烈的恨意必定出自強烈的恨意,你若是一個路人甲,她也不管你這些了,何必做到這般,所以啊,本王覺得,她或許還對你有意,若是可以,你可試探地去打探打探那令牌的事……” “臣知道,睿王請放心,臣剛剛就是在打探此事,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睿王看著他,聽到他這句只不過時眉頭有些微皺。 “只不過,臣畢竟之前負了她,恐怕短時間內她必定是不會告知臣的了,所以一切還需要從長計議,不過睿王莫急,臣心中自有妙計?!?/br> “好。你心中有數就好?!鳖M蹩戳饲涑家谎?,見此人不論怎樣看都是那般儀表堂堂,身上威武之氣不凡,畢竟是從戰場上一路拼殺出來的,氣質到底是跟他們這些常年錦衣玉食的皇家子弟們不同。再一想到此人手中所握著的兵權,云琰不禁又笑了笑,“本王倒也不是非讓愛卿犧牲色相做那些不入流之事,只不過,要知道,皇權之路從來都不是干凈的,那上面流淌著無數人的血,什么骯臟的、齷齪的事情沒有,一旦得到便坐擁天下,敗了到時候怕是連一具完整的尸體都難找。你且放心,本王若是得了這天下,你就是開國功臣,一定不會怠慢了你?!?/br> “這個臣知道,臣一直感激睿王提攜之恩,再則,臣現在已經是睿王這一派的了,所謂一條船上的人,若是這船翻了,臣自然也不會有好下場。這些,臣還是心里清楚的,瑞王無須擔心?!?/br> “還是曲將軍明白事理。只不過,那左相嬴季龍也是本王的心腹,你二人一向被本王看成左膀右臂。再加上,他那嫡出的女兒,東慶第一美女的嬴小姐也已經成了你的夫人,切莫傷了和氣?!?/br> “臣謝殿下提點,臣明白?!?/br> 云琰點了點頭,便走開了。當天夜里,皇宮大擺筵席,眾人紛紛到場,樂曲之聲不絕于耳。 “怎么殿下不去參加,就不怕皇上不高興?” “這么多年了,我在這瓊華宮里清涼慣了,總是這般多的人,心里會覺得吵。倒是你,眾多視線都集中在你身上,天天縮在我這瓊華宮里也不怕對你的名譽有所損傷?!?/br> “名譽這東西我早就看淡了。再說,我已經不是未經人事的少女了,也沒什么聲譽好講。而且人生在世,總是被那些東西所累,會覺得活得太累?!?/br> “你這豁達倒跟他有幾分相似?!痹菩懈枘闷鹗种械拿P,在桌案的卷軸上寫了一行詩,輕輕吹了口上面未干的墨跡,道。 寧芷一聽,有些詫異,手中原本拿著的點心重新放回了盤子中。 “他那個人,真是個奇怪的人,遠比我們活得要輕松?!?/br> “其實他活得也不容易。那么大一個家族。里面勾心斗角的事不見得比這吃人的皇宮要少?!?/br> “但他畢竟是生來就帶著光壞,半路也沒被人剝奪去,一直帶著,終歸是要幸運一些?!?/br> “你來看看,我這梅花畫得如何?”云行歌曼聲道,不知為何,今日他看起來似很開心。 看著他難得有這興致,寧芷也覺得高興,畢竟再過幾日,又要發作了…… 這也是為何,這幾日來,她始終待在瓊華宮里,不敢離開一步的原因。 上一次他發作之時,那樣子著實可怕。寧芷覺得當時若不是他攔著他,他非得把那頭撞破了不可。 她當時那癲狂樣兒,哪里還像是此時風姿卓越,提著毛筆,畫著梅花的九皇子。倒像是一只魔頭,來自九重地獄底下。 “殿下,想不想爭那皇位?”寧芷看著那梅花,孤傲清冷,在一片雪景中,那紅,紅得是那般妖嬈嫵媚。 就像是一滴滴在心尖上的血。 “皇位?”云行歌微楞,手上的力度一變,便蘊了成了一個墨點,黑乎乎的,一團,原本要描的枝葉就這樣沒了。 “嗯,皇位?!睂庈圃俅沃貜?,聲音清晰透徹。 “自然是想的?!痹菩懈栎p聲道,對于她,他不想有任何隱瞞。 “我就知道殿下想。要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br> 對于云行歌,她是欠他的,她欠了他一條命。 但她又不能還給他,那便幫幫他,其實很多時候,看著他眼底深處,那不經意間浮現的悵然和孤寂,她都覺得難以忍受,她確實是心疼的。她走過去,伸出手,輕輕地撫在他的眼角。 “你這里,壓得東西太多。我想幫幫你。反正皇帝我是要殺的,那莫不如幫你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以后有個皇帝做靠山的,也挺好?!?/br> 她說完這些,云行歌并沒有露出絲毫歡愉的表情,不禁如此,他整個人好像被什么壓住了一般,很沉重。 他走到窗前,一襲白衣隨風飛舞,他推開了窗。抬起頭,看向天際…… “這尚京的天,越發得不太平了……寧芷,你離開這里吧。我這毒我自有辦法去解。這樣的生活并不是你所期待的。那就不要被我所累。那日,即使不是你,換成我這里任何一個婢女我也會替她去擋,畢竟是發生在我瓊華宮,我有責任?!?/br> “你說這話,我會心才怪,再說,我并不只是因為你救了我一命,替我擋了那些毒針我才留在你身邊,我只不過……”寧芷頓了頓,沉思著,似在找著恰當的詞,半晌她才道,“只不過是心疼你?!?/br> “心疼?”男子眼底有什么閃過,像是冰晶一般的,只是那晶片太小,還沒來得及去看就已經消融。 “曾經母后也對我這般說過,那時我總喜歡在大冬天里玩雪,弄得手紅紅的,都要凍掉了。母后就說她看著心疼。呵呵。多少年了。沒有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br> “如果殿下想要得到那皇位,我們需要從長商議一下。如今太子云奕失勢,但我總覺得老皇帝不會這般簡單就廢了他,畢竟他母后仍是當今皇后,而睿王又太過狠戾……” 她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但又說不好。 “你看得不錯,以我對父皇的了解,他并不是真正想要廢掉太子,不過是想磨礪磨礪他的心性罷了。而睿王跟太子比才華雖勝一籌,但為人太過狠戾,父皇不喜他那樣的性子,至于其他幾位皇子都差了些氣候?!?/br> “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就要借睿王之手除掉太子,再借皇帝的猜忌之心除掉睿王?!?/br> “可你不要忘了,睿王不是傻子,何況他身邊還有曲卿臣和嬴季龍呢?再說那桓仲穎也不是吃素的,可謂是云曦昭的心腹。當年父皇立云奕為太子,多多少少跟他也有幾分干系?!?/br> “這樣說來……我們得好好想想?!?/br> 兩個人在拿了一張圖紙,在上面勾勾畫畫了好久,直到深夜,那油燈里的油即將耗盡,寧芷才打了一個哈欠。 “你若是累了就早些去睡吧,這些東西都急不來?!?/br> “嗯,確實有些乏了。我去睡了?!?/br> “好?!?/br> 這一夜寧芷睡得很安穩,很沉。 清晨,陽光透過窗欞照了進來,她眨了眨眼,坐起身來??戳艘谎畚萃饽谴萄鄣年柟?,急忙開始穿衣,沒想到這一覺竟然睡到這般晚。 她才穿戴好,踏出房門,便看到李公公等在門外。 “吆,寧姑娘你醒了,老奴可是在這候著很久了?!闭f話的是李公公,皇帝身邊伺候的。是云曦昭的心腹。 “公公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也不敲下門,寧芷起來便是?!?/br> “不礙事、不礙事,皇上吩咐過了,莫要擾到姑娘休息,所以啊老奴就在這等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