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這邊導演的耳邊傳來控制室總導演的指揮,該換下一組商品,甄美好下了臺,獲準休息二十分鐘,見甘信還沒走,便回到化妝間,撥了個電話過去。 甘信正要找她,恰好約在化妝間那條走廊北面來往人少的休息廳見面。 甄美好換了球鞋,迅速套上長褲和襯衫,趕去和某人咆哮。 甘信,你不說是出外景嗎?難道所謂“外景”就是購物頻道演播廳里的內衣模特?! 甘信也是諸多不滿,仿佛變成一座火山,醞釀了一肚子的巖漿,等待爆發。 但是,當真一見面時,他的第一眼卻落在甄美好身上透亮得不止一點的白襯衫,里面冰藍色塑型內衣上的花紋都隱約可見。 甄美好也啞然,稍微背身,不自在道:“看什么?!?/br> “看你——”甘信加重語氣,一邊脫了夾克,豪放地甩到她肩上,低聲呵斥幾句,“有那么趕嗎?我又沒讓你比曹cao跑得快,說到就到,不能換了衣服再出來?” 甄美好用眼角瞥他下,這個距離你推我擋起來太過曖昧,為了守住自己的心,為了不跟他就雞毛蒜皮的事再吵下去,她索性接受,拽了拽衣襟。 “你昨天說要出差,為什么還在臺里打轉?” “你看不到外面下大暴雨???現在是有命出去了,到時候可能沒命回來?!备市殴室庹f得狀況好像相當嚴重,“別以為我們做戶外節目很容易,說不準途中會發生什么意外,除了臺里給交的,我可還買了份意外保險給家鄉的父老鄉親留著?!?/br> 甄美好方才的理直氣壯就被這么壓下來了:“你倒還挺未雨綢繆?!?/br> 甘信抱臂說:“你給我打電話就為了這個?” 甄美好不遮掩:“我以為你是為了甩掉意意才對我說謊,如果真是那樣,我以后沒必要再把孩子送到你那里?!?/br> 甘信被氣到,轉身站到她跟前,指著自己鼻子質問:“我在你眼里就這么陰險小人?如果我想甩,早在你送來的那天我就把小麻煩鬼攆走了,還會等他作了我兩天才甩?!” 甄美好聽到他用“麻煩鬼”三個字來形容甘意,針尖對麥芒地回視他,轉眼又一臉波瀾不驚地說:“放心吧,甘信,‘麻煩鬼’不會再去麻煩你?!?/br> 她欲除掉身上的夾克走人,卻被身側的甘信按住了手,一個大力拉回來,順勢擠壓到墻邊:“現在什么脾氣?說你兩句就翻臉?” 甄美好胸前起伏,強調道:“你說的不是我,是甘意,我的兒子,我當然要翻臉,難道你還要求我隨聲附和?” 甘信一時無言,先服軟道:“我剛才口誤?!?/br> 甄美好看向別處,不理會。 甘信垂眸,一瞬不瞬盯著她,咬牙:“我錯!我嘴賤,以后不再那么說了,行不行?” 沉默好像一池湖水,有人執著船櫓在上搖曳,蕩漾在他倆之間。甘信目光下滑,掠過她的嘴巴……和那道即便她的手臂被向兩邊按著,還是深深刺激他視覺神經的一道細溝,火氣又燒上來了。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塑型內衣的功能居然這么強大、這么……夸張?!還是生子后的甄美好和五年前的小澀果不可同日而語? “甄美好,我問你個事兒……你為什么做模特?嗯,總不會是為了克服心理障礙而挑戰自我吧。你小時候可是被人多看幾眼就臉紅的小孩兒?!?/br> 甄美好一愣,舉止間有些狼狽,推他:“你先放開我!這是半個公共場合,你——” 甘信依舊我行我素,不管她的掙扎,閃電將清冷陰暗的休息廳照得通亮,他的眉眼忽明忽暗,也染上一絲詭譎和戲謔:“你先回我話!再說,你公司不知道你生過孩子嗎?孩子媽也能做模特?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哦……我知道了,塑型內衣嘛,你是甄美好,你為身材走樣的mama代言?!?/br> 甄美好簡直無語,為了人身攻擊她,這廝連廣告詞都用上了。 “甘信,你放開我,我們好好說話。模特……我誤打誤撞地就做了,沒有確切的原因?!?/br> 甘信長輩一般語重心長,卻萬般不莊重地把腦袋湊近:“你不小了,怎么還總是回答出‘不知道為什么’這種話?模特吃的是青春飯,新人一茬接著一茶,跟個不斷的韭菜似的往外冒,等你年紀一大,很快被淘汰?!?/br> 甄美好無奈笑了笑,好心寬慰他:“我沒想混到我被淘汰的那天。我有自己的計劃,而且也在實行中,模特的工作在我心里,不管現在還是將來,充其量是個副業,多謝你的好意。你訓完話了么?可以松開我嗎?” 甘信躊躇,猜測著她的“計劃”,難道是嫁給長山治彥當闊少太太?那現在給電視臺購物頻道做模特實在太委屈她。 大度,賢惠,善良,還有一個崇拜自己的便宜兒子,日本人娶了甄美好,福利還真不少。 “甘信,你再這樣,我就叫人了!” 甘信忽然彪了句臟話,心煩:“甄美好,你真自私!你就不考慮下孩子嗎?” 甄美好咬著嘴唇怒視,她就是考慮到假若今后她脫離長山治彥的幫助后,還能讓甘愿甘意過上充裕的生活,現在才拼命地一邊工作,一邊復習功課申請大學,等有了學歷,到時候她改行做別的也能容易些,不必再像菟絲子一樣依靠誰生存。 甘信見她眼圈紅了,火上澆油接著說:“你想,意意的同學和老師以后在電視里看到你袒胸露背還笑得像朵太陽花兒似的,就會說:‘快看,那是甘意的mama??!胸部好大,抓起來什么感覺??!’” 羞憤的淚如他所愿從她黑白分明的明眸中溢出,成串地落下,甘信心里卻沒那么好受。 他算是搞清楚了,孩子確實是甄美好最大的軟肋。五年前他在她心中排第三,現在恐怕前五名都夠不上了吧。如果有個最討厭、最厭惡、最痛恨的排行榜,他許是能奪個冠軍。 甄美好大力掙動,甚至抬腳踢他腿,目光藏著絲絲冷意:“孩子,孩子……意意還不一定是你的孩子,你沒必要為我們cao心那么多!你不是一直在等鑒定結果嗎?說不定真會如你意,甩掉這個麻煩!松開我!” 風水輪流轉,這次輪到甘信郁結:“你再說一遍,甄美好!甘意不是我的兒子,你為什么要讓他姓甘?” “是我搞錯了,行嗎?明天我就讓他姓甄!” 甘信氣得直粗喘,加之在眼底、胸前晃動的兩顆渾圓,讓他回想起那個仲夏夜里粘稠而溫柔的暖風,山草的香味幽幽鉆入鼻端,女孩有如絲般滑潤的皮膚,還有一雙筆直修長的美腿,就卡在他腰間,一遍遍細膩磨人地糾纏…… 兩廂越離越近,甘信抵著她的額頭,松開她的一只手腕,掐住她的下巴重重吻下來…… ☆、第十五章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為了趕榜單,這是第三次補全了,很抱歉,給大伙添麻煩。。。多謝包容。。。 這個吻之于甘信,cao作起來比想象的艱難許多,除了技術上的,還要突破心理關口。大概是因為他當年只爽了一個晚上,下一次卻足足等了五個春秋;大概也因為他要下口摧殘的不是別人,而是從小崇拜他的甄美好,他變得生澀、矛盾,卻又異常的狠和莽撞,只顧壓住她的嘴唇,生啃,噬咬,吮.吸,摻著不甘的怒意。 舌尖已經滑進她的齒縫,頂了幾遭,甄美好死守牙關,淚眼朦朧,倔強地瞪他。 甘信合緊手指,更用力地掐她雙頰,另只手去箍住她的后頸,深喘說:“張嘴!” 甄美好不會傻到這個時候說話,雙手被人放開,左右開弓,照著他的胸口就是兩拳。 “啊——”甘信中招,雖稍稍分開一些,沒完,復再吻上,趁她喘氣的工夫,終于吃到里面馨甜的舌頭,一邊咂允一邊陰測測地說,“怪了哈,東瀛人的墨水兒喝的越來越保守了,嗯?呵,接個吻都不愿意嗎?當初是誰吵著要上我?小毛驢!” 甄美好有片刻的失神,掙扎的力度不覺輕下來,卻聽耳畔轟隆的雷鳴里混雜起腳步聲。 “咳咳——” “唔……有人……”甄美好被氣極,抬手掐甘信的脖子,拇指按他喉結。 甘信劇烈咳嗽。眼睛里寫滿了驚愕:鎖喉功?!甄美好,你夠狠! 甄美好終于得以逃脫,跑出休息廳,果然見到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已經越走越近。 肩膀還沉沉墜著他的夾克,甄美好扯下,退回幾步,“啪”地甩在追過來的甘信身上,轉身時,正撞上之前的男人。 男人來回巡視她和甘信,呵呵笑道:“小甘,這是干什么呢?” 甘信臉僵,打了聲招呼:“胡哥。來找我?” “我看這雨下起來沒完,先錄幾節室內的部分吧,以防萬一?!焙鐐阮^,關心起甄美好,“這位姑娘……沒事吧?年輕人有話好好說嘛?!?/br> 胡哥依舊笑瞇瞇,在甘信眼里,倒更像色迷迷。 甄美好禮貌疏離地微笑,略點了下頭,便沒再看甘信一眼,攥緊衣領,快步走了。 甘信揉著胸口,仿佛摸到了那里的郁結變得更大塊。 胡哥上下打量他遍,嚴肅說:“私事就要私下了,怎么能帶到單位解決?幸好這是被我撞見了,要是臺里的領導,你等著受處分吧?!?/br> 甘信沒吱聲,暗嗤:和林菲菲亂七八糟的,管好你自己得了。套上夾克,吊兒郎當地離開,聽胡哥在后面指責:“甘信,你這什么態度?我是你領導!” 天氣放晴是在一天半以后,甘信和外景組如期到周邊一座美麗的小山城攝制新一期的“闖三關”,保持雷隊、電隊四名主持人的陣容不便,新增加兩名嘉賓參與。 過程進行的雖然不算順利,但比預期要好。如果嘉賓的經紀人同意把熒幕上嬌滴滴的女演員被水潑滿身時露出的窘態,和王子病男歌手被當地村民損成“公鴨嗓”時的憤慨,這些片段在后期剪輯的時候都留下,新一期還是很有噱頭的。 一清早回到家,屁股剛沾上沙發,甘信斜倚著閉目養神,任晨曦之光灑在睫毛上,刺得眼球疼,也沒力氣理,手機嗡嗡地振動起來,生怕是電視臺的人,連忙關機。 一算日子,不對,趕緊又開機。 真是柏邵心。 柏邵心平時挺嚴肅個人,此刻卻在電磁波那頭戲謔道:“親子鑒定報告的結果出來了。我還叫了個哥們兒來,一起鑒證你從單身一條龍到單身一只蟲的過程?!?/br> 甘信簡單洗漱,來到陸總,柏邵心的伴兒原來是墨兆錫。 幾人在攀巖俱樂部認識,那時甘信初出茅廬,對美國冒險節目非常感興趣,誓要做一個可以讓中國人玩的冒險真人秀節目,于是就結識了這位極限運動的愛好者墨兆錫。 他拿過國內外的攀巖世界冠軍,也玩過自由攀登,算是甘信非常佩服的一個人,不過就在不久前他被甘擎抓去參加什么鬼馬拉松比賽后,居然發現那兩人早已相識,還曖昧不清,這更讓甘信對他肅然起敬,因為甘擎是個絕版冷淡貨,除了甘信,身邊都從來雄性生物來往的啊。 墨兆錫抱著手臂,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柏邵心嘴角亦噙著笑,手里是拎著牛皮紙袋。 三人個子差不多高,甘信壓著嘴角,瞅他們,后背冷汗直冒,把袋子一把搶過來:“笑得這么陰,當自己黑白無常???!還有你,墨兆錫,湊什么熱鬧,我姐你搞定了呢,到時候你別追著我屁股后面求我!” 墨兆錫無所謂地聳肩:“你先打開看看,到時候誰求誰——”撞了下柏邵心的肩膀,對個眼色,“還不一定?!?/br> 甘信緩緩抽出報告,上面兩欄寫著他和甘意的名字,底下是dna對比后的結果。 父系可能性:99.999999999%。臉色一白,一口氣噎在嗓子眼,仿佛一只貓正在刨一團亂纏的線,找不到頭緒,可詭異的是,心里某個藏好的角落隨著這份報告的新鮮出爐,也徹底踏實下去。 墨兆錫說:“后悔了吧,甘信,你腦袋讓雷劈了?帶著兒子來驗dna?等他長大了要是問你,你連心肝挖出來,他恐怕也會記你一輩子!” 柏邵心說:“我倒是替孩子mama想的多,甘意小朋友簡直跟你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還用驗?我看是故意找刺激?!?/br> 甘信百口莫辯,最后,被兩人鄙視的眼神目送出醫院。 在家蒙頭睡一天一宿,接著在回臺里剪片,整整過去三四天,甄美好那邊還沒有動靜,連打電話來罵他一句都沒有,甘信輕蔑地看著黑亮的手機熒幕反射出的自己,心說:你他媽真賤! 下班回家,他決定把“賤”貫徹到底,為了見兒子,臉皮、尊嚴什么的通通可以丟了。 在之前甄美好帶他去的單身公寓下前等了三個小時,直到夜幕快降臨,甘信才在對面街道望見她拎著大手袋從公司的車上下來,跟人笑靨明媚的打招呼,根本沒注意他和他的愛車。 甘信一路躡手躡腳地尾隨,甄美好關門之前,他一側身,“蹭”地溜了進去。 “是你——” 甄美好虛弱地扶著墻,長吁口氣,雙腿要軟了似的,顯然,他方才過激而迅猛的動作把她下得夠嗆,霎時,卻有幾個rou麻兮兮的幾個成語蹦進甘信的腦?!醪唤L,楚楚可憐,柳腰花態…… 她緩過來精神,不抬眼睛,向里屋走,質問:“你來干什么?!” 甘信佯裝若無其事,說:“一個女人住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害怕了吧?!?/br> 甄美好喝口水,壓驚:“是你太鬼鬼祟祟了,我還以為……”是搶劫的……在東京住廉價出租屋的時候,不是沒有過類似的事情,幸好她那時夠彪悍。她安慰自己說,“這兩層幾乎都是公司的同事,樓下還有保安,沒什么好怕的?!?/br> 甘信不屑一哼:“呵,保安要是頂事兒,我怎么上來的?” 甄美好不與他多做狡辯:“甘信,你找上門來,不是為了專程和我吵架的吧,如果是,我要休息了,請你出去?!?/br> 甘信默了默,干脆挑明道:“我來接我兒子的,甘意呢?” 甄美好淡笑,語帶嘲諷地反問:“你兒子?” “對啊,我兒子,鑒定報告出來了,他是我兒子沒跑?!备市趴拷骼砼_,搶下她手中的水杯,“這些天把我兒子藏哪兒了?” 甄美好繞開他,上次在電視臺那個兇狠的吻,她還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