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戾(一) p o1 8 bt.co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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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寅清在燕州一中上學,這是所權貴子弟才能就讀的私立貴族學校,師資力量雄厚,為了保證升學率,每年也對外招收成績優異的特招生。 她是個孤兒,自小父母雙亡,被撿垃圾的奶奶辛苦養大,家住租金低廉但沒有安全保障的貧民地帶。為了分擔奶奶的壓力,陳寅清選擇考入獎學金豐厚的燕州一中,很刻苦地學習,成績非常不錯。 貧民區幫派眾多,僧多粥少,猶如困獸相斗,為了爭奪地盤,幫派之間時常發生械斗。 每次火拼,幾乎都會誤傷到無辜的路人。 在上學的路上,她就曾被迫卷入了黑道火拼,彈殼和鋼管擊起大片塵土。陳寅清一邊流淚,一邊熟練地尋找掩體,心想混蛋今天是發獎學金的日子??! ……我的獎學金! 亂飛的子彈擊中了錫罐,彈孔汩汩地冒出帶著新鮮氣泡的糖漿。鮮血沿著深鑿的水渠流淌,明亮地倒映著天上的云彩,她一腳踹開易拉罐,屏住呼吸,躲在掩體里在胡思亂想,向圣母瑪利亞祈禱平安。 就在這時,忽然一件風衣從天而降,將她從頭蓋住。視野被截斷,有什么東西正在逼近。 這個想法令人恐懼,她悚然地從衣服里掙扎出來,試圖逃跑,反而被人拽進遠處幽深的里巷—— 那是個年輕英俊的,穿著白襯衫的男人。血花綻露在肩膀,邊緣向外暈染,他在火拼中不慎受傷了。 陳寅清以為自己死定了,難道是看到了什么不該看的,要被滅口么?結果這個人卻告訴她: “雖然說起來有些不合時宜,但是請你務必聽我講完——很抱歉將你卷入了這場死斗,”男人咳出一口血,用手指抹掉了,然后準確無誤地念出了她的名字,“你是首領留下的唯一的血脈?!?/br> “你的母親很警惕,將你藏得很嚴密。她病重而死,死前不曾為我們留下只言片語,我們動用了所有手段,花了十二年,終于找到了你?!币锤嗪脮埖剑簓aogu osh u. 追兵留在了巷子外,他放慢了步伐,“她將你秘密托付給了一位姓陳的老人家,隱藏你的身份和名字?!?/br> 她顯然沒能反應過來。 “哦……哦?!所以意思是?” “意思是你將繼承你母親的巨額遺產,百年的家族企業,以及填滿整個墓群的古董墓葬。請容我為你介紹,在你成年之前,企業將由你的家臣們打理;你的家族非常榮耀,我的意思是——放在古時候,你是正兒八經的望族后代,也可稱之為天潢貴胄。 你的某一位祖先曾是諸侯王,子孫位列叁公九卿,死后在墓葬群里留下了大量的陪葬,累恒河沙數。而現在它們都羅列在你的庫房。你的所有直系親屬都已經死絕,現在,只有你擁有繼承權。家臣們等你很久了,請隨我來吧,大小姐?!?/br> 話講完了,她的神色里卻透露出顯而易見的迷惘,“抱歉,我……沒聽懂,意思是我有錢了是嗎?” “……你們是搞傳銷的么?” 陳寅清開始考慮她被詐騙的可能性。 或者,是劇組來拍戲的?找我當臨時演員? 他并不感到驚訝,先是搖頭,然后又輕輕地點頭,更正她不太嚴謹的說法,“是很有錢?!?/br> “還有,我叫柳息機,是你的家臣,也是你的公證人——”男人露出一個近似寬慰的微笑,她這才發現這個人的瞳仁是深黑的,仿佛水刀剖解的黑曜石。 仔細打量,能夠看見瞳孔外環著一圈暗金色。 “我從五歲起,就明白我注定要為你而活,寅清……啊,或許該叫你白懸秋。我找了你十二年。就算所有人都背叛你,我也絕不會欺騙你?!?/br> 這份財富背后所代表的含義太過厚重,到來的契機也很蹊蹺。怎么會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還有那什么陵墓群,邙山號稱國內最大的陵墓群遺址,他們既然能從墓葬里取出隨葬品,難道是另一座陵墓群? 陷阱?仙人跳?詐騙? ……可是,有錢就可以帶奶奶去更好的地方了。 沒有人會面對這樣的財富卻心如止水,她急需一筆豐厚的錢,這筆金額必須足夠支付奶奶高額的醫藥費,甚至能夠讓奶奶搬出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貧民窟。 自己走不走都無所謂,可是有人必須離開這里。 她已經沒有了退路,獎學金也不夠彌補這個窟窿。陳寅清很不爭氣地心動了,“那我需要做什么——事先聲明,我是文明市民,違法亂紀的事情不干哈?!?/br> 至于那個“白懸秋”,她已經選擇性地遺忘了。 天光漸亮,遠處的打斗聲慢慢弱了下來,快要落下最終的帷幕。那個人古怪地笑了一笑,側過身,做出一個“請”的手勢,“當然,我們也是守法公民?!?/br> “……你們是做什么生意的?” 她扶著剝露大片墻皮的墻壁,幾步跨過水坑。 “您知道清道夫嗎?我們就是做那個的?!?/br> 他的語氣很平靜。 哦,大型保潔公司啊。 不過,到底是什么級別的保潔公司,才需要配備“家臣”這種高級玩意?給皇帝當宮廷保潔部嗎? 陳寅清被帶到了一處名叫列云街的盤口。 家臣們已經在南樓門前等候,見到她來,紛紛低下頭顱。放在電視劇里,這些就是皇親國戚身后的“臣屬”,是打手,是鷹犬,是看門狗。她注意到那些穿黑西裝的人隨身攜帶各式冷兵器,人數很多,有人在此之前就解開了衣扣,露出頸上猙獰的紋身。 似乎是一種…… 蛇? 人潮如摩西分海般分出一道空隙,女孩披著公證人的大衣,手指攥住紐扣,表情略有些僵硬。等到在主位坐下,桌案對面是層層的人叢,各個眼眉低垂,這時候她才開始緊張,“我……需要做些什么?” 有人立刻將金鑲玉的如意遞上,“請您拿著這個。待會如果您覺得不高興、或者被冒犯了,就砸了它,地上,桌椅——或者直接對著那個人的腦袋砸?!?/br> 她接過來先掂了掂,手感非常的沉重,即使不懂鑒寶,她也明白這件玉器的價值不菲。 等等,待會砸了不會要我賠錢吧?! 她將玉如意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 還是往頭上砸,醫藥費很貴的好不好。 “為什么?”陳寅清抬頭看向柳息機,皺著眉頭,謹慎地問道,“我應該說過我不干違法亂紀的事?!?/br> “我們找到了主人,您的家臣們自然要來覲見?!绷C說,他專注地盯著她的眼睛,“有人懷有不臣之心,數十年的安穩,已經讓他們養肥了膽子?!?/br> “您的母親多年不理事,他們以為白塵清病重多年。其實她生下你不久后就已經死去,被我們秘密葬入陵墓,主人未能留下繼承人,我們只能秘不發喪?!?/br> 不是,都現代了還有逼宮造反這套???她在心中倒吸一口涼氣,心想還真是封建殘余! 歷史的車輪還沒把你們碾死真是了不起。 陳寅清扯了扯嘴角,扶著額頭,四下靜寂無聲,倒是她心里有些發虛,“聽起來似乎不咋樣?!?/br> “我們需要清理門戶?!彼⑽⒌皖^,在那一霎間,陳寅清發覺他的眼神凌厲而森然。她原本以為柳息機應該是個“軍師”般文雅的人物,現在看起來不僅如此,陳寅清偏過頭,為自己的武斷感到羞愧。 “我需要扮演白懸秋?”她斟酌著問。 漆黑的發絲垂下額頭,遮住那雙冰涼的眼睛。柳息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他們距離非常近,幾乎是緊緊相貼,她能感覺到這人的胸膛在她肩后輕顫。 他的呼吸很熱,guntang地拂過她的耳畔。 窗外云幡澎湃,一絮煙云厚重地積在天際。南樓是私人茶樓,宴請的都是權宦貴族之流,裝潢布置相當高雅,就連窗格也雕刻著鏤空的寶相花。 紋路空隙之間,熙來攘往。 家臣到齊了。 他言簡意賅,“您就是白懸秋?!?/br> “半個月后,我們會為白塵清大人舉辦追悼會,以示哀悼,最重要的是彰顯權力的交接。然后,您就要以新任家主的身份出現在眾人之前?!?/br> ……? 事情發展的節奏太快,她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只不過是在上學的路上,偶然撞見一次黑道械斗,就從孤女變成了家主,這像是一個不可思議的美夢—— 那么,代價又是什么? 他口中的白塵清,似乎是她的親生母親。明明有著驚人的財富,卻非要將女兒送到別的地方,讓她靠著撿垃圾長大成人,是不是也有什么難言之隱呢? “至于現在,” 柳息機卻不給陳寅清任何回味的時間,將那柄金鑲玉的如意放進她的掌心。他的手指冷得出奇,仿佛是棺槨里盤蛇的尸玉,往上緊緊地壓著如意,同時攥住她的手掌。這種親密的接觸令人倍感不適。 陳寅清道,“不要動手動腳?!?/br> 日光漸密,地上的寶相花愈發地清晰。 旁邊那個穿著校服的少年興致勃勃,看起來很想插話,但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現在機會來了。 少年在她面前慢慢拔出埋鞘的唐橫刀,笑容爛漫,“大小姐要砍了柳息機的手嗎?我很愿意代勞!” “把他做成人彘吧,”他說,“擺在您的庫房里?!?/br> 她哽住了,“……暫時不用,謝謝?!?/br> 柳息機掃了那人一眼,兩人眼鋒交錯,少年舔了舔鋒利的犬齒,很得意地笑了一下。另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拍了拍他的頭,將他拖到了旁邊。 “人到齊了?!甭燥@文靜些的少年說。 沒有人回答他,只有他的兄弟在無聲地譏笑。 于是他們離開房間,沿著樓梯下去。橫刀已經徹底拔出來了,兩個人都是。柳息機耐心地教導陳寅清,“您得告訴他們您回來了,最好的方式就是見血。當然,并不是要您去親手殺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種事姓謝的會代勞。您只需要,坐在這里?!?/br> 他扶著她的肩膀,深深地按下去。 “你要看著所有人?!?/br> “你要記住他們死時的模樣?!?/br> “這種事以后還會發生很多次,”柳息機笑著說,殘毒嵌在陰翳的深處,這笑容很細微。他輕輕擦去女孩鬢間滲出的冷汗,“您總會習慣的?!?/br> “……習慣什么?”陳寅清咬字滯澀。 她想,她知道白塵清為什么要把她藏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