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和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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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克麗絲塔爾曾經是勇者。 是的,在她還是平民時,在她還在為了一塊黑面包到處奔波、用拳頭將它搶來時,她的確是光明教會用一紙神諭欽定的勇者。 她起初非常不樂意,在發現那位像是根本聽不懂人話的紅衣主教揮揮手就能買下一整座面包坊后,年輕的勇者克麗絲塔爾嗤笑一聲。 這實在很失禮。 主教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正準備揮手讓騎士們一擁而上把克麗絲塔爾捆好帶走,卻見克麗絲塔爾毅然決然地往前一撲—— 抱住了他的大腿。 主教:“……” 克麗絲塔爾的表情很認真,“面包坊給我,我歸你?!?/br> 主教非??犊匕衙姘蝗咏o了克麗絲塔爾,與其一起遞給她的,還有一紙“勇者任務協議”合同書。 自此,命中注定之人克麗絲塔爾和教會簽訂了勞務派遣協議,踏上了討伐大魔王的旅途——克麗絲塔爾悠閑地繞過了一個又一個陷阱,歷經大半年,終于趕在魔王忍不住主動找勇者前,風塵仆仆地趕到了魔宮。 魔王翹起腿,一副大爺模樣,“你就是克麗絲塔爾?” 克麗絲塔爾點點頭。 “受死吧?!?/br> 魔王請教了下旁邊的魔仆這人類文字要怎么念。一句常見的挑釁被他念得頗有方言味,甚至還有些像村口擬聲怪的怪聲怪調。 在克麗絲塔爾對魔王不多的認識中,熟讀人類學、鉆研人類文明是一位合格魔王應有的文學素養,但很顯然的是,這位魔王裴德里安并不精于此道。 這魔王還是個學渣。 克麗絲塔爾捂住嘴,肩頭顫抖幾下,“噗?!?/br> 魔王聞聲而動,“……你笑什么?” “沒有?!笨他惤z塔爾實誠地搖頭,鉑金色的長發隨風輕輕地擺動,“但我好像看見了一只卷毛狒狒。嗯,您知道卷毛狒狒是什么嗎?” 她略微思索了一下,“就是那種……怎么說呢,一種智商令人堪憂的行走動物?但它們偶爾也會很棘手,就像——現在?” 魔王:“我怎么覺得你在內涵我?” 克麗絲塔爾笑了一聲。 她向魔王的御座走近一點,向兩邊張開雙臂,做出一個擁抱的坦蕩姿勢。魔王注視著她,看著這位赫赫有名的流氓勇者微笑著說道,“怎么會呢?!?/br> “我是為您而來的,裴德里安?!?/br> 她說出那位王的真名,一臉云淡風輕,“我是為了借你的死訊傳播我的聲名而來的?!?/br> “如果真是那樣就好了?!?/br> 魔王裴德里安揮了揮手,身邊侍立的魔侍們紛紛融入陰影,那是他維持了近千年不腐不爛的幻象。他從那座象征災厄與死亡的金骷御座上站起身,天災的王站在最頂端,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克麗絲塔爾。 “他們像個蠢貨?!迸岬吕锇财届o地做出評價,這時他才真正展示出身為災厄魔王應有的威儀。 克麗絲塔爾對他意味不明的話不置可否。 魔王輕聲說: “祂也是個蠢貨,居然命令前任魔王來討伐我……克麗絲塔爾,聽說你在討伐歸來后收養了一個人類女孩,”他的目光漸漸移向座下的克麗絲塔爾,“你喜歡她嗎?” 克麗絲塔爾又開始手癢了,“你好煩哦,還打不打?” 裴德里安頓了頓,“……不打?!?/br> 打什么打,我打得過你嗎? 他氣得差點魔力失衡,“不要避重就輕!” “我的確收養了一個女孩,她是我的女兒?!?/br> 克麗絲塔爾臉臭了點。 偉大的前魔王哼了一聲,“我的愛麗絲,我的天使,我的寶貝。那個狗屎的雜種國王,”她陰沉著臉辱罵,“居然要讓勇者迎娶我的愛麗絲,我——” 裴德里安笑了笑,“所以你把他殺了?” 克麗絲塔爾:“……” 裴德里安:“說啊?!?/br> 克麗絲塔爾攤了攤手,“……我沒殺?!?/br> ——因為“他”變成了魔王。 在她真正起了殺意的那一天,賽門·裴德里安,那位傳說中的屠龍勇者,變成了新的魔王。 這是一條古老而悠久的諺語,被錄入圣典教義,被萬人知曉,在光明教會近千年的傳教中。它被太多人信以為真,于是假象亦可變成真實:它被附上了必將成為現實的言靈——“屠龍者終成龍”。 克麗絲塔爾低聲說:“即使被附上了必將成為現實的言靈,但也許還有規避的辦法?!?/br> 勇者拔出重劍,敲碎了那介乎于和諧與緊張之間的怪異氣氛。魔王裴德里安眉頭一皺,似乎很不高興的樣子。 克麗絲塔爾抬起頭注視著那位曾經的光耀晨星、如今的災厄之王。她不需要緬懷故人,即使一定需要,只要一聲嘆息的時間就已足夠。 于是她很快就移開了視線,附魔的重劍磕在地上,發出一聲低沉而冰冷的撞擊聲。 她沒有像每一個宣布自己要斬滅邪惡的熱血勇者般拋下激動人心的誓言,只是有些懶洋洋地說: “我來殺你了?!?/br> (二) “克麗絲?!?/br> 他呼喚她的名字,于縹緲的夢中、于旖旎的幻象中。 克麗絲塔爾將裝滿冰水的水桶倒置,冬日里凍骨的井水流過他的身體,每一寸皮膚都像是在融化。 “清醒一點?!?/br> 她扯起賽門·裴德里安凌亂的馬尾,他將臉頰依偎在克麗絲塔爾的指節邊。她的手指也很冰,像她用劍斬斷的冰川,像泛著冰冷光澤的寶石。 可是她的眼睛更像綠寶石,像蘊藏一整座濃綠森林的翡翠。洗去遮掩發色的魔法藥劑后,克麗絲塔爾的紅發是點燃這座翡翠森林的烈火,是…… “賽門·裴德里安!” 她煩躁地撩了把醉鬼的濕發,這位前魔王的脾氣一點也不好。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原本打算讓賽門把晚餐吐出來的拳頭突然轉了個方向,變成敲了敲賽門的額頭。 “你真是無可救藥了,現在,馬上,立刻讓教廷把你帶回神心國?!?/br> 她將賽門的一條手臂攬在肩上,另一只手捏著鼻子,對賽門身上隱約的果酒味道嫌棄至極。 離譜啊,克麗絲塔爾心想,這家伙簡直比那個狗魔王還難對付,一點果酒也會醉—— 難道是假醉? “呃,我記得我身上有附魔物,可以保持清醒……” 克麗絲塔爾在口袋里胡亂摸索著,找了半天,才將隨意掏來的項鏈戴在賽門脖上。這是附魔物品“理智之錨”的母體,可以讓佩戴者維持絕對的清醒。 其實它還有一件能與母體產生共振的子體,雖然克麗絲塔爾很不舍得把母體送給賽門,但是那件子體的形狀…… 整就一個情趣用品。 “我早該把那東西給你戴上?!?/br> 克麗絲塔爾捂住嘴巴,說不清話,每個字都咬得含含糊糊的,她用力將賽門的頭掰向另一邊。 “不要來煩我?!彼f,卻被魔王大人扣住手腕。 克麗絲塔爾反手喚出冰刺,將賽門的手心和自己的手腕同時捅了個對穿。鮮血與疼痛同時綻放,賽門卻不松手,只是微笑著扣緊她的手腕,再用力一攥—— 腕骨碎了。 她倒吸一口涼氣。 瘋狗?????! “這么沖動,‘它’沒有起作用嗎?” 賽門親昵地將克麗絲塔爾微汗的手腕貼近臉頰,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他伸指抵在她的唇上。 細長的指尖擠入勇者蒼白緊閉的唇,用一點微不足道的小技巧,輕輕打開了濕潤的齒面,最后壓在舌頭上。 一點堅硬的東西抵在賽門的指腹。它是溫暖而濕潤的,連帶著那根總是規劃著傷人的軟物也柔軟了起來,一點都不像克麗絲塔爾平時的模樣。 她平時是什么樣? 賽門沉思了一下,想不出所以然來,于是很快就放棄,先為克麗絲塔爾止血,并且治療斷裂的腕骨。 然后,他將殷紅如血的嘴唇,貼在女人纖細卻格外有力的手腕邊。 “克麗絲……” 又是這樣黏膩而陰暗的呼喚。 克麗絲塔爾沒有力氣去和發了瘋的賽門“玩鬧”。 好消息是這位半瘋的魔王已經對教廷構不成任何威脅;但這也意味著神圣教廷絕對會將她放棄。 壞消息是教廷不可能再派遣增兵解救這位被俘的勇者。 她若有所思地抬起舌頭,一邊思索應對方法,一邊抵了抵口腔上顎。 那個附魔道具的子體是一小塊圓形薄金屬,一根不長的銀色金屬小棍。 一個鐫刻了神性之名的附魔物品,一顆舌釘。 她忍住將舌頭咬斷的沖動。 它像一個見證了曖昧午夜的記錄官,像一個冰冷的注視,像肢體交纏間所剩不多的一點清醒。 理智之錨的作用是維系佩戴者的清醒,無論何時,無論何地。于是她上不去、下不來,在每次釋放欲望的最頂峰,她總是保持著足以旁觀這場欲望戰爭的絕對清醒。 再來幾次真的要瘋了。 克麗絲塔爾崩潰地想。 *補個解釋:裴德里安沒有要娶愛麗絲,他暗戀前勇者(最速戰敗的魔王)克麗絲塔爾,是被國王造謠了??他惤z塔爾當時故意戰敗,隱居小鎮,愛麗絲作為前勇者的養女,知名度很高,她知道養女被造謠后決定先砍了國王,再把裴德里安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