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云卿聽出他話里的擔心,臉上的冷很怨悔,各種復雜的負面表情都全部消失,她忍不住微微一笑,這一次的笑沒有諷刺沒有冷厲沒有嘲笑,像是撥開了層層的云彩瞧見了耀眼的光華,她伸手拉住了風藍瑾的手,仰頭淡淡道,“她壞事做盡,就算是有來世也定然不可能投胎做人,你擔憂這些作甚?!?/br> 風藍瑾想了想,也不由得搖頭失笑。 云卿已經不想再在劉氏身上浪費口舌,如今她大仇也報了一半了,她心里的沉重早已消失了大半,她從懷中掏出一枚黑色的藥丸趁劉氏不注意塞入了她的口中,她手用力掐住劉氏的下巴用力一揚,劉氏嗓子“咕?!币宦?,藥丸就應聲落入她的喉嚨。 不再理會身后劉氏撕心裂肺的尖叫,云卿走到輪椅旁邊拍了拍輪椅的后背,“我們走吧?!?/br> 風藍瑾瞅了瞅地上掐著喉嚨滿地打滾的劉氏,用眼神問她:就這樣走? “走吧?!?/br> 風藍瑾站在原地頗有些不贊同,不過等到發現劉氏掐著喉嚨卻憋紅了臉也叫不出聲之后才挑挑眉坐在了輪椅上。云卿長舒了一口氣,伸手打開了木門,推著風藍瑾的輪椅往外走。 甬道的盡頭,一個撐著油紙傘穿著一身淺藍色的衣裳的男子背對著兩人站在那里。 聽到甬道中傳出的聲音,那人緩緩轉身,他的身形偏瘦,云卿從微暗的甬道看過去只看到一道剪影,瞧不清五官,但是那有些淡也有些專注的視線卻能深深的感受到。 云卿腳步一頓,眼底就露出幾分警惕來。 “沒關系?!憋L藍瑾解釋道,“是刑部尚書鄭九如?!?/br> 云卿點點頭,這才推著輪椅從甬道中走了出去。 鄭九如的目光就凝聚在了云卿的臉上,他罕見的沒有跟身為丞相的風藍瑾行禮,而是細細的打量著云卿,好半晌眼底浮出了幾分復雜的情愫,他像是看著她,又像是透著她看到了另一個人,眼神有些飄渺。 云卿就想起了那個傳言。 據說現如今的刑部尚書鄭九如年少的時候和云常一同是寒門子弟,兩人曾經是最好的兄弟,可后來遇見娘親之后兩人一起戀慕上娘親,鄭九如是個心胸寬廣之人,雖然娘親后來選擇了云常,可是他亦是對兩人毫無芥蒂,在兩人成親的當日還送上了一份大禮。 而在后來娘親離世,不到半年云常就另娶新人,鄭九如憤憤然和他割袍斷義親手斬斷了兩人的兄弟情。而他自己則是一生未娶。 這些都是從周mama那里聽來的。 “……幽蘭……” “鄭大人認錯人了?!痹魄渫浦L藍瑾的輪椅語氣淡淡,“我娘親已經不在人世了,我是云卿?!?/br> 聞言,鄭九如渾身一震,眼底漸漸恢復了清明。 他撐著油紙傘的指骨微微泛白,瞧著云卿半晌終于轉過頭去,不去解釋什么,瞧著依舊飄灑的小雨,他微微一笑,語氣有些悵然。 “是啊,這世上只有一個白幽蘭,而她……早就不在了!”他想起云常的幾個侍妾一個個都有一分或者兩分與白幽蘭相似,眼神便帶了幾分嘲弄,他那樣懷念人的方式,在旁人眼里是對先夫人深情不渝,而在他看來那根本就是對幽蘭的褻瀆。 只可惜幽蘭一顆真心錯付,死不瞑目! “鄭大人怎么會來這里?”風藍瑾含笑溫和道。 “來瞧瞧云??瓷系膭⑹暇烤故呛卧S人也,竟然讓他在白姑娘去世不滿半年便另娶?!编嵕湃缫恢辈辉敢夥Q呼白幽蘭為云夫人,而是固執的稱她為白小姐。 云卿和風藍瑾對視一眼,輕嘆道,“那就不打擾鄭大人了,侄女先行告退了?!?/br> 鄭九如卻輕聲道,“以前我特別不喜歡你?!?/br> 云卿微微一愣。 鄭九如目光卻沒有看她,一雙眼睛瞧著房檐下飄揚的雨滴。 “你身為你娘親的女兒卻認賊作母,讓你娘親在地下都不能安心,這些年來我一直都關注著你,原本想拉你一把,可你的表現太讓我失望?!编嵕湃缦袷禽p嘆了一聲,有些消瘦的背部看上去微微有些彎曲,像是不能承受負擔一般,他繼續道,“你被劉氏欺壓的完全沒有反手的余地,不但如此,你畏懼你怕事,你錯信他人,你一個嫡出的大小姐在府里半點威信都沒有,連一個小丫鬟都能欺負到你的頭上,全然沒有半點你娘親生前的神采,所以我冷眼旁觀,哪怕你再像你母親,哪怕你幾次三番的險些喪命我都從未出手相助……” “當時我對你失望至極,你娘親怎么會生出你這樣性子畏縮膽小怕事的女兒,明明有很好的背景,明明外祖父是當朝的御史大夫,若不是你自甘墮落沒有個大小姐的樣子,就算是劉氏和云韻欺負你,那些個下人們也絕不敢對你如何?!?/br> “你究竟想說什么?”云卿皺眉,雖然鄭九如的話都是正確的,但是他有什么立場來指責她的錯處?就憑他曾經愛慕娘親就想管她一頭? 鄭九如沒有理會云卿的話,自顧自的道,“不過后來你的表現讓我很滿意,你落水之后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我不知道你的改變是為什么,不過看著卻很欣慰,看著你在云家漸漸的站穩了腳跟,看著你慢慢的振作起來,看著你和白家的關系漸漸的轉變成了友好的一面,瞧著你嫁入了風家,如今收拾了云韻斗敗了劉氏,我是真心你娘親感到欣慰,不管你如何想我?!编嵕湃缁剡^頭來,目光真摯的看著云卿,“也許你覺得我馬后炮,在你最難過的時候沒有動手幫你,可是我還是要告訴你,如果以后遇到了麻煩就來找我,我當年單身一人從家鄉來到京城趕考,等我高中之后家中的父母早已被瘟疫所吞噬,我一個人無牽無掛沒有羈絆也沒有負擔,日后你若是有事拿不定主意或者他日有事情想做卻因著身份的局限而不能做,就來尋我,我瞧著你娘親的面上也會幫你的?!?/br> 云卿抿著唇沒有說話,眼神卻閃了閃。 她知道鄭九如是在告訴她,今日她和風藍瑾來到刑部有些不妥,他們兩個本來就是慶遠帝的眼中釘rou中刺,來刑部肯定瞞不過慶遠帝的眼線,即使是瞞住了也難保日后不被發現。鄭九如是在提點她,她的一舉一動會損傷了風家的利益。 風藍瑾沒有打擾兩人的談話,聽到鄭九如的最后一句才緩緩開口道,“鄭大人,你多心了?!彼驮魄浔揪褪欠蚱?,云卿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更何況就算沒有今日的事情慶遠帝就會不再針對風家了?不可能!一個劉氏還無法影響慶遠帝的計劃。 鄭九如微微一笑,側了側身子讓出一條路來,不再言語。 云卿也沒有再說什么,深深的看了鄭九如一眼就拿起一旁立在墻角的油紙傘撐了起來,緩緩前行。 那面的墨玄瞧見云卿開始動了便閃身如鬼魅般的飄了過來,他瞧了一眼鄭九如,從云卿的手里接過輪椅,依舊冷著一張臉,話也少的可憐。 “我推?!?/br> 云卿含笑讓開了身子,為兩人撐起了雨傘,那邊的子衿見了就撐了大大的油紙傘過來,把墨玄和風藍瑾撐在了傘下。 幾人重新坐上了馬車,回到風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云卿和風藍瑾兩人都換下了有些潮濕的衣裳和沾了泥濘的鞋子去給莫言和風染墨請了安,莫言見下了雨沒有和兩人多聊什么,簡單的說了一些白家的人今日送來了白清蕭的庚帖讓風染墨去找人核對了八字就沒有再說什么。 倒是惹得風欣悅紅了臉。 回到青竹園,吩咐小丫頭擺了飯,用完晚膳之后云卿心里的郁結已經徹底的消失,她和風藍瑾躺在床上吹了燈,有些感慨的道,“欣悅也是瞎擔心,她和大哥的八字怎么可能不和?!?/br> 黑暗中,風藍瑾輕笑一聲,“過兩日你走一趟白家吧,欣悅能嫁給清蕭我也放心些,早些把事情敲定下來,對欣悅也好,她如今年歲也不小了,再耽擱下去就真的成大姑娘了。這一次能和清蕭瞧對眼也算是緣分?!?/br> 云卿躺在床的里側,想起她女扮男裝第一次瞧見風絕塵的時候,那時候是重生之后第一次瞧見風欣悅,第一次見面她就和大哥吵吵個不聽,不由得會心一笑。 “兩個人就是冤家?!睆牡谝淮我娒婢鸵恢睕]有聽過,大哥一向溫和卻偏偏對欣悅毒舌的很,她早就看出貓膩了,偏偏欣悅還不知道。 這一次他們能結為連理也確實是大好事一樁。 兩人聊著聊著風藍瑾抱著了云卿,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天氣一冷全身就冰涼冰涼的,如今是夏末,雖然下了雨可也身上也不該如此冰涼。 風藍瑾皺著眉頭把云卿拉進了懷里,抱著她給她取暖,云卿也沒有不自在抱緊了風藍瑾,頭埋在她的懷里,毛茸茸的頭發惹得風藍瑾的鼻子癢癢的,她溫熱的呼吸灑在風藍瑾的胸膛上,黑暗中,他的眼睛暗了暗,瞳孔中閃過一道精光。 “我看著辦,不會讓舅母對欣悅有什么想法的,舅舅和外祖母都是十分好相處的人,就是瞧著欣悅對我好,他們就知道欣悅是個好姑娘……”云卿的話頭驀然止住,臉頰紅暈飛起。 卻是風藍瑾的手順著她的衣襟伸了進去。偏偏他一臉正經,聲音也頗為正經,“嗯,你繼續說?!?/br> 這樣還讓她怎么說?云卿一口咬住他線條流利的身子。 黑暗中,風藍瑾的眼底有火苗一閃而過,他低沉的笑笑,笑聲是風絕塵式的邪魅。 “丫頭,點了火是要負責滅的……” 簾子被輕輕的放下,薄薄的紫色輕紗簾子遮不住床上傳來讓人臉紅心跳的喘息呻吟聲…… 另一處,鄭九如在風藍瑾和云卿兩人走之后就帶著兩個領了板子的獄卒來到了刑房中,瞧著滿地打滾的劉氏鄭九如的眼底閃過一絲痛快和詫異。 云卿竟然沒有殺了她?!這一點他頗為驚詫,不過驚詫之后就是欣慰,如果云卿和風藍瑾剛來牢房探望了劉氏,她就死在了牢房中,那讓之情的人如何想?! 沒想到如今的云卿竟然這么成熟懂事了。 在鄭九如發現劉氏嗓子不能說話之后心里的滿意更甚,他自從白幽蘭死之后就習了醫術,給劉氏把了把脈,眼底終于閃過一絲笑意。 他站起身子,瞧著兩個被打了十板子終于老老實實的兩個獄卒,淡淡道,“劉氏染了重病,你們好生照看著?!?/br> 兩個獄卒對視一眼,恭聲道,“是,大人!” 數日后傳來劉氏在獄中重病不治身亡的消息。這個消息除了一直關注著劉氏的云卿一行人,吏部尚書府的劉家一行人還有云家一行人,別的人都沒有當回事。 畢竟一個牢房中每日中都有人死去,更何況還是個死刑犯,就算死了也沒有幾個人關心。 比起這個僅僅數人關心的消息,朝中的人更加關心另外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丞相府家的獨女風欣悅出乎意料的沒有嫁入皇室,而是和白家結為姻親,兩家的家長對過兩人的生辰八字之后便著手開始準備兩個人的婚禮。 因為兩人都超過了成親的年齡,所以這次的婚事辦的有些急促。 白家的人已經開始下了頭禮,而兩人的婚期就定在了臘月初八,臘八節這一天。時間有些緊促,只有端端的三個多月的時間準備,所以風家也開始為了風欣悅的婚禮忙碌了起來。 而另一個震驚朝野的消息便是五皇子君莫此時班師回朝慶賀慶遠帝的壽辰,中間經過青城的時候遇到了一群草寇,青城草寇多早已不是秘密,但這一次的草寇卻多的令人震驚,足足將近一萬人的草寇誤以為君莫帶的兵是來剿匪的,竟然不顧一切的和五皇子帶的五千兵將打了起來,五皇子君莫雖然剛開始沒有防備不過很快就回擊了,以死傷近千的成績成功的繳獲了萬余草寇,成功的剿滅了青城的土匪。 此消息傳到京城,慶遠帝龍心大悅。 青城的草寇一直都是慶遠帝心里的隱患,這些年來路過青城的富甲商人沒少在青城被截殺過,錢財被搶了一空之后還不算,連性命都保不住。路過的男子被強了直接砍殺,若是劫到了女子就直接強了回去捆在大樹上,草寇隨意jian污,其行為令人發指。青城的父母官根本就不敢管,三番四次的跟朝廷上奏請求朝廷派兵剿匪。 慶遠帝也曾經派過兵將去剿匪,然而因為草寇人數眾多,草寇又太熟悉青城的地理環境,所以結果總是不能如人意,如今君莫剿了草寇可算是解了慶遠帝的一個心頭之結。 慶遠帝接到消息的時候當即就興奮的從龍椅上站起身來,“好好好!賞,重賞!”他連連說了幾個好字,大臣們瞧著他的心情甚好,一個個都上去恭維,說的不過是一些“眼瞅著陛下的壽辰就要到了,五皇子就送了這么一份大禮,青城的百姓再也不用擔驚受怕的過日子了?!薄拔寤首拥钕乱彩钟⒂?,竟然憑著五千人就折了草寇萬余人,并且只死傷了不到一千人,可見五皇子這些年來領軍的能力?!?/br> 風藍瑾含笑聽著,不附和也不反對,含笑看了一眼站在一群大臣前的太子君傲之。 就瞧見他面上雖然還帶著笑,眼底森寒成了一道寒冰。 見此,風藍瑾眼底的笑意越發的溫和。微笑間,就感覺到一道微微的視線盤旋在身上,風藍瑾側首看去,就瞧見一旁穿著六爪金龍朝服的君離淡淡的視線。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風藍瑾面上越發溫和,而君離淡然冷漠的眼底也有了幾分淡淡的期待…… ---- 第四十章出事 更新時間:201381323:10:17本章字數:4380 一場雨過后,天氣開始漸漸轉涼,院子里的石榴花早已結成了拳頭大的果實,如今點點的綴在枝頭,火紅色的外表看上去頗為漂亮。愛琊殘璩 云卿輕輕閉上眼睛靠在晃蕩的秋千上,表情安詳,唇角含笑。細細的風吹來她裙角飄蕩墨發飛揚,整個人和青竹園幾乎合成了一道風景。風藍瑾早就開始正常上朝,云卿終于知道風藍瑾鼎鼎大名是從哪里得來的,以前沒有到風家的時候民間她還不明白為何民間對風藍瑾這個丞相這般推崇,如今總算是明白了。過了新婚期之后,風藍瑾就恢復了正常的作息,每日中寅時就要起床去皇宮上朝,早些午時能回來,若是晚了興許一整天都看不到人影,就算是在府里的時候他在書房的時間也比較多,大多數都在整理群臣們遞上來的折子,然后第二天撿重要的跟朝中大臣們商討。 云卿這才知道原來成親那兩日他是忙里偷閑,把所有的事情都積壓在一起,然后把時間抽出來陪她。 瞇著眼睛云卿有些昏昏欲睡,就在快要睡著的時候聽到一陣熟悉的輪椅摩擦地面的聲音。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就瞧見風藍瑾不太贊同的眼神。 “唔……”云卿勉強睜開眼睛,聲音有些沙啞,“你回來了???” 她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瞧見風藍瑾了。 這幾天他尤其忙,早上她還沒有起身的時候他就已經出門,晚上她已經睡著了卻還不見他回來。只有偶爾半醒半睡之間能感受到他溫暖的懷抱。 “現在已經入秋了,穿的這么單薄還敢在樹下小憩?!憋L藍瑾推了輪椅靠近她,瞧著她眼神漸漸恢復清明,擔憂道,“萬一染上風寒怎么辦?” 云卿咕噥了兩聲敷衍過去,然后瞧著他還是一身紫色的朝服不由得皺眉,“最近陛下怎么老是留你商議事情?這都什么時辰了,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風藍瑾略一猶豫,瞧著她一雙清澈的眼睛頓了頓卻沒有瞞她,沉聲道,“江南那邊發生了蝗災?!?/br> “蝗災?!”云卿倒抽了一口冷氣,她抓住風藍瑾的長袖,眉頭深深的皺起,“嚴不嚴重?” 再過一個多月就是水稻收獲的季節,如今鬧了蝗災豈不是要顆粒無收?江南被稱為大遠朝的糧倉,若是江南的水稻出了問題,全大遠朝都會受到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