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什么樣的人家,說來說去,至要緊還是他們將來和睦,相互扶持。倘若性子綿軟,事事都聽憑長輩,不懂與妻子同心同德,這樣的人家再好也是枉然?!辈苁献旖堑?,神情冷然。 湯mama在心里說:可不是么! 作者有話要說:一團亂麻了好久,下一章該炮灰謝公子出來遛一遛了~ ☆、43第四十二章一廂情愿1 過了中秋節,鄉試三場亦已考畢,官媒陸嬸再次登門。 湯mama忙將陸嬸延進二門,請到曹氏院子的花廳中,又扶了曹氏出來。賓主落座,陸嬸開門見山,道:“夫人托老身的事,如今已經有了眉目,老身今日來,特地是同夫人說說這幾家人家的,夫人先聽聽,可滿意不滿意?!?/br> “煩勞陸嬸了?!辈苁宵c點頭。 陸嬸說了三家人家,一家是縣里漁貨行的少東家,今年十七歲。因十四歲時母親去世,守孝三年,耽誤了親事。如今出了孝期,漁貨行的東家便給兒子張羅起婚事來。別看這少東家只得十七歲,那捕魚可是一把好手,大風大浪也不在話下,尤其一點,漁貨行家只得這一個兒子,家中除了一位東家后頭續弦的妻子,并無旁的妾室與庶子庶女,人員極其簡單。 這第二家人家,乃是縣里的一個書生,如今十八歲,剛下場應試,雖說上一科未能中舉,但看光景,今科想必定是能中的。他家中有個守寡的母親,一個小他三歲待字閨中的meimei,身邊也只有個伺候筆墨的小廝,屋里并無通房丫鬟。 “這第三家人家,不瞞夫人說,家境殷實,人口更是再簡單沒有,只有東家一人,上無父母長輩,下無兄弟姊妹。東家二十歲年紀,掌管著偌大一爿南北貨生意。只是……”陸嬸有些猶豫。 “只是如何?陸嬸但說無妨?!?/br> “只是……這東家曾經成過親,妻子剛過門不久,就因病去了。不過人實是個上進肯干的,生意日漸做得大了,如今想找個知書達理的做續弦,蘀他管理內宅。屋里也還算是干凈,只得一個從小伺候他的通房抬的姨娘……” 曹氏聽了,只微微點了點頭,隨后向陸嬸道:“此事到底關乎我兒終身,請陸嬸容我考慮考慮。也煩請陸嬸再蘀我兒看看,是否還有其他合適的人家?!?/br> 見曹氏客氣,陸嬸自是無有不應的。 待送走了陸嬸,湯mama從外院回來,氣得嘴唇直哆嗦。 “這都給小姐說的都是什么人家?!”她們雖說不是大富大貴人家,也是將小姐小心翼翼寵愛著長大的。便是沒打算攀附權貴,也希望小姐能有一門稱心如意的婚事??墒沁@官媒說的人家,聽下來竟是沒有一家妥當的。 曹氏輕喟,“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好事?又要家中人員簡單,又要年紀相當,又要品性良善……便是真有這十全十美的,也早教人定了去了,哪里就那么巧,偏叫我們碰上了?” “那也太委屈小姐了!”湯mama頓足。 “陸嬸若是單說這三家如何如何好,我反倒是不信的?!辈苁现毖圆恢M,“湯mama這幾日出門,不妨打聽打聽這三家人家,我也好心中有數?!?/br> 下晌亦珍收了茶攤回來,曹氏將女兒叫到跟前來,也不隱瞞,將晌午官媒來說的三家人家,一一對亦珍說了。 “珍兒怎么看?”女兒已經長大,且將來畢竟是女兒自己要過的日子,總歸要女兒心甘情愿才好。否則心懷怨懟嫁過去,哪里還會順遂美滿? 亦珍微微苦惱地蹙了蹙眉尖。漁貨行的少東家,前科不中、家有寡母幼妹的秀才,喪妻有妾的鰥夫……聽起來,都不是很妥帖的人家啊。 尤其這最后一家,用句刻薄點的話形容,那正正是有鋪有房,父母雙亡。嫁過門去就是當家主母,上無公婆需要伺候,下無子女需要照拂,又是家境極殷實的,簡直是打著燈籠都難尋的好親事??墒亲屑氁幌?,倘使真這樣好,縣里得有多少有女兒的人家惦記著??? 亦珍在自己家中,雖然不曾有機會見識妻妾相處,勾心斗角的情形,但湯mama時時講些左鄰右舍、家長里短,多多少少,難免聽說過一些。那南北貨行的東家,年紀輕輕,娶妻喪妻。便是少年夫妻,情深緣淺,為逝去的妻子齊衰杖期,守喪三年,如今出了喪期,有意續弦,但他在這三年間,將中饋交在由通房抬上來的妾室手里,可見是極信任這位姨娘的。等新婦入門,那姨娘是否心甘情愿交出手上的大權尚且兩說,即使是交出來了,內宅都是姨娘的心腹,新進門的主母,怕是一時也難以服眾。何況他與姨娘是自小就有的情分…… 亦珍心道:說句難聽些的,保不齊前頭那位是怎么沒的呢! 不過這話亦珍打算爛在肚子里一輩子,說出來徒惹母親擔心罷了。她靜靜伏在母親膝上,“娘親,女兒不想這么早嫁人,女兒想多陪娘親幾年?!?/br> 曹氏聞言輕笑,“娘何嘗不想多留你幾年?可惜,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愁。娘要是現在不蘀你打算籌謀起來,等將來匆匆忙忙,全無選擇余地,你該怨娘了?!?/br> 兩母女靜默下來。這三人聽上去皆非良配。 只是,誰又是良配? 隔壁的楊老爺當初難道不是涂氏的良配?英姐兒他爹當初難道不是顧娘子的良配?新婚時的甜蜜,如何抵擋得住歲月的變遷? 曹氏無聲嘆息,撫摸女兒油亮烏黑的頭發,心中暗暗想,還是再看看罷。 只不想,沒隔兩日,未等到陸嬸,便又來了兩位媒婆上門提親。這兩位媒婆一腳前一腳后,在大門口碰個正著,彼此打了個照面。兩位媒婆眼光相撞,空氣中似有刀兵之聲嗆啷啷作響。 胖媒婆皮笑rou不笑地道:“魏jiejie,您也來說親???呵呵呵呵,不好意思,meimei捷足先登了,呵呵呵呵?!?/br> 瘦媒婆一彈吊梢眼,“池jiejie說笑了,有道是后來者居上,來得早不如來得巧。meimei便是來得再晚,該我的,自然不會是別人的?!?/br> 兩人電光火石間你來我往,言語交鋒了幾句,看得一旁送胖胖的池婆子出來的湯mama暗暗心驚。 瘦瘦的魏婆子取了帕子掩著嘴“咯咯咯”一笑,隨后問湯mama,“請問你家夫人可在?老身可有一樁大喜事同夫人說!” 胖胖的池婆子哼了一聲,甩著帕子,一擰臀,出了余家的門,徑自去了不說,且說湯mama將精瘦的魏婆子引進花廳,請了曹氏出來,賓主落座。 魏婆子一揮帕子,“老婆子這廂恭喜夫人,賀喜夫人了!” 曹氏大惑不解,“喜從何來?” 魏婆子笑吟吟地對曹氏說:“夫人,老婆子正是從那西橋弄上的謝府而來,受謝老夫人之托,向貴府的小姐提親來的?!?/br> 謝府——曹氏望向湯mama,湯mama也正看向曹氏。 “不知這謝府是——”曹氏輕聲問。 “哎呀呀,便是那開著縣里最大的藥鋪的謝家?!蔽浩抛忧缮嗳缁?,“他家孫少爺是長子嫡孫,三代單傳的獨苗。才下場考過秋試,前程似錦,為人端方謙和,性子出了名的好……” 魏婆子話說得滔滔不絕,溢美之辭說了一籮筐。曹氏卻聽得漸漸神色微凝。 “魏嬤嬤,謝少爺如此人才,怎么會來求娶我兒?”天上哪里會掉餡兒餅?曹氏并不欣喜,反而隱隱生出一股不安來。齊大非偶,差距太過懸殊,緣何會上門提親? 魏婆子聽曹氏如此一問,瘦瘦的臉上掠過一點點訕訕的笑,“謝老夫人乃是托老婆子來——說合,抬了貴府的小姐進門,做良妾……” 曹氏聞言,怫然色變。 “魏嬤嬤,不必再說了!我兒雖容色平平,但也是清白人家的小姐,斷沒有做妾的道理!”寧做窮□,不做富人妾,這是再粗淺不過的道理。曹氏端起茶盞來,“魏嬤嬤好走!不送!” 魏嬤嬤急急地道:“夫人聽老婆子說!聽老婆子說!謝府乃是誠心誠意想求了貴府的小姐去。進門就是良妾,若是能生下一兒半女,便抬做貴妾。謝公子如今并無正室夫人,令嬡過去,同正頭娘子無二……” 曹氏氣得“啪”一聲將茶盞摜在茶幾上,“湯mama,送客??!” 隨后拂袖而去。 魏婆子干瘦的臉上,稍早的喜色褪去,尷尬不已。原本謝府將她請去,她也是喜不自勝的。城里不獨她一個保媒拉纖的媒婆,謝家不請旁的,偏請了她去,那是極有面子的。 不料謝老夫人卻是請她往景家堰曹寡婦家來,想納了曹寡婦家的閨女給謝少爺做良妾。她不是不猶豫的。曹寡婦家雖不是有錢人家,但魏婆子成日在縣來走街串巷說合婚事,有時走得又渴又累,亦曾在她家的茶攤上坐下來喝一杯酸梅湯,吃些個茶果,也曉得曹寡婦家不是那等貪圖富貴的。 換一個破落門庭的人家,一聽說能給謝少爺做妾,只怕笑得都要合不攏嘴了??上Р芄褘D恰恰是另一種反應。魏婆子心下微躁。來之前,謝老夫人說了,無論曹寡婦提出何等要求,都一概答應,只為能將曹寡婦家的小娘子盡快抬進府去。事成之后,謝府有重賞。 然則眼下看來,曹寡婦竟是連聽都不肯多聽一句,這如何往下說? “湯mama——”魏婆子看向湯mama。 哪曾想平時一團和氣,臉上總笑瞇瞇的湯mama,此刻也是一副橫眉立目的怒色,“魏嬤嬤不必多說了,請罷!” 魏婆子被落了面子,心中不快,暗道:真是給臉不要臉!謝府是什么人家?你家姐兒做妾那都是抬舉了!放著吃香喝辣穿金戴銀的機會不要,就是個嫁破落戶的命! 嘴上卻不住道:“湯mama,你再勸勸你家夫人,這實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親事……” 湯mama再不肯聽,幾乎是舀了掃帚將魏婆子趕出門去的。 魏婆子被趕了出來,門在她身后“嘭”一聲大力關上。她在外頭往余家的大門前啐了口唾沫,“呸!還當自己是金枝玉葉不成?!” 這時隔壁楊府有婆子從門內探頭探腦地向這邊張望,一時心中所有無處發泄的惡氣都有了出口,直朝著那楊家婆子一瞪吊梢眼:“看什么看?小家敗氣的老貨!” 魏婆子一路氣哼哼地走了,曹氏在自己屋里,揪著衣襟也是氣得臉色煞白。湯mama將魏媒婆趕出門去,返回屋中見此情景,趕緊上前來,拼命蘀曹氏撫胸口,順了老半天,曹氏這才緩過一口氣來。 “夫人,您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又是何苦來哉?”湯mama握了曹氏的手,一下一下地順著手背到手指尖慢慢地按摩,“您只當那魏婆子說的話是狗吠……” 曹氏勻過氣來,擺了擺手,“我氣的不是這個,我是覺得此事來得太過蹊蹺,只怕便是咱們這頭不肯,謝家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br> 湯mama默然。謝府雖然只得謝老夫人與謝少爺祖孫二人,但到底家大業大,謝老夫人又個極精明強干的,獨自一人便將謝家偌大家業支撐起來。若是她打定主意要蘀謝少爺納小姐為妾……湯mama不敢往深里想。 “珍兒呢?”曹氏問起女兒來。 “小姐到顧娘子家去尋英姐兒玩去了?!睖玬ama這時不免慶幸,小姐正好不在家中。 曹氏點點頭,慢慢問湯mama:“這件事,你怎么看?” “奴婢以為,此事絕不簡單?!睖玬ama望了曹氏一眼,“為防夜長夢多,夫人不妨,就答應隔壁楊家?” 魏婆子上門時,隔壁楊家請的媒婆池婆子剛剛出來。 楊家的寶哥兒下場考完秋試,涂氏等不到放榜,便遣了媒婆上門,蘀她家的寶哥兒求取亦珍。 池婆子說,楊夫人道,她也算是自小看著亦珍長大的,知道亦珍是極溫良孝順的,她打心底里喜歡。何況兩家就住在貼隔壁,亦珍嫁過去,也好常常照顧寡母,相互有個照應。 曹氏回復池婆子,會得仔細斟酌考慮,這才送了池婆子出的門。 湯mama知道,曹氏并不屬意楊家的寶哥兒。一是楊家除了正頭主母,妾侍通房庶女實是太多,人多口雜,便易生事端。二是眼下楊老爺新抬的姨娘,肚子里尚揣著一個不曾落地,若是將來生下個小少爺,楊家的是非怕是還要多。夫人不想叫小姐嫁進楊家去,夾在里頭難做人。何況涂氏并不是個好相與的婆婆,這若是婆媳和睦便罷了,倘若婆媳不睦,教就住在隔壁的夫人如何自處? 果然曹氏擺了擺手,“寶哥兒不是不好,只不過……” 曹氏不欲說人是非,只嘆息著靠在床上,心中煩亂。 作者有話要說:謝公子我對不起你,你還得再等一章才能出場。。。。 ☆、44第四十三章一廂情愿2 方稚桐知道謝停云欲納亦珍為妾,已是幾日之后的事了。 秋試完畢,他好好在家中歇息休整了兩日,本想趁秋高氣爽,尋了同窗到郊外踏秋,誰知奉墨從謝家回來,說是謝少爺三場試畢,自貢院出來,就病得起不來床了,謝家上下正亂作一團,謝老夫人已經幾日未曾好好合眼,始終陪在孫子床前。這時候幾位同窗好友,哪還有心思出門踏秋?便不約而同地取消了心中打算,只盼著謝停云早些好起來,他們再一道前去探望。 方稚桐隔個兩日便教奉墨去打聽消息。方老夫人見孫子考完試,并不出門去尋同窗,反而在家中悶悶不樂,遂趁一日用罷午飯,留了他在自己屋里說話。得知謝停云病重,方老夫人轉著手中的鳳眼菩提子佛珠,念了聲“阿彌陀佛”。 “謝家哥兒也是個可憐的,自幼失去恃怙,與祖母相依為命,身子又弱。這秋闈連試三場,不說是他了,便是好好的一個人,也未必吃得消?!狈嚼戏蛉擞殖鞣侥盍寺暦?,心道多謝菩薩保佑,我家桐哥兒秋闈順利,身子也無大礙。 見孫子面上怏怏的,方老夫人有些心疼,攜了孫子的手坐在自己身邊,“祖母知道,你們幾個要好。麒哥兒病了,你心里難受。只是他病中,謝老夫人要照顧孫子,又要顧著他們謝家的生意,哪里還分得出心來,招呼你們?你且在家中耐心等個幾日,等麒哥兒的身子好一點了,再約了好友一道去看望他。到時候在祖母的庫中,尋些上好的補品帶去,也算是一點心意?!?/br> “謝謝祖母?!狈街赏┑乐x。 等過了幾日,奉墨自謝家返來,回稟說,謝公子已經好多了,昨日已可以自床上坐起來,進小半碗燕窩粥。 方稚桐聽了,這才放下心來。轉天約了霍昭與查公子,一道前往謝府探望。 謝府的下人將三人引至謝停云的院子,謝老夫人在明間里見了三人,渀佛蒼老了十歲的臉上,露出一點笑容來,“多虧得三位想著我家麒哥兒,每日差人來詢問。麒哥兒這兩日已經大好,總念叨著說是同三位約好了,要出門踏秋去?!?/br> 四人中霍昭最長,這時便站出來,代為回答:“謝老夫人太客氣了,我們四人原就是同窗好友,相互關心照應也是應當的?!?/br> 三人相繼奉上自己帶來的補品,謝老夫人命一旁的婆子接過,仔細收好了。 “麒哥可醒著?”又問自里間出來的丫鬟。 “少爺醒著,聽見三位公子的聲音,吵著要起床呢?!毖诀呋胤A。 “快快快!快讓麒哥兒躺好!”謝老夫人揮手,拄著拐杖自紅木圈椅里起身,“還請三位到里間去少坐片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