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矮胖子將白胖手心里的銀元寶摜到亦珍端著的托盤里,當啷啷一聲,惹得不少路人都看將過來。 “客官,小店做的是小本買賣,彈不開這一錠元寶?!睖娏?,忙趨前來,彎著腰,小聲說。 矮胖子“嗤”地一聲,“賞你們的,不用找了!” 說罷伴了老爺繼續逛廟會去了。 湯伯暗暗覷了亦珍一眼,惟恐亦珍覺得受人施舍,抹不開面子。不料小姐面上云淡風輕,心平氣和,“湯伯,既是客人賞的,就收下罷?!?/br> 又見左右賣果子與繡品的小販臉上不無羨妒之色,壓低了聲音對湯伯道:“今日收入,足以抵得上平日里一旬的收入。湯伯弗如先收了茶攤,回家去罷?!?/br> 湯伯一想,也覺得小姐說得有道理。 老話說“財不露白”,剛才那幾位給了一大錠銀元寶,教周圍的小商小販看見了,還不定如何羨妒呢。再說這谷陽橋前頭,本就不是他素日支茶攤的地方,萬一要是教有心人看得去,覺得自家的茶攤影響了他家的生意,到時候鬧起事來,他一個小老兒,小姐和招娣兩個女孩兒家,如何是好? 湯伯趕忙趁茶攤上正巧沒有客人吃茶,將茶攤收了,家伙事兒一一都放到獨輪車上,關照招娣好好伺候小姐,這才吱嘎一聲,推了車,快步往家去了。 亦珍站在橋頭,目送湯伯已有些佝僂的背影下了橋,去得遠了,這才帶著招娣,往西林寺山門前慢慢行去,與英姐兒匯合。 作者有話要說:早起打算更新,才打開主頁,倏忽聽見耳邊響起若有若無的音樂以及人聲。。。環顧四下,除了我又寂寂無人。。。。一愣之余不免想:莫非這兩天恐怖片看多了?遂支了耳朵細細去聽聲音的來源。好么!原來是老爺昨晚看電影插著耳機沒拔,剛才開主頁彈出個游戲,音樂與人聲透過耳機傳了出來。。。。 ☆、13 第十二章一夜成名(1) 亦珍在山門前等了約一盞茶功夫,就見英姐兒與她家的丫鬟婆子走了過來。 英姐兒手里拿著個草編的雀兒,身后婆子手里還拎著兩個油紙包。丫鬟在旁替她撐著竹骨油紙傘。 看到亦珍已經等在山門前,英姐兒略略加快腳步,婆子在一邊小聲提醒:“小姐,步子小些?!?/br> 英姐兒很是不耐煩這些,卻又不得不聽婆子的,只好邁著小碎步,來到亦珍跟前。 “珍姐兒,等久了罷?”英姐兒示意婆子將一個油紙包遞給亦珍,“這是我在前頭買的新出爐的松餅,快嘗嘗看!” 她家的婆子又在她背后耳提面命:“小姐,女孩兒家家的,哪有當街拆了油紙包,一路吃東西的?等下到了寺里,尋個僻靜處,坐下來慢慢吃才是正經?!?/br> 英姐兒煩得真想當街翻白眼,奈何想到家中母親的手段,終是忍了下來,秀秀氣氣地說,“mama說得極是?!?/br> 這才上前挽了亦珍的手,兩人一道進了山門。 西林禪寺始建于南宋年間,初時名為云間接待院,后在元朝初年被元兵放火焚燒,毀于一旦。直到太祖時候才得以重建,改名為西林禪寺,并在寺內修建起西林塔寶塔。為紀念創建云間接待院的高僧圓應禪師,故而西林塔又稱圓應塔。圓應塔塔勢崢嶸莊嚴,附近州府無出其右者。 禪寺內的大雄寶殿金碧輝煌,巍峨肅穆。殿中供奉的釋迦牟尼坐式說法像法相恢弘慈悲,半開半閉的一雙法目注視紅塵。兩旁則供有十八羅漢,觀音大士和三十二應身像。 每日都有善男信女來寺中燒香,求神拜佛,初一十五以及各個佛節,寺中香火更是旺盛。今日乃是月望,又逢廟會,寺中香火鼎盛,香客云集。 亦珍與英姐兒跟在信眾身后,排隊捐了功德銀子,隨后才一次跨過大雄寶殿的門檻兒,進入殿內。 輪到亦珍與英姐兒時,兩人跪在蒲團之上,接過丫鬟遞來的三柱清香,以食指中指輕輕夾住香桿,拇指頂著香的底端,自胸前微舉至齊眉,在心中默默祈禱,如是拜了三拜,將三柱清香插在案桌上的香爐里。 有寺里的小沙彌遞了簽筒過來。 亦珍接過簽筒,暗暗將自己想求的,在腦海里反復想著,隨后輕輕抖動簽筒。不一會兒,一支簽“啪嗒”一聲,自簽筒里掉落出來。 亦珍彎腰,撿起地上的簽條,看了一眼上頭的干支之數,隨后默默出了大雄寶殿。 正殿中法相莊嚴,人人肅穆,英姐兒也沉潛下性子,等出得殿來,這才挽了亦珍的手,小聲問:“你許了什么愿?” 不 待亦珍回答,又自一笑,“一定是求佛祖保佑你娘,讓你娘早點好起來,是不是?” 亦珍抿唇一笑。 英姐兒瞥了一眼亦步亦趨跟在兩人身后的丫鬟婆子,壓低聲音對亦珍說:“你猜我許了什么愿?” 亦珍搖搖頭,這哪里能猜得到? “猜嘛!猜嘛!”英姐自不肯放她過門。 亦珍笑起來,向英姐兒霎眼,低低聲音回她,“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英姐兒莫不是……” 饒是性情爽利如英姐兒,也不由得羞紅一張臉,捶了亦珍一把,“珍姐兒!” 亦珍見英姐兒害羞,忙正一正顏色,“我猜不出來,英姐兒你告訴我罷?!?/br> “說出來,你可不許笑話我?!庇⒔銉郝掌鹉樕系男呱?。 “嗯,我不笑話你?!币嗾浔WC。 英姐兒這才在她耳邊小聲道:“我在佛祖跟前許愿,要將母親的繡藝發揚光大,以后將我們顧家的繡坊開到京城去,讓所有人都曉得,我娘的繡藝是天下最好的!讓他……知道,拋下我娘……是他沒有福分……” 英姐兒最后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沒頭沒尾,可是亦珍卻是明白她的,遂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英姐兒……我相信你?!?/br> 這世上,本就沒有什么不可能的,萬事皆有可能,不是么? 兩人手挽手,沿著大雄寶殿的前的小徑,到一旁的偏殿去解簽。 解簽的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僧,須眉皆白,面上有種淡然而超脫的顏色。每有信眾前來,都會悠悠然道一聲:阿彌陀佛,施主可是要解簽? 若信眾答是,他便會垂睫一笑:身從無相中受生,猶如幻出諸形象?;萌诵淖R本來無,罪福皆空無所住。 亦珍遠遠聽了,這解簽的老僧,竟是勸解信眾,一切盡皆虛幻飄渺,不必執著尋求未知的意思。 可是又有幾個人,參得透佛法,放得下心里的執著呢? 亦珍自認做不到。 等輪到她解簽,亦珍報上自己的簽數,那老僧自簽紙箱里,取出亦珍求的簽紙來,淡淡問:“請問施主求的是什么?” 亦珍合掌,恭恭敬敬地回答:“求問疾病?!?/br> 老僧輕輕展開簽紙,“沐手焚香意實誠,陰陽冷熱兩難分。雖然枯木無枝葉,賴過寒梅又遇春。上上大吉。心誠則靈,施主去罷?!?/br> 隨后將簽紙交予亦珍,一副不欲多言的樣子,垂睫不語。 亦珍便也不再多問,接過簽紙,細細收在自己荷包里,同了英姐兒退出偏殿,英姐兒拖著她到了寺中 一棵枝繁葉茂的松柏下頭,在石條凳上坐了下來。 這青石條凳本就是寺中設了供香客休息用的,常年累月地有信眾在其上休憩,如今原本棱角分明粗糙的青石,已經被摩挲得光滑明亮,油潤如玉,坐上去,猶自帶著一絲青石的清涼。 “珍姐兒快嘗嘗這松糕,再不吃就都涼了?!庇⒔銉菏疽饧依锔鷣淼钠抛硬痖_油紙包,又讓丫鬟去寺里施茶的地方,取了兩盞寺中的井水來。 油紙包里是一色四個豆沙餡兒松餅,一只只小巧玲瓏,看著都噴香松脆,這時猶有余溫,不涼不燙,吃著正可口。 亦珍在英姐兒殷切的注視下拈起一塊來,剛打算咬一口,轉而睇見顧家的婆子虎視眈眈地望著她,便抬起另一只手,以袖掩面,這才將松餅送進嘴里,咬了一小口。 果然酥松香甜,十分可口。 英姐兒也學了亦珍的樣子,小口吃將起來。 等兩人各吃了一個松餅后,英姐兒笑著問:“如何?好吃罷?” 亦珍點點頭,“確實好吃?!?/br> “下次廟會,我們再約了一道來。我聽說前頭有家新開的糕店,里頭賣一種核桃云片糕,極好吃,一日只賣兩個時辰,售完即止??上Ы癯呀涃u完了,嘗不到了?!?/br> 亦珍聽后,心間一動。 因母親病臥在床,家里的茶攤如今只賣茶水與茶果。茶果多是舊年得的果脯蜜餞與各色干果,難免種類單一。倘使她也學做幾樣適口的點心…… 想到這里,亦珍粲然一笑,“好呀,我們下次再約了一道來?!?/br> 方家的馬車停在西林禪寺山門前,小廝們先后跳下車。 奉墨上前挑起馬車上的葦簾,輕輕對里頭道:“公子,西林寺到了?!?/br> 冗長臉的霍公子首先下了車,隨后胖胖的查公子也一按車轅,跳下車來,隨后方稚桐扶了臉色蒼白的謝公子,霍公子與查公子在下頭接住了謝公子的兩條膀臂,小心地將他攙下馬車。 謝停云雙腳落了地,腿仍有些發軟,身上的分量半數依在霍公子手臂上。 “我這身體實是不爭氣,倒要教霍兄查兄方賢弟一路照顧我……”謝停云赧顏。一并出來參加詩會,他坐上馬車沒多久,便覺得頭暈。多得方稚桐思慮周到,馬車上備下了清涼開竅的薄荷膏,替他抹在人中與太陽xue,這才好些。 三人聽了,都出聲安慰他。 “謝賢弟切莫如此。這天氣燠熱,路途又難免顛簸,你略覺不適,我等照顧你也是應該的?!?/br> “是呀,謝賢弟你同我們還客氣什么?”查公子笑 瞇瞇地。 “你就是出來得太少?!狈街赏┹p拍他肩膀,“要是你次次都同我們一道出來游玩,保管你藥去病除,身強體??!” “方賢弟說得有道理?!被艄狱c點頭。舊年重陽,他們同先生東海翁一道,爬佘山登高望遠,吟詩作畫,謝停云就因身體不適,未能同行,錯過了那日松風竹海云淡溪清的景致。 謝停云苦笑,他又何嘗不想與同窗們一道外出呢?奈何一則他身體確實弱不禁風,二則祖母總憂心忡忡,怕他有什么閃失,他不想令她老人家再添華發。 查公子見氣氛有些低落,忙搖著扇子揚聲說:“快快快!我們快些進寺里去,免得到時候好位置都被人搶先占了去?!?/br> 氣氛一下子又活躍起來。 查公子又道:“西林寺的簽最靈不過,等一下我們先去大雄寶殿上香求簽,再去圓應塔下頭,參加月望詩會?!?/br> 其他三人自然毫無異義。 四人相偕進了山門,正午的日頭已經漸漸向西偏去,寺內的信眾雖多,但已不似最初時那般擁擠不堪。 方稚桐一邊護著謝公子朝大雄寶殿走去,一邊漫不經心地環視,驀地,少女燦若夏花的笑靨映入他的眼簾,在他猝不及防的剎那。 那少女一雙又大又亮的眼,彎成兩泓細細的月牙,嘴角向上翹著,仿佛新鮮采上來的菱角,生嫩水靈,讓人情不自禁地想咬上一口。是時正不知說到什么開心事,與一個同她對坐的小娘子相視而笑。 這剎那,他只覺得古剎梵音,都如風一般散逸在周身的空氣里,只得那遠遠一笑的少女,生生印在了他的心上。 一旁的查公子見他久久沒有聲音,以扇子輕拍他,“方賢弟,看什么如此入神?” 方稚桐這才回過神來,微微一笑,“并沒看什么?!?/br> 查公子順著他適才出神的方向望了一眼,只看見來來往往的善男信女,便不再追問。 四人先后進了大雄寶殿跪拜上香,出了大雄寶殿,一道去偏殿解簽。 四人俱得了好簽,尤其查公子,因問的乃是功名,得了個上上大吉的簽文,喜得手舞足蹈。 自偏殿出來,嘴里猶念念有詞翻來覆去地將簽文反復品咂:“馬上朱衣少年郎,春風得意姓名香。草頭人姓為知己,己丑佳音至畫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