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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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了泳池中的白堂,輕松自在地使用著蝶泳,如同真正的海豚一般,動作行云流水,流暢自然,相比起阮向遠的連滾帶爬狗刨,四號樓的王權者一起一伏之間,優雅得要命,這讓人不由得心生“這他媽的才叫游泳”的感慨……阮向遠掐指一算,距離白堂出現到他離開直接來到泳池,似乎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 這個號稱是智慧型的王權者,就這樣保持優雅的姿態,孜孜不倦地在泳池里泡了一個小時? 你他媽在逗我! 阮向遠震驚了,震驚得一時半會居然忘記了他五分鐘前還打定主意從今以后看見白堂撒腿就跑的決心。 而白堂也看見了他—— 在看見了阮向遠的第一時間,四號樓的王權者也到達了阮向遠這邊的跳臺,他終于沒有像上次一樣用職業游泳競賽的姿勢在水中完美的翻滾繼續下一輪,他停了下來,趴在泳池邊,干凈晶瑩的泳池水順著這位其實已經上了年紀的大叔的臉頰一路流下—— 滴答一聲,滴入水池當中。 “……” 在這一刻,阮向遠忽然明白雷伊克為什么把白堂當做寶貝。 “小狗,”四號樓的王權者抬起手,沖著阮向遠的方向勾了勾,大叔笑瞇瞇地像個笑面佛似的和藹可親,“過來,過來——我有話跟你說?!?/br> “……” 媽的,小狗是在叫誰??? 商量都不商量一下就給人家取這么可怕的代號真的好嗎?。?! 阮向遠張張嘴,無奈地看了看四周,發現此時如果白堂大叔不是在叫他,目測就是在叫啊飄了,于是,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舉起手,指了指自己,滿臉好奇地看著白堂依舊了呵呵地點了點頭。 無聲地在心中嘆氣,阮向遠抬腳向他走去。 來到白堂面前,對方微笑著指了指阮向遠旁邊的那張椅子,示意他坐下—— 這他媽能坐? 阮向遠覺得,只要他心一軟坐下,今晚他搞不好就要交代在這兒了。于是,趕緊屁滾尿流地搖了搖頭,阮向遠想了想后,非常機智地搬出了關于“馬上就要到我們普通犯人宵禁的時間了”這樣的理由作為雙保險。 “我想說的很快就說完了,”就好像忘記了自己前一秒還滿臉期待地讓別人坐下,白堂嘆息一聲,趴在泳池邊微微仰著頭看著阮向遠—— 這讓后者微微愣怔。 在阮向遠的記憶里,雷切或者白雀那種人,似乎都不太喜歡用仰視的角度去看別人,從前阮向遠覺得,這種行為非常龜毛且裝逼,然而現在完全相反的行為出現在白堂身上的時候,他又矛盾地覺得神奇得要命——四號樓的王權者,真的是毫無架子可言。 “我聽雷伊斯說,你想要當王權者?!?/br> “…………”對方過于簡單粗暴,這讓阮向遠漲紅了臉,若不是看見此時此刻大叔臉上完全天然無害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以為對方是在挖苦他,于是他先是搖搖頭,然后猛地停了下來,然后又極其緩慢地,點了點頭。 把他這副矛盾的樣子完全看在眼里,白堂連忙擺擺手:“我并沒有說不可以,抱歉,是我沒有說清楚?!?/br> 阮向遠:“……” 你一個王權者跟別棟樓的七層樓犯人說什么抱歉啊。 “主要是之前聽到雷伊斯抓著我們家雷伊克一直在抱怨,”面對阮向遠露出的疑惑神情,很顯然誤會了他的疑惑點的四號樓王權者一邊踩著水,一邊自顧自地解釋,“雷伊斯似乎對于你即將要對這個位置發起進攻這個決定非常不滿?!?/br> “沒錯?!比钕蜻h一屁股在泳池邊坐下來,盤起腿,苦笑道,“豈止是不滿,他對我大吼大叫的時候看上去簡直就是氣得爆血管——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氣什——” “其實我的看法跟雷伊斯大概是一樣的?!?/br> “哈?”阮向遠猛地抬起頭,有些難以置信地瞪著白堂,“什么?” “倒不是說,小狗你這個人當王權者有什么不好……相反,我倒是覺得,相比起雷切,綏或者mt,你倒是更加像是和我是一類的人?!卑滋米灶欁缘厥褂弥o面前的黑發年輕人新取的外號,他攤攤手,毫不介意地說,“你跟雷切發脾氣的時候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恩,當年我最開始爬到王權者的位置的時候,處境也沒有比你好很多——什么獄警包庇啦,什么靠著屁股上位,難聽的話更多——甚至是現在,我知道有些犯人依舊喜歡拿我跟雷伊克說事?!?/br> 阮向遠:“……………………………………………………” 作為一個“隔壁樓”的“底層犯人”,阮向遠不得不承認好好像還沒做好準備要坐在這里跟“隔壁樓”的“王權者”掏心掏費扮演閨蜜,順便還要彼此揭傷koujiao流一下各種血淋淋令人膽戰心驚的心得——于是,當白堂就像是說著別人的事兒似的說著自己當年那些糟心事的時候,阮向遠的臉一陣白一陣黑—— 最后,他終于憋不住了,打斷了白堂,黑發年輕人撓撓頭,努力地照著王權者的思維邏輯順著白堂說道:“你的意思是,絕翅館里因為有你的存在了,所以才不需要重復類型的王權者——所以你們都認為,我不合適?” 沉默。 游泳池中,白堂抬著頭看著阮向遠。 這讓后者覺得有點兒……小緊張。 他覺得對方會說“是”。 但是他又希望對方來一點兒不同的答案。 而白堂也沒有辜負他,在短暫的沉默之后,他們之間的氣氛甚至還來不及尷尬一下,白堂就輕描淡寫地用嗤笑化解了凝固的空氣,完全不是嘲笑的樣子,四號樓的王權者笑起來平易近人,他輕輕地搖搖頭:“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雖然你本身合適成為王權者,甚至我可以直接幫助你告訴你如何才能更加像樣地成為一名王權者,但是這件事中,唯一的違和點是——” 阮向遠:“?” 白堂的微笑微微收斂起來:“你和雷切走得太近了?!?/br> 阮向遠臉上的表情一僵。 “絕翅館里,沒有任何規章制度規定了犯人的感情,這些都是很私人的東西,”白堂說,“但是很不幸地,絕翅館就是一個小小的世界——四棟樓,四位彼此獨立的王權者,率領四部分完全不能也無法互相干涉彼此的犯人……自從這個世界級別的監獄建立到今天,這個規律從來沒有人打破……” 在四號樓王權者平靜的目光注視下,阮向遠心臟不知道為什么猛地漏跳一拍—— 盡管白堂的話還沒有說完,猛然之間,阮向遠卻隱約地覺得自己似乎猜到了對方即將要表達的意思…… 關于絕翅館內部的潛規則與生存體系問題,仿佛已經成為了獄警和館長存在的唯一真正原因——四棟樓,必須永遠保持在一個沒有絕對優勢和絕對劣勢的環境下,每一任館長的最重大責任,就是將新來的犯人根據力量或者智慧,完完全全平均分配到每一棟樓去。 這個環境不允許打破。 也不允許任何人妄想打破—— 因為沒有人知道,如果絕翅館忽然從四部分變成了某棟樓完全占據統治地位,那么失去了平衡點的混亂環境之中,將會衍生多么可怕的各種事故。 最高權威王權者的爭奪,樓層的勢力,犯人與犯人之間關系的崩塌與重新建立—— 那或許將是一個嶄新的世界,沒有人能斷言那會是好的還是壞的——然而,對于現存于絕翅館的這一批犯人來說,這樣的改變,無意就像是世界末日來臨要將整個地球的人類進行重新的大洗牌一般。 伊萊絕對不會允許發生這樣無定數的事情。 所以大家看上去都在反對。 這種感覺多么熟悉——阮向遠并不是完全沒有接觸過。 半年前,當他還是狗崽子的時候,他記得清清楚楚,曾經有那么一刻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幾乎就要跟著還是主人的雷切觸碰到了這個臨界點——當時,雷切抱著他,他們站在三號樓的高層,睥睨著整棟三號樓,因為沒有一個真正像樣的王權者,三號樓的犯人能做的,只是站在雷切的腳下,卑微得仿若塵埃仰視著他—— 縱使那一刻,三號樓的犯人們胸腔中燃燒著被他樓王權者踐踏的羞辱感,他們的雙眼幾乎都要噴濺出憤怒的火星,默默地述說他們的不甘心! 沒有誰想被別的樓層踩在腳下。 那樣的氣氛緊繃到讓當時身為狗崽子的阮向遠都忍受不住,跑出來堂而皇之地攪混水—— 后來,不知道為什么,站在那個臨界點面前的雷切卻放棄了。 “……我還以為,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東西?!倍⒅滋玫碾p眼,阮向遠忽然又對自己曾經肯定的事情變得有些搖擺不定了,“……不要問我為什么,我知道你說的是什么意思,白堂,但是我也很肯定,曾經雷切確實差點兒做到了,但是他放棄了那個機會?!?/br> “——如果不是放棄,只是等待一個更加好的時機呢?” 嘩啦一聲,中年男人撐著水池的邊緣一躍而出,他并肩坐在阮向遠的身邊,拽過巨大的白色毛巾擦著自己的頭發,一邊淡淡地說:“如果當時的雷切只是覺得,他可以等待一個更加完美的機會完全吞噬掉日益衰落的三號樓,而當時,你所說的那個‘機會’,或許在他看來并不是一個完全穩妥的選擇?!?/br> 白堂動作一頓,轉過頭看著微微怔愣的黑發年輕人:“小狗,你就這么信任雷切?能當上王權者的,能是什么善茬?” 阮向遠沉默。 “你這樣看上去無條件信任雷切的行為不會讓你那棟樓的犯人放心的,”白堂的語氣云淡風輕,就好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現在的他們始終處于恐懼之中,包括伊萊,包括雷伊斯——他們大概已經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在脫離他們的控制?!?/br> “比如?” “比如你的出現,以及你和雷切的那些……羈絆?” 羈絆。 阮向遠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 因為他想到了自己進入絕翅館來的第一天,他從老神棍手中抽走的那張牌。 阮向遠的笑容漸漸收斂,而后,緩緩地用肯定地語氣道:“老神棍居然是你的人?!?/br> 白堂一愣,很顯然有些驚訝阮向遠的反應如此靈敏,想了想后,索性大方承認:“啊,不能完全算是,只不過,我的家族對他曾經有過恩罷了——不要這樣看著我,又不是我一個人喜歡這么做?!?/br> “你們在擔心什么?”阮向遠站了起來,他站在白堂的身邊,就好像是加重語氣一般,重復了一邊自己的問題,“因為綏一定是站在雷切那一邊的,如果我當上了王權者,絕翅館的所謂平衡就會完全以三比一的絕對優勢倒向雷切那邊——” 現在,他終于知道,周圍人那些莫名其妙的態度究竟是從何而來。 阮向遠放輕了語氣,他黑色的瞳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坐在地上沉默地抬頭看著自己的四號樓王權者,幾乎是用只有兩人才可以聽見的音量,輕而緩慢道:“你,伊萊,雷伊斯,你們在擔心……在我當上三號樓的王權者之后,會跪在地上,將三號樓以最恭敬的態度,拱手獻給雷切?” 159第一百五十九章 白堂擦拭頭發的動作一頓,抓著浴巾的手微微使力,他轉過頭,就好像完全沒有聽懂身邊黑發年輕人語氣中的微怒,中年男人不帶任何情緒地反問阮向遠:“你會嗎?我倒是很想聽聽你的答案?!?/br> 阮向遠近距離地看著白堂,他面容表情平靜,相比起一般的犯人面對王權者的那群人時的卑微或者明顯的抵觸情緒,不卑不亢,就好像此時此刻跟他坐在一起的,只不過是一名和他擁有同樣地位的普通犯人,阮向軟沉默良久,而后忽然嗤嗤地笑了起來,他站了起來,啪啪兩聲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他勾了勾唇角—— “還真說不好,”面對身邊四號樓的王權者眼中閃爍的不明情緒,阮向遠無動于衷地回答,“說不定我還真就是這么想的呢——‘如果雷切想要三號樓的話,為了討好他,就干脆給他好了,或許這樣他就會對我更加好一點’什么的,哈,還真他媽是開啟了一片三觀的新天地?!?/br> 話說到最后,黑發年輕人話語中已經帶上了明顯的嘲諷情緒。 然而,白堂卻發現自己真的沒有辦法從對方的眉眼間來判斷這些話的真假——那認真的表情和微笑的樣子,就好像眼前的黑發年輕人就是真的如此向往的膚淺之人,但是,當他說話的時候,言下嘲諷之意又無須置疑。 阮向遠踩著宵禁的最后一道預備鈴離開了,剩下白堂一個人坐在原地,中年男人一動不動地,雙眼看著黑發年輕人離開的方向,沉浸在了自己的思考當中—— 直到一只手從他的手中將那塊浴巾拿走。 腦袋上,重新被罩上了一塊帶著明顯剛剛烘烤過暖意的新的干燥浴巾。 站在白堂身后的人一言不發,修長的雙手用那塊干凈的浴巾輕柔地將中年大叔頭發里的水跡一絲不茍地擦干,力度剛好,手法也足夠嫻熟——就好像他壓根就經常這么做一般。 “……大叔,人都走了,還看?” 站在王權者身后,年輕的獄警聲音淡淡的,鮮少出現過多情緒的臉上也沒有多余的表情,他微微垂下眼,只是低著頭,仿佛完全一心一意地致力于用那塊獄警將男人的頭發擦干。 白堂微微一怔,這才回過神來,當對方柔軟而溫暖的指尖在浴巾的縫隙之間輕輕擦過他的耳廓,男人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抓身后人的手腕,卻毫不意外地被輕輕拍開。 “不要亂動?!苯^翅館歷史上最強的獄警雷伊克此時此刻卻令人大跌眼鏡,像個老媽子似的,微微蹙眉慢吞吞地說,“外面又開始下雪了看不到嗎?你怎么可以偷偷自己跑來游泳,頭發濕漉漉地坐在這里也不吹干?!?/br> 白堂微微瞇起眼,露出平日里最習慣的那副笑瞇瞇的神情,只不過,此時此刻從他瞳眸中透露地,確實真心實意的溫和笑意:“雷伊克,這個時候你應該從一層樓開始點名準備宵禁了?!?/br> 而被叫道名字的獄警卻充耳不聞,固執地堅持自己的話題:“這種天氣就不要游泳了,不然腿又會舊疾復發,難道不會痛嗎?……頭發也要擦干再出去,感冒了還是要麻煩我照顧你?!?/br> 白堂完全不為對方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問題生氣——事實上,他幾乎已經完全習慣了和雷伊克的這種詭異的相處模式。他只是依舊微笑著閉上了嘴,安安靜靜地等待著雷伊克說明他的來意—— 是的,互相了解就是這么可怕的事情,他甚至不用回頭去看雷伊克的眼神或者表情,光憑著自己對他性格的了解,就知道獄警之所以出現在這里,一定是有事情要告訴他。 果然,雷伊克替他擦頭發的動作頓了頓,之后,獄警那平淡無起伏的嗓音不咸不淡地飄了過來—— “今天早上,新聞里似乎出現了一個熟悉的面孔?!?/br> “恩?”白堂一愣,下意識回過頭去看雷伊克——不怪他有些驚訝,事實上,這個家伙很少跟他說外界的事情……換句話來說,絕翅館這么殘忍的環境,卻被他倆當成了可以安安靜靜生活的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所以當獄警主動提起外面的事情,多少還是讓白堂覺得驚訝。 “昨天晚上,蕭末被送進醫院搶救,”雷伊克話語一頓,而后,借著淡淡地陳述,“因為安眠藥服用過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