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同志，警察同志”，第一次進警察局，女人顯然有些慌亂，身側兩只粗糙的手不時緊攥著衣角，樸素的粗布，被揉出一團褶子。

    小警察附在蘇翊的耳邊，小聲說了句什么，蘇翊容色一整，低聲道：“我知道了?！北阏酒鹆松?，直直朝那婦人方向走去。

    那女人聽到腳步聲扭頭，只見來人器宇軒昂儀表不凡，一看就準是個頭頭兒，當即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眼神緊張中透著殷切。

    她一接到通知說他丈夫出事了，便急匆匆地撂下家務活奔向這來了，連一身在家里穿的粗布衣裳都沒來得及換。

    蘇翊：“您好，我們請您來，是想讓您辨認一下我們昨日夜里發現的人，是不是你丈夫?！?/br>
    “誒，好……”女人顫巍巍的，六神無主，只能聽著他的安排。

    蘇翊將人帶進局里臨時的停尸間。

    福爾馬林的氣味撲面而來，刺激著鼻腔，讓人一刻也不想停留。

    女人剛一踏進這屋子，入眼，便只看見正中央的臺子上，擺放著一具尸體，上面蒙著層白布。

    她瘦弱的身子猛地一抖，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如洪水一般裹挾著她的心。

    蘇翊默默嘆了口氣，雖然當了這么多年刑警，見慣了生離死別，可再次親眼目睹，胸中還是像被一塊沾濕的布給堵住，滯澀而無力。

    女人顫巍巍地走到那尸體前，每一步，仿佛都踩在刀刃上。她的手在顫抖，當白色的布簾被緩緩揭開，露出熟悉的面容時，女人終于在一瞬間崩潰大哭。

    蘇翊偏過頭去，不忍再看。

    女人肩膀一慫一慫，近乎抽搐，她幾乎支撐不住，只能勉強伏在桌案邊。

    蘇翊把她扶了起來。

    女人嚎啕大哭，眼淚涂了滿臉，她揪著蘇翊胸前的衣襟：“警察同志，怎么……怎么會這樣??？”卻又似跟桌子上那具尸體說話，“孩子他爹啊，你怎么說沒就沒啊?！?/br>
    蘇翊沒有掙脫，任憑她拽著：“您的丈夫，在昨日夜里，碰到了一伙歹徒，不幸……”他不忍把話說完全。

    女人哭得更狠了：“歹徒？怎么會有歹徒？……不是有你們警察嗎？你們怎么沒有抓住他??？”

    蘇翊身體繃得僵直，他咬著牙，額角青筋凸起，隱微啞的嗓音里透著自責與nongnong的堅定：“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將歹徒緝拿歸案?！?/br>
    女人緩緩松開了手，頹然地坐在地上，無助又悲涼。

    依照著鬼魂的囑托，蘇翊從懷中取出之前交給他的戒指，伸手遞到女人面前：“這是您的丈夫給您留下的?！?/br>
    女人倏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蘇翊：“您丈夫的最后的遺言是，希望您和孩子能夠好好地活下去，他會在天上看著的?！?/br>
    女人捂著嘴抽泣，晶瑩的淚珠滴在掌心的戒指上，仿佛盛開著一朵金蓮。

    看著女人癡癡地將那戒指捧在心口，蘇翊完成了鬼魂的囑托，也打算留一點時間，讓他的妻子與他做最后的道別。

    然而長腿剛剛邁出一步，余光不經意地一掃，猛然瞥見這尸體似乎與昨晚看到的有什么不同。

    蘇翊驀地定住身子

    只見這尸體雖然面色略顯蒼白，卻平靜而安詳。之前瞪得快要凸出來的眼睛此刻安好的闔上，嘴唇褪去了青紫，反倒多了一些淺淡的粉色。

    像是壽終正寢自然死亡一般，與之前的驚恐萬狀死不瞑目相比，實在是大相徑庭。

    蘇翊心里咯噔一下，難道有人動過尸體？

    第43章 顫抖吧，鬼神（九）

    明明停放得好好的尸體，竟然眨眼之間變了模樣。還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戒備森嚴的警局里。

    蘇翊心如電轉,然而面上卻不動聲色。

    他邁開長腿離開，想著先暗中調查，不要打草驚蛇。

    然而剛到了門口的拐角，卻撞上了一個人。

    程彎稍息立正敬個禮,嘴角卻掛著不那么正直的笑意，“蘇隊好！”

    蘇翊沒心思跟他插科打諢：“你怎么在這兒？”

    程彎：“想你了呀?！?/br>
    蘇翊懶得理他。

    越來越沒羞沒臊了。

    “哎哎哎,別走啊”程彎忙拉住蘇翊的袖子,“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br>
    蘇翊頓了頓,忽然轉過身子，手撐在墻上,一副聽之任之的表情：“嗯,你什么都知道?！?/br>
    程彎卻沒有露出一貫笑嘻嘻的的表情,反而正色道：“那尸體的臉,是我讓人弄的?！?/br>
    沒想到他能說出這種話。

    蘇翊眸色一斂,整個人一下子壓上來，程彎背靠著墻壁,看見那高大的身形近在咫尺,遮擋住他全部的視線。

    蘇翊目光中帶著嚴厲：“平時任你再怎么胡來我都不怪你，但這尸體是大事，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br>
    程彎看他這副老干部上身的樣子，也不惱，只是平靜道：“我沒有胡來，是我讓法醫臨時給他化了點淡妝，好讓他看起來走的平靜一些?！?/br>
    蘇翊心頭微動，他怎么沒想到。

    橫死街頭，而且還是那副詭異至極的模樣，任誰看了，心里都難免有所不安。更何況是他的妻子，本來丈夫突然離世，就遭受了致命的打擊，若是再然他看見死者那死不瞑目的樣子，將會是何等悲傷。這也算是，給她心理上的一點安慰。

    不自覺的，蘇翊看向程彎的目光中，多了一絲顯而易見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