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本來定元旦過后,我又爭取了點兒時間,老陳前陣子損失了一員*將,犯了老毛病,天天在家里養著,現在是半退休狀態……年底案子多,總得有個熟悉情況的人頂著?!?/br> 程彧對對方工作上的情況似乎并無興趣,談起正題,“對了,美國那邊,已經預約到頂級神經科專家,病歷已經傳過去,過幾天就能會診。費用方面,我已讓人打進那邊賬戶里?!?/br> “這事讓你費心了?!睂Ψ絿@口氣,感慨道:“蘭蘭這些年大大小小手術無數,我這心也是跟著一次次提起又放下?!?/br> “這次如果成功,就一勞永逸了?!?/br> 白露在等待的時間里,不知不覺吃了大半碟點心,懷孕后跟肚子一起漲起來的還有飯量,吐得多,吃得更多。 房間里除了桌椅,還有一排博古架,錯落有致地擺著幾樣古玩。她正拿著一只生肖玉石鎮紙把玩時,程彧推門進來,臉上一如既往的平靜,看清她手中物件便說:“喜歡么?喜歡就拿走?!?/br> 白露驚訝地問:“不要錢的嗎?” “不要?!?/br> 她剛要揣進口袋,又聽他說,“記賬上?!彼B忙又放回去,被程彧奪過,替她拿在手里率先走出門。 上車后,白露小聲嘀咕:“這個地方位置這么偏,能賺到錢嗎?” 程彧笑笑:“遠離鬧市,賣的就是個清凈氛圍,還有,這里的東西,賣一樣就夠吃幾個月了?!?/br> 白露一呆,她剛才吃的那些…… 程彧笑著說:“想什么呢,我說的是這個?!彼f著從口袋掏出剛才那個小玩意,放進白露手里。 白露望著在陽光下更顯剔透的玉石,“原來那里還賣古玩???這個是真的嗎?那豈不是要很貴?” 程彧笑笑:“假的?!?/br> 次日,程彧一上午都留在家中。 白露自清早起吐了三回,早飯沒吃幾口就回床上躺著,閉著眼睛昏昏欲睡。 他充滿歉意地陪了一會兒,回書房去辦公。 正忙著看文件,忽聽到窗外傳來貓叫,先是似有若無,后來一聲接一聲,明顯不正常。 緊接著周姐敲門進來,一臉焦急地說,露露不知怎么跑到屋頂上去了,下不來,嚇得喵喵叫。 他起身出去,從二樓窗戶往外看,一眼看到露露肥碩的身體,扒在三樓屋頂的斜坡上,雪白的一團在紅色瓦片上格外分明??礃幼邮菑拈w樓窗口爬出去的,只是它平時一向懶得要死,難不成是為了抓老鼠? 瓦片光滑,露露的身體有下滑趨勢。 形勢緊迫,程彧讓周姐從客房拆了床墊拿出去,以防它掉下去摔壞。 他自己則試著從閣樓下去救它。 程彧離開書房沒多久,白露就閃身進來。 他不在的時候,這里已被她檢閱過一遍,幾只上鎖的抽屜也趁著他睡熟時偷了鑰匙,得益于她之前在超市理貨的經驗,不僅翻得仔細,還能把每一樣東西都歸原位,謹慎至極,不曾被發覺……除了這臺電腦,試了兩次密碼都不對,不敢再亂猜。 這會兒,他出去匆忙電腦沒處理,屏幕上正開著一張報表。 白露深吸一口氣。 然后握住鼠標,靈活地cao作。 …… 做這些的時候,白露感覺自己已不是自己,像是被什么人附了體一樣,盡管身體虛弱無力,腦中卻一片清明,清晰地發出每一道指令,有條不紊地進行。 窗外不時傳來露露的叫聲,還有樓下的周姐和屋頂的程彧偶爾一兩句對話。 只是,那些聲音像是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聽起來遙遠而飄渺。 文件太多,一列一列,密密麻麻。 來不及看內容,只能根據近日惡補的企業經營方面的常識,和對財經知識的了解,來判斷哪些是她需要的。 時間一分一分流逝。 屏幕上的復制任務一點一點進展著。 胃里又涌動了幾下。 白露抬手捂住嘴,手指冰冷,不由地閉了閉眼,深深地吸氣。 除了那天與那位陳副局長達成的協議,她也很想知道,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昨天的那家會所,從服務員對話可猜個大概,無非是官商勾結,做些見不得光的交易,雖然聽不到談話內容,但這個線索已經足夠,具體偵查工作是那些專業人士的任務。 營救任務頗棘手,露露爬的位置不上不下,程彧小心地沿著屋脊一點點下移,時不時還被露露下滑的動作和尖叫嚇一嚇。 好在他心理素質過硬,平時也勤于鍛煉身手夠矯健,經過一番努力,他的手終于觸及到露露的身體,他溫和地發令:“露露,來,爬到爸爸手上來?!?/br> 露露已經嚇得丟了三魂五魄,全身的毛根根豎起,狼狽十足,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探出爪子,費力地抓住他手臂,然后顫巍巍地一寸寸攀爬。 最后,伏在他肩頭,死死地抱住。 程彧松了一口氣,連說了兩聲“乖”。 然后深吸口氣,沿原路返回。 仍是絲毫不能掉以輕心,否則摔下去的就不只是一只貓了。 雖說摔不死人,可是骨折的話也夠丟人。 露露嚇壞了。盡管已脫離危險,還是不肯從程彧身上下來,四只爪子死死地抓著他的衣服,拉都拉不開。 他好笑又心疼,“小混蛋,讓你亂跑,知道怕了吧?” “以后要少吃多運動?!?/br> 溫言軟語地哄了好半天,肥貓身上的白毛漸漸倒伏,爪子也略有松動。 安撫完露露,程彧洗了手,換了身衣服,路過主臥時停下,輕輕推開門。 然后看到白露站在門口一米處,臉色煞白。 他眉頭一蹙,“又吐了?” 白露抖著唇,不看他,搖頭,然后又點頭 他握住她右手,手指冰涼,不由心疼道,“讓你受苦了?!比缓笥值吐曊f:“就生這一個,以后我一定注意防護?!?/br> 白露手微微一抖,沒說話。 她楚楚可憐的樣子撩動著他心頭最柔軟的部分,情不自禁地攬她入懷,柔聲問,“餓了吧?讓周姐給你做點吃的,想吃什么?” 他的聲音越溫柔,白露越覺得冷,止不住地全身戰栗。 不由伸手環住他的腰,他的腰身精壯有韌度,仿佛蘊含著無限力量,讓人感覺踏實。她把臉貼在他胸口,聽著他強健有力的心跳,只有這樣才能忽略自己胸口那狂亂的搏動。 程彧訝異于她的主動,但據他所知,孕婦在激素的作用下會變得情緒化,他收緊手臂,暗暗地想,單就這一方面的變化來說,他喜歡。 兩人無聲地相擁了一會兒,程彧問:“要不再躺會兒?等飯做好了叫你?!?/br> 白露在他胸前點頭。 他打橫抱起她,輕輕放到床上,為她蓋好被子,又忍不住親了她額頭一下,才放心地離開。 直到房門關上,白露才呼出一口氣。 就差一點點。 如果他剛才拉起的是她的左手,就會發現她緊握著的一枚粉色的u盤。 如果他再早回來半分鐘,就會看見她慌張地從他書房跑出。 如果他直接回書房,電腦屏保都來不及出現…… 平靜中過了幾日。 這天下午,小天和小雪竟再次登門。 程彧也在家,正陪著白露一起看孕婦課程的錄像。 肥貓窩在腳邊地毯上呼呼大睡,話說自打白露懷孕,它也隔三差五地做檢查,避免出現危害孕婦和胎兒的寄生蟲或細菌。按照程彧的意思,干脆把它送走一段時間,可白露上網做了認真研究,覺得沒必要這么不近人情。 兩人身上都穿著寬松的居家服,不知有意無意,男人身上的灰色系和女人的粉色系看起來很搭調,明明年齡氣質相差許多的兩人,卻有種難以形容的和諧。 小雪一進門便被眼前情形刺痛眼睛,隨即垂下視線。 程彧神色如常,招呼他們坐,周姐送上水果茶點。 白露也很熱情,自上鬧翻后,她們就沒通過電話,但她依然通過小天得知了小雪的近況,知道她目前在啟程旗下某樓盤售樓處工作。 提到來意時,小天臉上浮現出一絲別扭。 小雪開口道:“是我的主意,咱家出事了?!?/br> 白露心中一驚,緊張地問:“家里怎么了,爸媽生病了?” 小雪涼涼地接了句:“你多久沒往家里打電話了?” 白露不由心虛,自從懷孕后她還真是不太敢跟父母聯絡,每次都簡短幾句草草了事,總覺得隔著電話線他們都能看到自己的日益隆起的肚子。 小天接過,“是這樣,前陣子來了一伙人,說咱家房子占了他們的祖宅地,還拿出來一份地契文書之類的東西。爸說確實有這么一說,那家人解放前是咱們那的大地主,文/革期間被批斗呆不下去了,剛好咱爺爺以前給他家做長工,拖欠了十來年的工錢,就用老宅子抵了……現在,那家人的后代在南方做生意發了財,突然回來要重建祖宅,供奉宗族牌位?!?/br> 程彧聽到這里問,“他們怎么個要法兒?” “用錢買,只給不到一萬塊?!卑籽┱f,“我們家前后好幾畝地呢,那點錢買個舊房子都不夠,再說憑什么讓我們搬走?!?/br> 白露心中同意,他們家若說還有什么好東西,也就是這片宅基地了,當初有風水先生評價過這是塊寶地,大門正對著一道山脈,呈臥龍形。后來家里連出兩個大學生,也有人歸功于此。 她問:“村里鄉里都不管嗎?” 小雪哼了一聲,“那些人什么時候指望得上,一心忙著摟錢,誰有錢誰是大爺?!?/br> 小天也附和:“這家人要在鄉里投資建一個工廠。這種財神爺,他們溜須還來不及,怎么可能為了一個小老百姓得罪他們,爸媽找了幾次他們只答應給咱補貼一點?!?/br> 白露皺眉,簡直欺人太甚??墒窃谒霞?,這似乎已是常情。越是貧困地區,越是彌漫各種不公和黑暗。 程彧安靜地聽完,只說了一句:“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br> 小雪眼里難掩崇拜之色,小天臉色則有些復雜,視線瞥向自家二姐。 白露不語,本/能的排斥這種所謂的援手,可她也無法坐視自家被人欺負,甚至被拆了房子讓年邁的父母流離失所。 程彧則安撫地拍拍她的手,“你現在這種情況,別擔心這些,這都是小事?!?/br> 讓他們一家人一籌莫展的,在他這里只是件不足掛齒的小事。 白露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唯有沉默。 送走那對姐弟后,程彧問:“怎么了?好像不太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