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一句話戳在小雪心窩子上,她惱羞成怒,卻找不到更有力的回擊,最后看了眼波光粼粼的水面,忽然冷笑,“你不是不想給他生孩子嗎?那你跳下去,撲騰幾下孩子就沒了,我還能給你背個黑鍋?!闭f著就上來推她,“跳啊你?!?/br> 白露沒防備她來這手,本/能地抱住一旁遮陽傘的支架,嘴里大聲反駁,“我憑什么聽你的?誰說我是給他生,孩子也是我的?!?/br> “終于承認了吧,當婊/子還想立牌坊,信不信我告訴爸媽?!?/br> “你,那也是你爹媽,不怕氣死他們你就說?!?/br> 倆人越鬧動靜越大,終于驚動了廚房里的周姐,她大驚失色地跑出來拉開兩人,“這是怎么了,好好說話不行嗎?” 扶著白露在椅子上坐下,又一臉緊張地安撫她的肚子,碎碎念道:“可別動了胎氣。這小祖宗要是有個閃失,咱仨都得陪葬?!?/br> 小雪默默瞪了兩分鐘,轉身就走。 白露平息了情緒后,囑咐道:“剛才的事,別跟他說?!?/br> 周姐面帶為難,嘆口氣說:“那你可別再這么不小心了,真出了什么差池我可擔待不起?!?/br> “我知道,”白露摸了摸肚子,“我知道?!?/br> 心里說,我會保護它,不會讓它受傷害。 回到房間,她從包里翻出那張b超照。對著陽光看了看,看不出名堂,發現拿倒了,不由笑出聲。然后認真凝視,用手指在上面比劃著,學著醫生的口氣自語:這里是一顆心臟。 她的孩子,才幾周大,心臟就都發育了,多么頑強的生命力啊,她這個做母親的,怎么能隨隨便便就剝奪了它的生命呢。 也許凡事都是如此,只有當失去和即將失去時,才意識到它對自己有多重要。之前她一直耿耿于懷,不過是把它看作那個人的孩子,不想跟他瓜葛太多,如今想想,孩子在她肚子里,若論關系,也是跟她更近,它的每一分血rou,都是從她身上分離出來的啊。 困擾多日的難題,就這么做了決定。 白露已淚水連連,又忍不住把照片送到嘴邊,輕輕親了親。 再看向窗外時,連陽光都比前一刻更燦爛,每一縷光線都充滿了仁慈和能量,讓那些陰暗角落里的丑陋和絕望都無處藏身。 她好開心,因為又有了希望,新生命就意味著希望。 就像那部電影里說的,希望是個好東西。 晚上程彧回來時,小雪已搬走,白露沒挽留,但還是讓周姐幫她叫了出租車。她雖然什么都沒說,但是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新的面貌,像是被陽光涂了一層暖色,敏感如程彧,自然輕易捕捉到。 飯后,他拉著白露的手到露臺上看星星。 他坐在竹椅里,抱她在自己腿上,感慨道:“還是只有兩個人好?!?/br> 隔了會兒低聲笑,撫上她的腹部,“不對,是三個?!?/br> 白露被他半強迫著摟在懷里,一看他那興致勃勃的可惡樣兒,就忍不住打擊一下,“沒準兒是個傻的?!闭f完又后悔,怎么能詛咒自己的孩子呢。 程彧毫不在意,“單純點兒好,有福氣?!?/br> 他的語氣里洋溢著nongnong*意,白露不由暗暗嘆息,這個人,此時看起來是多么溫柔而無害,真想問一句,你為什么要做那么多壞事呢,不怕給自己的孩子積累孽債嗎? 露臺上擺著幾盆花卉,靜靜盛開,花香淡淡,隨著空氣緩緩流動,沁人心脾。如此靜謐,讓人不忍打破。 過了一會兒,起了一點風,遠處傳來海浪輕輕翻滾的聲音,那一下下,像是平靜表面下內心情緒的涌動。 白露輕輕開口:“我前幾天去了公墓?!?/br> 程彧沒想到她會主動提起,雖早知情,仍是心中一動。 接著就聽她仿佛自語般,低聲說:“我剛來青城時,十九歲生日還沒過,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傻傻的跟人來打工,到了這以后,不喜歡這個工作,也只能硬著頭皮做下去……在ktv,每天遇到各種客人,當時就覺得,喝醉了的男人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動物,因為你不知道他下一秒會做出什么來。我每一天都過得小心翼翼,怕出錯,不敢抬頭,大氣都不敢出,晚上回去時都會慶幸,自己又安全了一天,可是,還是……” 說到這里她嗓子有些發哽,身體也開始微微震動,程彧料到她要說的內容,想要阻止,她卻固執地繼續:“……那個人把我壓在沙發上,摸我,撕我衣服,手往我裙子里……” 她急促地呼吸了兩下,再開口時帶了顫音,“我當時怕得要死,可是一屋子的人,沒一個肯幫我,我只有靠自己,我抓起酒瓶砸他……他立刻流了血,從腦門上往下流,流了一臉,我當時心里想,太好了,他死了的話我就安全了,可馬上又想,他死了,我就要去償命……” 白露重重地吸了下鼻子。 程彧已不忍再聽下去,卻深知她需要傾訴,只能用力地抱緊,給她以安慰。 “然后,警察來了,他們讓那些小姐靠墻蹲一排,讓我也過去,我不肯,我說我不是,可他們不信。他們說我不僅賣/yin,還故意傷人,那個人還說一定要讓我坐幾年牢……我當時好怕,怕死了,如果不是蘇轍他,他挺身而出……” 白露幾乎是哭著繼續:“我不知道,我現在是在牢里,還是已經一頭撞死在當場?!闭f到這里,她已淚流滿面。 程彧用手指替她抹去眼淚,眉宇間既有nongnong的憐惜和感同身受般的痛楚,也有著一絲隱隱的悔意。 白露哽咽了幾下,繼續道:“他不僅救了我的命,他挽救了我的尊嚴?!?/br> 說完嗚嗚痛哭。 止也止不住,最后像個孩子一樣直打嗝。 程彧抱著她,閉上眼,感受著她單薄的身體縮成一團在他懷里震動,每一下都牽動著他的心,引起一陣陣無法描述的疼。 哭了半晌,白露又抽噎著繼續,“我,我既然已經跟了你,就不會再跟別的男人有任何關系,更不會給你戴綠帽子,可是,你為什么連最后一面都不讓我見他,為什么???” 她強烈控訴,“他不一樣,他不一樣?!?/br> 她一遍遍重復,用拳頭砸在他身上,“我恨你,恨死你了……” 程彧硬生生地受著,一聲不吭。 白露心中悲傷已蔓延成汪洋,將自己淹沒。那些無法出口的指責,只能化作咸咸苦苦的淚水,流進心里去。 她恨他,恨死他。 可是又何嘗不恨自己? 當初為了減輕良心譴責,向蘇轍透露了徐麗的事,又為了保護家人而隱瞞了最重要的部分,最后他接近真相時她還是不敢挺身而出,如果蘇轍能早點知情,早點將那個人繩之以法,他就不會死。 現在無辜的人被害死,他這個兇手和她這間接兇手卻在這里花前月下,還要生孩子……這太不公平。 不公平。 作者有話要說:夠足量的一章吧,明天,又要有事了,噗,當然會一直有事。 下一章內容不知能否趕出來,爭取,如果明天20點沒更,就自動延期后天20點。 還有,最近幾章沒送分,編輯說我把下倆月的限額也贈完了,貌似影響收益排榜什么的,但該贈還是回贈的,根據字數和內容酌情贈送,畢竟比起看正版有價,留言是無價的支持,當然長評會贈更多,只是不用像前些天那樣每條都檢查會不會有遺漏,稍有點麻煩地說~總之,謝謝支持! ☆、40 那晚到最后,白露哭得腦袋疼,眼睛更是腫得像金魚,程彧用冰袋幫她敷了好久。等他去洗澡脫下衣服時,看到胸口多處隱隱青痕,抬手按了按,有微微痛意,不禁苦笑,雖然力道有限,架不住數量多,滴水石穿。 抬頭看著鏡中的人,熟悉的輪廓,眼里卻多了一絲不太熟悉的東西。 多年以來,他早習慣了用理性去考慮決定任何事,似乎只有遇到她的時候,那些幾乎退化了的情緒功能才漸漸復蘇,才會感情用事。沒想到修煉了多年的鋼筋鐵骨,竟被這一滴一滴的小露珠給打穿了。 回到臥室后,已經入睡的人還一下下地抽搭著,仿佛夢中仍不忘控訴她的委屈和他的罪狀。他撫摸她的臉,親吻下她的頭發,然后躺下把她攬進懷里,也不在意她能否聽見,自語般輕聲說:“過幾天帶你去見個人?!?/br> 白露沒想到,程彧帶她去的地方會是療養院。 療養院坐落于城市另一端,也是沿海,風景好的沒話說,關鍵是海邊溫潤氣候適合病人和老年人調養身體??吹介T口牌子上的“啟程”字樣,她問:“這是你們公司投資建的?” “嗯?!背虖@一路上沉默的很,下了車更是一臉嚴肅,把她的手緊緊攥在掌心,她對這種手拉手的行為很無語,好像她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只要他一不留神,她就會走丟,或者被壞人拐跑。 療養院內部設施齊全,整潔干凈,一棟棟小樓之間是綠油油的草坪,草坪上穿插數條卵石小徑,有三三兩兩的老人漫步其中。路邊隨處可見花壇,以及一兩株高大的綴滿果實的柿子樹。沿途遇到不少工作人員,都恭敬地跟程彧打招呼。 穿過一個個半封閉的區域,最終走進一個單獨院落。 這里格外靜謐,如同一個不被打擾的小天地。 一進門就看到一位老夫人,坐在花壇邊一把椅子里,只留一個后背,半白的卷發,身上鮮艷的衣著跟花壇里的花兒爭相斗艷。 旁邊護士聞聲抬頭,輕聲提醒:“快看誰來了?” 老人緩緩地回頭,一張臉保養極佳,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采,只是——她的視線掠過程彧,落到白露臉上,忽地裂開嘴笑了,是那種小孩子一樣的笑,天真無邪,只是似乎——缺了些內容。 “阿爾茨海默氏癥,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老年癡呆?!背虖吐暯忉?。 白露心里一震。 他松了她的手,走上前,在老人膝前半蹲下,拉起她的手說:“媽,我來看您了?!?/br> 程母哦了一聲,抬手指著他身后,緩緩開口:“那個jiejie,漂亮?!?/br> 程彧起身,回過頭,眼里似有期待。 白露走過去,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稍正式地說了句:“你好?!?/br> 程母旁邊支著一張小圓桌,擺著一大盤各色小點心,她隨手拿起一塊紫薯糕遞過來,“給你吃?!?/br> 白露雙手接過,笑著說:“謝謝?!?/br> 見老人眼中滿是殷切期待,她送到嘴邊,咬了口,松軟可口,下咽到喉嚨處卻忽然發澀,她硬咽了下去,程彧對護士說:“麻煩拿瓶水?!?/br> 護士利落地進屋拿了水,程彧擰開瓶蓋,白露已經吃完一整塊,粉末嗆進氣管,噎得臉有點紅,程母卻拍起了手,“厲害?!?/br> 程彧把水送到她嘴邊,她就著他的手連灌幾大口,他提醒:“慢點兒?!?/br> 拍拍她后背,見她終于疏通了一臉釋然的樣子,他無奈道,“傻,吃那么急干嘛?”用指頭抹去她唇邊的一點紫色粉末。 程母視線一直停留在白露臉上,好奇中閃爍著喜悅的光彩。 程彧問:“喜歡這個‘jiejie’么?” 程母用力點頭,“她有這個?!闭f著手指戳過來,有點沒輕沒重,但讓白露臉僵住的卻是意識到她指的位置。 又是梨渦,他們這一家人…… 程彧明了她的心思,低聲解釋:“我媽什么都不記得了,只是單純喜歡這個?!?/br> 這么一說又讓人無端地心酸。 程母并不知道他們的心思各異,一回身嗖地從花壇揪了一朵,討好地遞過來:“這個給你?!?/br> 白露接過,再次道謝。 程母見她好像挺開心的樣子,也笑起來,拉起她的手就往自己屋里領。 白露一進門,不由暗暗詫異,房間很大,布置得五彩斑斕,簡直像是個兒童房。 護士笑著解釋,“阿姨喜歡鮮艷的東西?!?/br> 白露不由回頭,程彧并沒跟進來,而是坐在母親那把椅子上,看著花壇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母獻寶一樣把她拉到占據一面墻的收納柜前,上面擺滿各種小玩意,共同特點是色彩飽和度極高。白露配合地問:“這些都是你的?” 程母樂得點頭。 白露輕輕地說:“你真幸福?!比缓竽闷鹨环N毛茸茸的小黃鴨,“好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