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
看到父親竟然拒絕這樣一大筆到手的賞錢,康二牛急得在旁邊抓耳撓腮,恨不得一把將錢搶過來,只是剛剛被父親打了一下,康二牛卻不敢造次。 中年人點了點頭:“老人家雖然窮困,卻能見財而不貪,確實難得,楊林,再加二十枚銀幣賞錢?!?/br> “是?!蹦敲鬂h眉頭也不皺,從懷中又掏出二十枚銀幣,康姓老農大驚:“哎呀,使不得,使不得?!?/br> “拿著?!贝鬂h把銀幣直塞到老農的手中,老農急要縮手,大漢眼睛一瞪:“叫你拿著就拿著,莫非還想要我家老爺加錢?!?/br> 康姓老農頓時縮手也不是,不縮手也不是,只得用手接過,中年人笑語道:“老人家,這錢不單是給你問話的賞賜,我看這位小兄弟心思靈動,恐怕以后不是種田之人,不如送其讀書識字,說不定可以成為朝廷棟梁,這點錢,就給這位小兄弟讀書之用了?!?/br> “這怎么好,這怎么好?!笨敌绽限r嘴里念叨著,對于飛來的橫財,康姓老農本來的抗拒,只是對方如此說,他若不收下就等于耽擱兒子的前程,手捧著三十枚銀幣,倒象是三十個燙手的山竽,當然,對于絕大數人來講,這樣燙手的山竽越多越好。 中年人微微一笑,沒有再多說什么,牽著小男孩的手重新登上馬車,車夫“駕?!钡囊宦?,揚了揚韁繩,馬車轔轔而行,越去越遠,不一會兒只剩下了一個黑點。 “爹,發財了,發財了,姜還是老的辣,若是我,十個銀幣就滿足了,沒想到爹竟然能拿到三十銀幣?!笨吹今R車遠去,康二牛從地上跳了起來,滿臉崇拜狀的望著父親。 看到兒子的憊懶樣,康姓老農忍不住又拿起手中的煙袋向兒子敲去,道:“小兔崽子,胡說八道什么,今天是遇到了貴人,否則你這個樣子,早晚要吃大虧,去,下田干活去?!?/br> “爹,今天就不干活了吧,有這么多的銀幣,不如買點好吃的,回家慶祝一下?!?/br> “二牛,莊稼才是根本,這銀幣我存著,等再過幾年給你說媳婦用,其余的繼續存著,以備荒年?!?/br> “莊稼,莊稼,這么多莊稼若都是自家的還好,只是全是別人的,交完了租稅還能賣幾個錢?!笨刀2粷M的嘀咕道。 “二牛,爹說的沒錯,咱們莊稼人莊稼是根本,外來的錢財再多也拿得不安穩,這次是極巧,你以后可不能想好事?!笨荡笈R驳?,他剛才看到自己的父親和弟弟被十幾名大漢圍著,也不放心的走了過來,雖然不敢靠近,只是中間的原由也知道的清楚。 聽到父親和大哥都如此說,康二牛大為沮喪,看來就是想吃一頓好的也不行了,想起中年人隨意打賞三十銀幣之事,康二牛忍不住羨慕萬分,這樣的人生才自己要的,這輩子絕不能困于這個莊稼地里,累死累活也只是肥了東家。 “爹,哥,你們說,剛才哪位黃老爺到底是做什么的?” “不管他是誰,你只要知道肯定是貴不可言就是了,這樣的貴人遇到了是我們的幸運?!?/br> “爹,既然是貴人,那他說的話肯定有道理,能貴人都說我不適合種莊稼,看來我真不是種莊稼的命,爹,你就讓我去讀書吧?!笨刀ky得一本正經的道。 康姓老農聽得一愣,他仿佛第一次認識兒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兒子一番,剛才中年人的話又回到耳邊,心中也不由一動:“二牛,你是認真的?!?/br> “爹,你看我這次認真嗎?” “成,爹就送你去讀書,不過,爹有言在先,若是你讀不成,錢已花光了,娶不上媳婦可別怪爹?!?/br> “爹,你放心,以后兒子一定做一個大官,想娶幾個媳婦就娶幾個?!?/br> 這句話,一下子就現出了康二牛的憊賴勁,不過,康大牛臉色還是激動起來:“太好了,以后我們家也要有讀書人了?!?/br> 康二牛到底能不能實現讀書當大官的理想還是一個末知數,若是讓他們父子三人知道自己遇到的貴人到底有多貴時,恐怕會嚇得半死,這馬車上的中年漢子正是當今大明的弘光帝,那個小男孩就是如今皇帝唯一的兒子朱慈焯。 此時離皇帝回京已經近三個月,這次皇帝御駕親征,除了末能直搗滿人巢xue外,可以說取得了輝煌的勝利,回京之后,自然有一連串的獻俘太廟,祭祀等一系列的活動,加上組織對吳三桂、范永斗這樣的漢jian進行審判,皇帝依然是忙得不可開交,直到前幾天方才輕松下來。 為了給自己放松一下,王福才帶著皇子微服出巡,御駕親征回來之后,王福才發現不到一年時間,自己兒子小小年紀就被兩名學識淵博,但古板異常的老夫子培養成為一個中規中矩,儼然是一幅大人的派頭,與自己的關系也生疏起來,事事依足了禮儀。 眼下朱慈焯是皇帝唯一的兒子,雖然現在皇帝還精力充沛,以后肯定會有其他兒子,不過朱慈焯是長子,按照大明繼承法立長子的原則,只要朱慈焯不夭折,幾乎是板上釘釘的太子,即使皇帝不滿也無用,當年福王就是前車之鑒,任憑萬歷帝如何喜歡福王,最終繼位的還是皇帝酒后失德,與一名宮女生下來的皇子朱常洛。 這兩個老夫子恨不得讓皇長子按照他們的意愿培養成一個合格的君王,事事要求皇子依足君臣之禮,王福當然不愿自己與兒子的關系會變得如此疏遠,更不愿兒子被一群老夫子教得古板異常,帶著皇子來到田間,就是要開闊兒子的眼界,使之至少懂得莊稼是如何得來,不至于說出何不食rou的笑話來。 馬車一路前行,兩旁的莊稼地從馬車旁掠過,偶爾王福會命令馬車停下來,與路邊的農人談話,所聊的都是一些家常鎖事,之后,王福都會命人留下數枚至數十枚銀幣作為賞金,這讓不少農人都疑似夢中,紛紛猜測這位大方的黃老爺究竟是何人,更是給當地留下一連串的傳說,可是任他們怎么也想不到皇帝身上。 這一切對于從末出過宮的朱慈焯來講,都是新鮮異常,剛開始和父皇一起同坐在馬車中時,朱慈焯還有一點拘禁,不過,他年齡到底還小,天性很快被激發出來,不時大呼小叫,問題更是一羅筐,王福一一為兒子作答,不知不覺,父子兩人的關系一下子親密起來。 在南京效外一直游玩了四天,王福都有一點不想回皇宮的感沉,穿越到這個朝代已經六年了,只是以前一直忙著整軍打仗,一直沒有時間對六百多年的民間詳細了解,效外的一切對于皇長子來說新鮮,對于王福來說,同樣是如此。 這天,馬車從一個村莊駛出來,跟隨在馬車周圍的侍衛臉上隱現怒容,帶隊的千戶楊林更是憤憤的道:“皇上,那個劉黑子太可惡了,微臣恨不得將他抓起來宰了?!?/br> 第四卷 黑幕下的南北議和 第二百九十一章 變(2) “算了!” 他嘆了一口氣,“學校選址的事情暫時先緩一緩吧,對了,早晨你差人放在我書房的情報,我已經審批好了等會你拿去給參謀處參閱吧,湖南援鄂軍甘興典協提前一日抵達漢陽,看來漢口那邊的局勢的確不甚理想,山西跟吳祿貞合兵一處無論對于咱們還是武昌來說都是一個好消息!” “是!” 陳天祥敬了一禮,手放下的一瞬間,他的面上明顯有些猶豫,雖然只是一剎那,但是卻給李漢看到了他面上的不解,知道他心中定是有什么心事! “怎么了,伯庸。有什么疑問嗎?” 他關懷的問道,對于這個跟在他身邊一段時間的年輕人,如今他分明看到了其進步,他的前任副官兼從參謀長馬榮成已經被他內定為下一任的襄陽鎮守使了,因此最近一直在注意著培養陳天祥,留在自己身邊做一個合格的副官! “是,大帥!” 陳天祥明顯掙扎了一陣,方才點頭承認自己心中有事。 見到李漢看他,答道:“昨晚大帥突然招伯庸過府,卻吩咐我起草命令,電令北邊何帥部隊撤回省內,又命令良軒的第六協也停止主動進攻!屬下有一事不明,今晨原清廷山西巡撫吳祿貞合山西都督閻錫山,要合軍一處進攻清廷龍京。我鄂中雖然還沒收到灤州那邊的情況,但料想以吳張之間的交情,灤州遲些也可能配合進攻京城。這時我等不是應該趁機反攻河南,牽扯出河南清軍北上,好叫吳等早日拿下京城嗎?” 他問的很是不解,顯然不明白李漢在這個關鍵口非但不叫北線革命軍各部準備反攻河南,反而找回了大將何進返回湖北,更是命令應山縣方面只是加強守備建設,完全一副死守的樣子,絲毫沒有趁機反攻河南,為北上進攻京城的吳祿貞等牽制河南清軍的意思。 李漢啞然一笑,這原因目前知道的人只有他、李東來跟張梅生三個,遠在襄陽坐鎮的總參謀長馬榮成跟在他身邊一陣,應該知道一些,勉強算是一個吧!陳天祥來到他身邊給他做副官的時候,情報司的框架已經搭建起來,他也就轉手將一些上不了臺面的手段,全部轉遞給李東來,由他的情報司出面來做了,因此他的這位新副官是不知道的! 這事原本他就有意要跟自己身邊的人透個底,因此陳天祥問了,他也不準備隱瞞,“這事解釋起來有些麻煩,正好我要去李副官那里有點事情,等會你叫人通知一下張先生,他剛從沙洋回來,我也想跟他打聽一下沙洋那邊的堤壩修的怎么樣了,到時一起說吧!” “是!” 他的前任副官兼參謀處處長馬榮成已經被他內定為襄陽鎮守使,未來有一段時間要留在北疆帶兵。這陳天祥這段時間來雖說還有些不合格,不過性子卻比以前沉穩了許多,跟在他身邊成長的比較快,如今已經戒驕戒躁,好好培養一下未嘗日后不能堪當重任,才會如此待他。 情報司的總部距離軍政府的臨時駐地并不遠,只隔了一小段距離,入眼的是一處建筑面積不小的庭院建筑。這一處建筑本是城中一個鹽商的宅院,當時李漢命人在城中尋找合適的情報司駐地的時候,考慮到了種種情況,最后李東來挑中了這里。然后李漢派人去跟那鹽商商談轉讓價格的時候,沒想到那鹽商嚇得竟然連夜叫人把家眷什么都轉移到了城郊的另一處住處去了,第二日恭敬的跑來軍政府駐地,竟然渾身顫抖的要分文不取,把房子讓給軍政府。 李漢知道軍政府若是平白接受了他的房子,難免留下強買強賣的名聲,日后定然不利于發展,不過那鹽商卻是十分膽小,一心害怕接了軍政府的錢后,日后會有人要尋他麻煩,因此十分果斷的不愿要錢。最后還是他的前任副官馬榮成幫忙想出了個折中的注意,從官方管理的鹽井之中挑出兩處小礦轉讓給了他,這才平息了此事! 因為古來中國歷史上留下名號的情報機構都有些臭名昭著,加上不想引人注意。情報司在軍政府內原來掛的牌子是‘緝私總科’,前段時間剛給改成‘特別警務處’。 “敬禮,見過大帥!” “嗯!” 跟在李漢后面進了‘特別警務處’,對于這個李漢的第一任副官如今管理的地方,老實說陳天祥并不是第一次來,卻是第一次真正的進來,一路上難免有些顧目張望。也難怪了,情報司總部的守備是與軍政府駐地統計,機要科等地甚至還要森嚴一些,沒有李漢跟分管這里的李東來的指示,只有持有通行腰牌的才能真正進入院內主要地區。并且,這期間還要敬禮三次巡查,每一處口令回答錯誤,都要受到警衛的強制制服。這些手段從最大限度上杜絕了情報司的暴露。 “先生,您來了!” 兩人進入了李東來的辦公處時,他已經站在外面等候了。 “嗯!有些事情要過來,叫你的人注意下,等會張先生也要過來,叫他們不要為難了!”李漢應聲答道。 一抬頭看到了不遠處隔院門口處,兩個士兵正一左一右護著一人進了那院子之中??吹侥莻€男人身上一套黑色西服卻留著一頭豬尾巴辮子,他微微皺了皺眉,突然感覺那人似乎在什么地方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先生,請!” 為李漢推開了自己辦公室虛掩的門,不過卻沒聽到他的應聲,李東來轉過身來,卻看到他正在低頭微微皺著眉,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您有什么困惑嗎?”他詢問道。 “嗯?”李漢應聲,這才回過神來,擺了擺手,“方才見到士兵帶走的那人有些面善,似乎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算了,咱們先進去吧!” “是1” 兩人應了一聲,推門而入! 才方坐下,就聽到李東來的聲音響起,“先生熟悉方才東來差人送走的那位倒是并不奇怪,你們之前也見過。只是先生每日處理軍務繁多,可能忘記罷了。先生好好想想,可還記得半月前的杜家一案,事后您不是還差我去追查一件事情嗎?” 他這一回答,李漢這才想起來,原來那人自己之前還真見過,可不就是城中被擒的杜家老小之中的一位嗎?這才想起了自己已經玩卻的一件事情,正是那一批會出現在這鄂中地方的毒品海洛因。他那一日感覺好奇,這東西如何會出現在遠離上海、廣州、天津那種洋人眾多,煙民也不少的地方,事后還特別吩咐情報司分神查一下。 冷哼一聲,對于毒品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憎惡感覺。想起來便問道;“怎么,是不是查出來了些什么?” “回先生的話,正是。不過跟先生猜想的不同,那批新品種的毒品卻不是從什么洋人租界或者洋商那里流進來的,而是方才東來派人送回去的那個男人自己制出來的。杜家下人稱他沈爺,據說曾經出過留過學,不過真名卻沒幾個人知道。屬下也是這兩人才知道他的身份的!” 查抄杜家的時候,陳天祥也跟著去了,自然十分好奇。 “杜家”,李漢微微皺了皺眉頭,還要多謝那杜老爺子的一番提點,軍政府才提前注意到了應山前線不穩,陳征生了二心呢。因此4號從北線回來第一件事情,他便通知了杜家去把在牢里已經被毒癮折磨的快沒了人形的杜家老二給帶了回去。如今聽他這意思,似乎這里面還有什么隱情? “先生可能有所不知,這杜家老爺子當年也是漢口租界的一號大買辦,頗有些威名。除了這些之外,他并不是只有兩個兒子,而是三個。只是老大早年迷上了大煙,結果終日流連于煙館之中,最后更是因為煙癮偷偷用掉了杜家老爺子用來經營老家的部分資金,結果羞愧的上吊自盡了……當然這是外面的一些說法。這位沈爺也不簡單,據他本人介紹,他曾經到過歐羅巴洲德意志國學習了七年化學,精通德英中三國外語,是個了不得的人才。除此之外,他的身份也了不得,他母親曾是漢口有名的清官人,父親卻是杜家那位早年犯錯自盡的杜家大少,照他的說法,似乎是杜家的兩位少爺合伙出手,害死了他的那個風流父親!” 聽著李東來的介紹,李漢輕笑一聲,擺了擺手,“止住了,我可沒有什么耐心聽那杜家的破事,這人你看著辦吧。人給我看牢了,若是閑麻煩就直接殺了算了!” 李東來本來還想說什么的,只是看他似乎真對毒品很不感冒之后,腦海中才剛冒出的一個想法,只能被他強行壓了回去。 第四卷 帝國東升 第344章 困難的挑戰 “楊千戶,我支持你?!被书L子稚氣的聲音從馬車里傳來,四周的護衛都露出一絲微笑。 楊林連忙朝馬車拱了拱手,道:“多謝殿下的支持,可惜這個劉黑子不在村中,否則微臣不需殿下吩咐,立馬就把他拿下?!?/br> 王福在馬車中搖了搖頭,想起剛才在村中看到的情景,臉上眉頭不由緊皺起來,這個村莊就位在官道不遠,王福本來是一時興起才命令馬車轉入村莊看看,一進入這個村中,王福一行就感到了村中破敗的味道,路上坑坑洼洼,道路兩旁多是茅草房,許多孩子就光著身子在路邊玩耍,男孩女孩都是如此,見到有外人過來,一些女孩害羞起來,連忙跑進了茅草房中,只是忍不住好奇的探出腦袋。 雖然光著身子玩耍的男孩女孩多在七八歲之下,不過,若非是實在窮到極點,父母至少會為孩子做上兩套衣裳,怎么也不至于光著身子,王福甚至看到一些婦女遇到人也急忙往家中躲避,她們身上雖然穿著衣裳,只是破破爛爛,許多肌膚露在外面,難怪看到有人來要走避。 在一戶有老人在家的茅草房中,王福才基本了解了一些這個村的情景,這個村子總共有一百二十多戶,其中就有五十多戶是劉黑子的佃戶,其余三十戶分為范姓、蔡姓兩家的佃戶,另外三十多戶則耕種著自己的土地,也少量租種了劉姓,蔡姓兩家的土地。 除了那三十多戶有自己的耕地的村民過得稍好一點外,其余村民都受盡了劉黑子的壓榨,劉黑子的租稅不但收到八成五,而且還經常讓佃戶幫助其免費干活,許多村民還欠下了劉黑子的高利貸,不但這輩子還不起,就是子子孫孫下去也還不起。 難怪這個村莊雖然靠近官道卻如此窮,就連山上的山珍和河中的鮮魚,但凡有村民弄到,也要送給劉黑子抵債,一旦發現有人打到了山禽野獸或者捕到鮮魚不送給劉黑子的話,馬上就有打手上門,這樣下去,不窮也難。 本來這個村莊不算太窮,二十多年前,村里的地大部分是村民自有,村中總共有七百多畝水田,二千多畝旱地,劉黑子家雖然富也不過占了一百多畝水畝,三百多畝旱地而已,另外兩家也差不多如此,還有四百多畝水田,一千多畝旱地是村民所有,一般人家差不多都有三四畝水田,十多畝旱地,少的至少也有一畝水田加上數畝旱地,雖然不夠吃,不過,加上租種別人一點地,一年到頭,也可以勉強混上飽。 只是二十余年下來,到如今,村中的水田劉黑子家已占了四百多畝,旱地占了一千多畝,加上范姓、蔡姓兩家,村中三十多戶總共水田加起來不到一百畝,旱地只剩下二百余畝,其余村民手中則連半分地也沒有,不得不全靠租種劉黑子,蔡家、范家三人之地過活。 這些地怎么到劉黑子手中的,則各有不同,有的是向劉家借了債,結果再也脫不了身,利滾利,只得把地典給劉家,有的則是被人設局作賭,將田輸得精光,有的干脆是吃了官司,結果人出來,地沒了,各種手段應有盡有。 土地兼并歷朝歷代都避免不了,大明已經走過了二百多年,兼并非重嚴重,加上天災,這才會爆發出席卷天下的大起義,但象這個村這樣短短二十多年大部分土地就歸了一家,無論如何也不正常,只是這種不正常卻不是少見,一個村莊本來百十來平安無事,大家的田地變動不大,可是一旦出了一個強梁,可能短短十幾年就會完成其他地方一百多年完成的變局,毫無疑問,這個劉黑子正是一個地方強梁。 問清楚后,王福心情變得沉重起來,南京城外尚且如此,天下間,象這樣的窮人更是不知有多少,眼下天下平定,自己輕徭薄稅,大力開拓海關、銀行、商業方面的稅收和利潤,真正受實惠的只是地方壕強,老百姓依然受到重重盤剝,哪怕是朝廷將農業稅全部減免,這些佃戶該交多少租,依然要交多少租,這樣的體系實在太脆弱了,一旦有天災,馬上又會激起變亂。 “楊愛卿,你過來一下,朕問你,你家中有多少地?”王福突然在車上問道。 楊林聽是一愣,連忙來到馬車邊,道:“回皇上,臣也不知,不過,大約七八百畝總有?!?/br> “七八百畝,那一年能收多少租稅?” 楊林聽得臉色微變,連忙道:“回皇上,臣家一向厚待佃戶,租稅從不超過六成?!?/br> “六成,六成就算厚道,也對,和劉黑子的八成五相比,若是做了楊家的佃戶,日子要好過一倍不止,可是六成對普通農戶來講依然太重了,一年忙到頭,除了吃,恐怕剩下不幾個子?!蓖醺W匝宰哉Z的道,他記得自己那個時代前幾十年,共產黨鬧革命時減租減息是號召地主只收三成七的租,依然受到地主的抵制,可見當時的租息也是遠超三成七,收六七成是普通現象,肯定也有收八成的,甚至八成五的。 古往今來,天下的地主都是一般黑啊,王福心中感嘆了一下,繼續道:“若是以江南的肥田,一年兩季畝產四石半計,楊愛卿家中一年差不多可以收到一千八九百石租糧吧?!?/br> “皇上英明,微臣家中差不多如此?!?/br> “屁,這只有稍算一下就可以得知,這和英不英明有何關系?”王福笑罵道,試探著問道:“楊愛卿,若是朝廷下旨,地主出租給佃戶的地,收租一律不超過四成,愛卿會如何作想?” “皇上,收租多少是主家與佃戶之間的事,何必由朝廷來管,再說,哪有主家拿小頭,佃戶拿大頭的道理?”楊林毫不猶豫的回道。 “楊愛卿,這話不對,收租多少雖然表面上是主家與佃戶之間的事,只是實際上卻不是如此,以前常說官逼民反,其實大明賦稅最重時也沒有超過一成,有些地方貪官污吏橫行,可能有超過一成的情況,可是壕強地主卻可以收七成,八成,到底是官逼民反還是地主壕強逼民反?眼下大明看似太平,固然有朕勵精圖治的原因,也是因為這幾年風調雨順,老百姓可以活下去。只是不可能一直風調雨順,一旦再有天災,百姓又要陷入貧困無立之中。若是百姓活不下去就要造反,到時即使是壕強地主又豈能免難,大明這十幾年來,多少地方壕強灰飛煙滅?可是只要將地租降下二成,百姓在豐年就會略有盈余,災年也可以憑己之力渡過,以愛卿家中為例,地租下降二成,每年少收六百石租子,看似損失,只是卻可以長久的收下去,若是收六成,遇上小災百姓還可以勉強渡過,遇上大災,百姓或拋荒,或造反,不要說六成,就是四成也收不到,是不是這個理?” “皇上,話是如此說,可是要讓佃戶拿大頭,臣總是轉不過這個彎來?!?/br> 王福心中暗嘆了一聲,說服自己身邊一個近臣都如此困難,不要說天下的地主壕強了,一旦自己拋出這個減租減息的想法,不知道天下的地主壕強會不會將自己這個以前交口稱贊的明君罵成是昏君,雍正搞了一個官紳一體納糧,在文人的筆下頓時描繪成一個殺父殺兄殺弟的暴君,甚至連得位也變得不正。反倒是那個整天游山玩樂,六下江南,手下重用的大臣是一個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大貪官的乾隆被吹捧為風流天子,若是真規定天下地方壕強地租不得超過四成,比官紳一體納糧可是厲害多了,畢竟朝廷收的賦稅遠沒有地主減下來的租稅多。 “楊愛卿,你再仔細想想,主家除了出田地,還作過什么沒有,沒有佃戶的辛勤勞作,難道地里莊稼就會自己長出來,從播種到收割,那一樣不是由佃戶付出的辛勤汗水,何況一塊地種的好不好,收成會有很大的影響,讓佃戶拿大頭,不需要主家催促,佃戶就會對莊稼精心侍弄,這樣一來,說不定四成的租稅末必就會比六成少,是不是這個理?” “皇上,臣雖然沒有管理過佃戶,卻也知道,主家可不止僅出田,從選糧種到提供耕牛,各種工具都需要主家cao勞,不過,皇上后面的話也有道理,佃戶拿大頭確實不需要主家再管理,佃戶們就會拼命勞作,主家可以省時省事,只是皇上,恐怕要天下的地主壕強同意此事,非常困難?!?/br> “朕自然知道困難,可是今天你也看到了,若是朝廷不作出規定,象劉黑子這樣的強梁就會肆無忌憚,朕身為大明君父,不但是那些地主壕強的君父,也是平民百姓的君父,朕不能享受被大臣們吹捧為圣君,卻將普通百姓的苦難視而不見,這件事,朕一定要做成,楊林,今天的談話出朕之口,入你之耳,不得外傳,否則影響了朕的大計,朕拿你是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