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
“嘶……” 他抽吸了一口冷氣,一時間感覺手腳有些冰冷,“大人未免太瞧得起我陳征了吧,鄂中李漢手握數萬大軍,哪怕此番只來一半,也比不會低于萬人,我城內僅有兩千之眾,且尚不能完全掌握。便是加上徹臣兄你的一營巡防,也不過兩千五百人罷了,何來能耐配合朝廷大軍行動?” 張威嘴角冷笑,“別以為我們不知道,老弟,你那鯨吞軍政府修建城防的款銀哪去了?我可是收到了風聲,最近城中有不少被你敲了竹杠的富商,聽說怨念極重,怕不是有數萬兩吧,哼,你真以為朝廷沒有一點風聲,還有這個年頭,會有誰敢到你這里來賣武器?” 陳征臉上一寒,“你什么意思?” “收了你的那些小心思吧,你秘密招募了兩千民夫編練的消息雖然隱蔽,但是孫帥來之后朝廷就在城中安了眼線。真當有人會傻吧傻吧的便宜賣你那么多的清軍老式槍械嗎?實話告訴你吧,那是孫帥借了提督大人的印璽,跟萌昌大人通了信件之后,由他出面開了河南勇營的軍械庫,擠出來的東西!你不知道吧,就連護送武器過來的護衛,都是信陽那邊精心挑選出來的軍中精銳,雖然只有數十人,但是不乏槍術好手,必要時……” 他話沒有說完,那陳征已是一屁股跌坐在了附近的一處椅子上,眼睛幽幽無神,額上卻是冷汗連連。 方才那黑面張威的話沒說完,但是他卻聽明白了后面的意思,即若他這段時間來沒有按照信陽那邊的意思有所動作,只怕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就變成了一具尸體,死在了暗殺之中了! “老弟,我勸你別有其他的心思,老老實實的跟隨著朝廷走,將來封侯拜將、光宗耀祖,可比你這現在區區一個窮鄉僻壤的城守好得多了。賭一把,叫你的人都做好準備了,就算是現在拼光了這點本,日后功成名就、錦衣還鄉,可比現在要光彩百倍!” 陳征臉上一陣陰沉不定,好一陣工夫,這才惡狠狠的點了點頭,“干了,有勞徹臣兄回去回報孫帥,不過口說無憑,還請孫帥為我請一道赦免與嘉獎令。我這就吩咐下面準備,朝廷大軍南下之日,陳某定配合王大人有所作為!耽擱了些時間,未免引起那李漢小兒心中疑惑,我要去準備親自趕往迎接了,就此別過,他日功成、兄弟必請徹臣兄過府暢飲!” “甚好,請!” “請!” 這時突然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陳征還沒來得及詢問,便聽到外面有士兵進來院子高喊了一聲,“大人,有軍政府的信差!” 第三卷 波瀾壯闊的大時代 第二百二十八章 暗夜偷襲 時間幾乎是在李漢等抵達應山縣的前后,西北未經受雨水沖刷的均州。 “小五,什么時間了?” 黑黝黝的漢水之上,一艘破舊的木船輕輕的搖晃著,船上一盞昏黃的油燈泛著死死慘黃色的光芒,有些暗淡…船上一行人莫要說是想要遠眺數米外,便是在這船上看東西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船上,一個面色因為經常吹那江風,明顯略顯赤紅色的中年軍官不奈的詢問了一句。 他看了一眼那油燈,心里卻是有些后悔昨天換班之前忘了與接班的那隊人道一聲燈沒油了,需要靠岸加一些。如今這般黑暗,莫要說是巡視江防了,若不是他在這漢水之上待了半輩子,指不定連那幾處亂草、激流處都分不清楚呢! “回大人,方才靠近岸邊的時候遠遠聽到更夫敲更的聲音,按照洋人的叫法,應該是…嗯,應該是晚上九點多一些了!” 船一頭,另一個聲音回答了一句。 那中年軍官轉過頭,借著昏暗的燈光看向方才被他稱之為小五的年輕人處,不悅的說道:“你這個小兔崽子,跟你叔還見外起來了。行了,船上沒有外人,都是咱們祝家莊的。還跟以前一樣叫我五叔就行了!” 年輕士兵癟了癟嘴,“得,五叔…您老人家現在高升當了軍政府的正目,餉銀比以前還多了一倍,俺娘不讓再跟以前一樣喊你了,您現在也是大人物了!” 中年軍官被他一句話也是嗆得夠嗆,好笑的沖他連連擺手,卻不說話,只是眼睛一直微瞇著盯著前面,似乎在警戒著什么! “怎么了,叔……發現什么了嗎?” 他身邊蹲著的一個小個子有些好奇,學他極目望去,可惜今晚雖然晴朗有月亮,只是天上卻被云彩遮住了,這江面上看上去好似有些霧蒙蒙的,什么也看不到。 “沒……沒什么,都穩一點,三胖,你小子給我注意擺好了漿,起了白頭浪…江風大了!” 他話才剛剛說完,小船猛地被那一個浪頭拍打在一側的船身上,船上六人中有兩個沒有穩住身子,在船搖晃的一瞬間撞到了另一個人身上,引得船上其他幾個年輕人一陣發笑,就連那紅面的中年軍官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意,笑罵道:“咱莊出來的就屬你們兩個最是難管,吃了虧還不長記性。要不是你們就是兩號夜貓子,這片刀頭嘴你倆經常過來撒網捕魚,五叔才不帶上你們呢!” 刀頭嘴就是他們如今正在巡邏的一處地方,算是均州境內的漢水之上少有的幾處險地之一,水流不但湍急,下面也有暗溝、河底還有長年激流沖擊成的刀片式的柱石…一不小心落了水,任他再好的本事,都得被龍王爺收去當奴才。正是因為如此,這附近的漁民又把它叫做‘龍王嘴’。 不過雖說如此,這附近卻有幾處淺灘,想要搭建浮橋卻是附近幾縣最好的地點之一。因此這幾日自從應城那邊傳來了清軍大軍于南陽集合,極有可能經均州、光化、襄陽三處入侵之后,光化分軍政府就派人加強了漢水之上的巡防、這刀頭嘴便是其中之一。 “叔,你說這咱們江防水師營十幾艘船都在見面上轉悠,這都第三天了,也沒見到一個鬼影子,哪來的敵襲……您看咱們是不是找一個安靜的地方休息到下半夜再回來受凍?叔,我知道這刀頭嘴最隱蔽的一處小徑,那邊雖然有水草…但是…” “胡扯…” 中年氣得怒喝一聲,惡狠狠的瞪了那個之前差點被風浪拍倒的年輕人,“四娘家的小崽子,咱們領了餉銀穿著這身皮就該老老實實的做事,不想干…不想干回頭就把這身皮給我脫下來,我去跟管帶親自說,就說你娃不想做了……” “別別別……叔,我這不是說說嗎……” 那年輕人的確被他嚇了一跳,連連討好,不敢再提其他什么了。 “你這小子,別以為五叔不知道你們打得什么主意……我可告訴你們了,現在的世道變了,不興以前那一套了。過去是韃子統治、吃我們的喝我們的、沒事還總來欺負咱們,好聽一點罵咱一聲賤民,說得難聽的就是把咱漢人當豬狗看待。所以,你要吃他們、喝他們,不給他干實事,五叔雖然沒上過私塾,但是也懂得這個理,該……可是現在不同了,咱們漢人要復仇了,要幫這幫子作威作福的畜生趕回關外的窮鄉惡地受那天寒地凍去。五叔我如今一個月領了軍政府的十一塊銀元,那可是響當當的足銀,咱拿了錢、穿上了身上這身皮,就都給我老老實實的待著,不久這短時間晚上辛苦點嗎?咱們祝家莊的一幫窮哈哈什么時候怕過這個!” “是……是……是,五叔,您老別生氣……來,我給您點上煙鍋,您老先抽上一口。東子還小不懂事,您老可千萬別忘心里去!東子,還不快點過來給五叔道個歉!” 見到那紅臉中年人怒起,這一船上的其他人頓時心中慌了起來,其中那個跟剛剛惹怒了他的東子一同進來的年輕人趕忙拍了拍那個叫做東子的年輕人,給了他一個眼神。 東子會意,忙接過拴在船艙上的煙袋,從懷里掏出火捻子,給中年人點上。一邊嘴里不斷的倒著謙,就要過去。 “嘭!” 這晚上的風越來越大了,又是一個白頭浪拍了過來,那個叫東子的年輕人手上拿著東西結果沒注意,這船艙被拍得猛地一晃,他也跟著重重的摔了下去,剛巧他的位子離那懸掛的油燈很近,跌倒時他伸手亂抓,結果連帶著拴著油燈的繩子也跟著被帶了下來。 “嘭!” 油燈碰的一聲摔倒在了地上,本就沒有多少燈油的一盞燈灌了些風,頓時熄了去。這船艙之內頓時陷入了黑暗之中,只剩下摔倒的年輕人痛呼了一聲。 “哎呦!” “嘶!” “你這混小子倒是注意一點!” 那紅臉中年軍官罵了一聲,剛要叫著點燈,突然耳朵一動,小聲疾呼了一句,“都給我安靜下來!” 他平時甚有威望,因此這一低聲怒喝,這船艙內原本還想取笑摔倒的東子的幾個年輕人都只得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就連那想要痛呼的東子都不敢再叫了。 船艙內一陣安靜,紅臉中年人耳朵貼在船艙上靜靜的聽了一陣,臉上在那幽暗之中已經變得鐵青一片了。 因為,這一回的功夫,他連連的聽到了幾聲落水的撲打聲跟小聲痛呼、喊救的聲音。 “石頭,你的耳朵好使,可聽到了什么嗎?” 船艙內的幾人不自覺的集中到了一起,紅臉中年軍官小聲詢問道。 “嗯……叔……” 那個之前提議東子被他點煙鍋的年輕人話都不利索了,小聲的回答了一聲,不敢說下去了。 “叔,好像是有人被吸進了龍王嘴…嗯,這么晚了誰還有這閑功夫……” 回答的是東子,他雖然摔了一跤,不過對于這刀頭嘴的水勢地形最是了解,當下便反應了過來,知道是有人給地下暗流吸了進去,剛剛那聲音是在呼救。 “錯不了了,五叔剛剛聽到有人呼救,三胖,干凈撐船…東子,小心點不要點燈,你快過去幫三胖,這附近你們熟,咱們趕緊走……碰到水鬼了!” 紅臉中年人連連發號施令,頓時令這亂成一團的船艙內的幾個年輕人找到了主心骨,紛紛點頭,應了下來。 他們都知道這水鬼的另一個意思,這大半夜的瞎燈熄火的有人往這段水流湍急的地方游,再結合他們這兩天的大半夜巡邏的任務¨ ¨,頓時幾人都明白過來了。 是清廷大軍的水鬼摸過來了! 紅面中年人手心里也是滿滿的全是汗水了,比起船艙里的幾個小娃子,他對于這夜晚的尋訪更加清楚,均州江防水師共有十七艘小船,晚上攤到這一塊的有七艘,他這艘是最靠近南岸的一艘了。 這大半天的一個警示的煙火都沒看到,顯然,都被清軍的水鬼給悄悄干掉了! 連忙從懷里摸出營里發的示警煙火,他咽了咽口水,瞧瞧的半邊身子出了船艙,微瞇著眼睛在附近江面上看了一陣,發現已經一片平靜,顯然幾個摸過來的水鬼都遭了水難,方才占到了外面,拿出煙火,猛地一點。 “嗖~~~~~” 這夜半時分,一道赤紅色的火光沖天而起,想必這附近幾里內都能看的清楚。 不過,他也知道這亮光亮起的一瞬間,他們這艘唯一幸免的巡防船就要暴露了。 “嘭!” 不知從哪里打來的一槍,他猛地撲到進了船艙內,還給一個人撞到了一起。 “叔,您沒事吧……” “沒事,三胖…東子,咱們船上幾條命可就要看你們啦,快東子,往隱蔽的地方劃…快,清軍的水鬼出動了,想必大軍就要搭建浮橋了,咱們快點上岸……” “好咧,叔……走啦……” 紛紛攘攘的,那東子到底是漁民出身,拿過旁邊的另一個船槳,摸著黑快速的辯了一下位置,往他記憶中水草茂盛的一處隱蔽地方劃去…… 第三卷 波瀾壯闊的大時代 第二百二十九章 亂局 漢水北岸小鎮瓦亭,一騎手持金絲紅牌,快速的越過一道道的清軍戒備,進入了鎮上一處燈火通明的大營之中,在那里早有不少的清軍將官們在等待了! “報,大人。水師四營已潛往南岸,協統大人命小的前來報信,詢問大人是否開始搭建浮橋!” 只見那手持通行令牌的騎兵入了大營立刻手腳利落的飛身下馬,也顧不得去管自己的馬匹,一手搭在腰間鋼刀之上,快速往那標有帥旗的中軍營帳跑去。 “哦?鄒洪明都說了些什么?” 軍帳之內盡是此次南陽集結的清軍將官,那騎兵方才進來之前匆忙一眼掃過頓感背后冷汗連連,這一瞬間他竟看到了一位協統跟五位標統,當真可謂是將星璀璨,晃花他的眼睛。更對那坐于大帳之內手握一卷詩文、在這一群將官環繞之下靜靜看書的胡須潔白的老者不敢小瞧,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回大人,標統大人讓小的跟大人說他已派遣了我河南一營水鬼先行過河摸水,這一處地區哪里適合搭建浮橋。并于兩日前便已派人打探清楚,只不過這幾日似乎是咱們的動靜太大,引起了南邊的注意,因此最近幾個晚上都有水師巡防。不過大人請放下,協統大人已命水鬼全力清繳,不叫南岸亂黨提前發現我大軍南下的計劃!” “呵~~~” 帳內那坐于帥座之上的老者輕笑了一聲,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右手輕輕濾過美須,點了點頭說道:“這鄒洪明還是老樣子,老夫都跟他知交多年了,還記得當年的那點小事。罷了…罷了,他既然不愿來見我,到底我二人相識一場,左右,為我拿來紙筆……” “是,提督大人!” 左右有近侍應了一聲,駭得那前來傳令的騎兵更是不敢抬頭,恭敬的跪在那里等他寫完。 “拿去…給你家大人,叫他督管前線,子路、任城、柏坤,你三人立刻回去提兵,配合鄒協統南下剿匪!” “是,卑職等領命!” 在那老者開了尊口之后,便有三位身著標統軍裝的漢子齊行半跪禮,得了他的點頭允許之后,近侍將他手上的書信遞給了那騎兵,老者這才揮手示意幾人出去。 “你且先行一步,老夫還要等等,隨后便督大軍起行!” “是,提督大人!” 幾人告退之后,那軍帳之內便只剩下了少少的幾人,方才聽到那老者嘆了一口氣,吐出了一句話:“多事之秋,莫非正應了那句妖詩?他覺羅家的統治真該到了滅亡的時候了?” 他口中的妖詩正是那一首如今傳遍全國的童謠“不用掐、不用算,宣統不過三年半。今年豬吃羊、種田不納糧!” 此妖詩不知何人所作,也不知道它是從哪里最先出現的。只知道是從宣統三年處(1911年)開始傳播,初時因為朝廷將他認定為反詩,因此一旦被發現傳播,就是抄家問責的大罪,這才止住了它的傳播。 但是自從十月湖北鬧起了革命之后,短短的不足一個月,便連天子腳下的紫禁城外都能天天聽到有懵懂小兒哼唱這首童謠。 偏偏此時眼看根基已經不穩的朝廷未免引起民憤,還不敢再行之前的那般鎮壓手段,便是心中恐懼也只好忍著。 這句話便是他如此身份,也斷不敢當著眾人直面說出來,因此這幾句旁人只能看到他在嘴動,卻不知道他在說些什么,還當他不過在那喃喃自語呢! “大人,您看……” “不必拘謹,你們幾個都是跟我多年的老人了。那一套虛假的客套計算了吧!” “是,提督大人!” 見帳內幾人雖然應下來,不過口中禮數卻是一點不差,那老者嘆了口氣,他才離開多久,以前的這些所謂老部下,還有多少心向與他就不好說了。 嘆了口氣,老人想起了方才接到的一份信陽那邊傳過來的消息,臉上愈發的陰沉了起來。 這老者不是別人,正是原甘肅提督——張懷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