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雖心若幽潭,很難泛起漣漪,但當兮兮再次見到碧藍的高天,飛逝的流云,看到穿梭來去的人們,還是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悲喜掠上心頭。 人始終是一種群居動物,就算是被遺忘太久,還是不免有一種對熱鬧生活的渴望。 兮兮踏著亂玉碎瓊,走在冬日的暖陽里,走在寒冽的空氣里。 身后,跟著的,是完顏烈風的那四個侍衛,名字在雪夷族語中寓意為風雷電閃的羅哈,烏壘和,子與,依耐。 來往的侍女,向兮兮投來奇怪的目光。 兮兮垂首,才驚覺,自己的衣是如此褶皺遍布,自己的發是如此凌亂紛飛,自己的臉上,還遍布著沒有痊愈的凍傷。 這副樣子,很符合囚犯的身份。 兮兮不禁盈盈淺笑,她對自己的外形不是很在意,只是,這般走在王府里,確實很惹眼。 兮兮驀然停步,回首。 四個侍衛如臨大敵。 羅哈的手按在劍柄上,烏壘和的手搭在弓箭上,子與的手,握住了烏光閃爍的鞭子,而依耐似乎是手中握有暗器。 四個侍衛對兮兮上次襲擊他們還耿耿于懷,兮兮的驀然回首,讓他們都處于備戰狀態。 兮兮不禁撲哧一笑,完顏烈風的侍衛自不是泛泛之輩,想來是很少失手,所以對上次自己驀然出手,制住了他們的事,是如此的在意。 完顏烈風再次讓他們來看管自己,或許是對他們的一種懲罰吧。 四個人被兮兮的笑容惹惱了,這才發覺自己的動作是多么的可笑。 羅哈冷聲問道:“乘人不備的小賊,你莫笑,還不快走?!?/br> 兮兮道:“乘人不備,你們身為完顏烈風的侍衛,難道連乘人不備都無法應付么,那還怎樣保的完顏烈風的周全?!?/br> 子與冷然說道:“要不是以為你這個南朝小子很無能,我們也不會落敗?!?/br> 兮兮盈盈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們以后可要記住了,人是不可貌相的?!?/br> 兮兮心情甚好,驀然發現這幾個侍衛有些憨直,這也許是北方人的共性吧,只是完顏烈風似乎是個例外,狡黠的過分。 兮兮眨眨眼睛,道:“你們讓我快走,倒是前面帶路呀,完顏烈風要在哪里見我?” 他們對兮兮直呼完顏烈風的名諱似乎很不適應,良久才反應過來。 子與冷著臉,道:“我們王并不想見你,只是讓我們將你放出來,讓你放放風。你莫要太得意了!” 放風? “是不是可以出府?”兮兮不抱希望地問道。 “大王沒有說?!?/br> 兮兮愣然一笑:“那就是可以出去了?你們的王竟不怕我逃了么?” “我們大王說了,你不會跑的?!绷_哈冷冷說道。 完顏烈風果然厲害,篤定幽禁著葉從蓉,所以兮兮便不會逃走。只是他哪里知道,兮兮和葉從蓉本一點關系也沒有的。 兮兮就這樣大搖大擺的出去了。 北蒼國的都城呼而特,籠罩在一片寒氣里,有一些冷清,街上的行人都揣著手,匆匆行走著。 兮兮走在的街道,是一條比較繁華的街道,街道兩邊,店鋪林立,各種招牌在寒風里飄蕩著。還有一些擺攤的,賣的是一些人們常用的物事,還有一些毛皮作物。 兮兮回頭掃了一眼身后的四個侍衛,她并不想逃走,但是她倒是很想一個人靜靜地散散步。 只是無奈,那四個人,八只眼睛,精光閃閃,一刻不停的緊緊盯著兮兮。 兮兮在各個店鋪中光臨,在各個小攤上光顧,在街道上穿梭著。 終于逮到一個機會,將四個人甩在了視線之外,溜出了城。 城外,是一望無際的蒼涼。 尚未融化的積雪壓著枯草,在蒼茫大地上延伸。 渾圓的落日,綻放著最后一刻的輝煌。 兮兮凝立在積雪遍布的一個高崗上,極目遠眺。 風吹起了她滿是皺褶的棉袍和凌亂的發。 兮兮的眸光凝注在落日沉沒的遠山,那是雪山,她生長的地方,此刻,在夕陽余暉里,屹立在草原深處。 然而,此刻,她卻不能回去。 落日沉沒,暮色的帳幔從天宇深處降落,整個天地被籠罩在一片沉沉暮色中。 雪山,隨著落日的沉沒,也隱在暮色里,消失在視野內。 這薄暮的煙靄,勾起兮兮濃重的愁思。 勇士大會后無論如何都要回去了,婆婆交給自己的任務是一定也要完成的,雖然自己極不情愿。 兮兮就這樣,站在寒風凜冽的暮色里。 草原深處,有點點燈火在閃耀,那是北蒼國遍布在草原上的村落。 燈光是溫暖的,每一處燈火的后面,都有著一個家庭,或幸福,或艱難。 但是那里沒有她的家,兮兮是一個無家的孩子。 呼而特在身后的暮色里,也有點點燈光開始亮起。 兮兮知道,這燈光里,終有一個人在等著她,雖然是她的敵人,雖然是等她回去折磨她。 有那么一瞬,兮兮差點就要逃了,可是,葉從蓉那雙哀怨的眸子便不合時宜的在眼前顯現。 她終究是欠她一命的,就算是不欠她這一命,兮兮想她也許仍舊做不到一走了之的。 婆婆說對了,心太軟,是她致命的弱點。 兮兮就這樣一直凝立在那里,直到,在她身邊徘徊的那只蒼狼被人一箭射穿喉嚨。 兮兮才發現自己沉思太久了。 那只狼在她身邊已經徘徊的很久了。 兮兮不知道,在呼而特的周邊也會有狼,那只狼,看上去是一只離群的狼。它沒有襲擊兮兮,也許尚在觀察兮兮,所以兮兮也懶得理它。 那狼的哀號聲,讓兮兮抬起頭來,這才發現射狼的人。 第19章 本是陌路 那是一個男子。 一個身形頎長高大的男子。 他的容顏隱在蒼茫暮色里,讓人看不太分明,但是他的一雙清眸,卻如暗夜星辰一般,分外明亮,透徹。 他大步流星地向兮兮走來。 兮兮終于看清了他的臉,這是一張北方男子特有的俊臉,線條明朗俊雅,眉目清朗。 他一身雪夷族服飾,外罩一件純白的羊毛坎肩,手中拿著一把銀弓。 他凝視兮兮片刻,軒眉輕揚,沉聲說道,“小兄弟,你倒是膽子大,這只狼會吃了你的?!闭Z氣里透著淡淡的關心。 雖然這個人并不知道,兮兮和狼哪一個更厲害,但是他的關心,還是讓兮兮心中一暖。 兮兮輕攏吹亂了的秀發,如一朵輕云,從土坡上緩步而下,風卷起了兮兮的衣袂袍角,為兮兮添了些許飄渺,些許寂寞。 兮兮抱拳道:“多謝兄臺的救命之恩,天晚了,我這就回去了?!?/br> 說完繞過倒地的蒼狼,神色郁郁向呼而特走去。雖然她真的并不想回去。 天色越發暗沉,夜霧悄無聲息涌了上來,冷意襲人。月兒在重云后猶抱琵琶半遮面,幾顆孤星在云角縫隙里,透出寒冽冽的冷光。 凜冽的寒風呼嘯,吹在臉頰上,如刀割一般,凍傷似乎已經麻木了。 四周靜極了,除了兮兮的腳步聲在寒野上沙沙作響。 還有一個若有似無的腳步聲響在兮兮身后,那腳步聲很輕,和寒風的呼嘯聲融在一起,不仔細聽幾乎察覺不出來。 兮兮知道,是那個射狼的男子一直在跟著她。 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何以會跟著她?兮兮搖搖頭,懶得多想,繼續在雪地里漫步,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夜晚的呼而特,被燈光點綴著,看上去少了一分蒼涼,多了一分溫馨。 遙遙看到那最高的穆爾塔在夜色里佇立著,塔頂上有亮光在閃爍。街道上行人更是稀少,清冷荒寂的讓人心悸。 在這寒冷的冬夜里,那些女人應該是坐在自家熱烘烘的炕頭上為孩子縫補著衣衫吧。男人們不是守著自己的婆娘和孩子,便是呼朋叫友的在酒肆里買醉吧。像自己這般在寒夜里漫步的應該很少吧。 兮兮在一家酒肆前駐足,里面透出橘黃的燈光,隱隱傳來劃拳聲。 身后的男子腳步聲也停歇了,兮兮頭也不回,冷聲道:“你想要跟著我一直走下去么?” 那個男子從身后的暗影里緩緩走到兮兮的面前,道:“小兄弟,我無惡意,看你孤身一人,想送你回家?!?/br> 酒肆里的燈光打在那男子臉上,照出一張軒眉朗目的俊顏,微揚的唇角,浮著一抹淡淡的笑意,星眸清澈中透出一抹柔和。 那淡然的笑意是真誠的,兮兮心中一動,很少看到這般真誠無邪的笑意了。 兮兮淡淡說道:“送我回家?不會是因為救了我,想要我報答你吧?!?/br> 那男子聞言,決然轉身離去,背影里透出一絲受傷。 兮兮驀然覺得這個人和自己一樣,是個孤獨的人。 “哎,我請你吃飯如何?”兮兮揚聲說道。 一個陌生人而已,和他說說話,也許心情會好受些。 那男子的腳步頓住了,回身,一個笑容在他臉上一點一滴的綻開,如春花一般燦爛,“我知道一個好地方,你要請我吃酒?!?/br> 兩人并排著穿過幾條街道,停在一座影影綽綽的小樓前。 樓前掛著幾個紅燈籠,在寒風里晃晃悠悠。照亮了酒肆的招牌梅心居,很雅致的名字。 樓里很整潔,擺著十幾個桌子,令人驚異的是,這里竟然人滿為患,客人們邊吃邊談笑風生。